陈依琪和小凤子住的两幢别墅相邻,中间就隔着一花园。小凤子发动汽车的声音惊动了隔幢别墅里的陈依琪,她从窗口看着小凤子开走了那部黑色的奥迪200新车。
陈依琪知道小凤子自从与倪骏康分开以后,心里就一直很烦,但她在厂里却显示出了很强的自制力,对倪骏康也表现得还如往日般的态度,象个表姐一样,以致没有人发现出其中有什么异常。而倪骏康的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月饼生产和营销的准备上,也很快就适应了表姐不在身边的日子。
陈依琪心里也清楚,为了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为了工厂正常有序地运转,却让小凤子承受了巨大的心理痛苦。虽然她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局,但她又必须坚持这样去做。因为保证工厂的发展,是她们现在的一份责任,而追求财富,又是她们共同的选择。任何有可能导致她们失败的因素,都必须防微杜渐。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上帝让你富有,但不会让你比别人更幸福。人生的大多数时候,无论我们怎样审慎的面对,终归都不会尽善尽美,总会留有些缺憾。
上海回来,陈依琪再也没对小凤子谈起过倪骏康的事,但她尽量安排了多一点的时间能和她在一起。她们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外出去办事时,也尽量是两人同行,这让小凤子没有了可以怜惜自己的时间。
陈依琪知道这些日子,小凤子感情上很空虚,但她不打算去同情她,去安慰她,也不想给她有工作以外的感情寄托。小凤子有几次晚上约她过去喝杯酒,想对她吐吐苦水。陈依琪都推说在准备明天的工作而婉言拒绝了她。除非陈依琪觉得,非得要自己伸手去搀她不可,否则,她还是希望小凤子能自己从那感情的沼泽地勇敢的走出来。现在她们已经不再是下岗女工,她们已经是统率百多人的企业业主,不光要为自己,也应该要为别人作想。小凤子也知道这段日子特别忙,所以也不会对陈依琪有其他的想法。
最近,妇联、工会、商会、工商联、消费者协会、私营个体经济协会、女企业家联谊会等等部门,上门来的人特别多,要么是来拉入伙的,要么是送荣誉的,走马灯似的迎来送往。陈依琪无暇陪伴,又实在是避之不及,只得时常拉小凤子出面救场。小凤子悄悄地对陈依琪说,自己应付不了当官的,陈依琪笑着告诉她,来的都不能算是官,只是些官场上帮闲的人,只要多给些笑脸,随便应付都可以。小凤子不熟悉帮闲场上的那些客套,说话依着自己的性子直来直去,反而更象是一个下岗女工成功创业的典型。几个回合下来,她也就成了老手,还觉得自己真象那么回事,挺过瘾。别人白给了不少的荣誉,还贡献了好多块类似工厂最早做的特约零售商一样的铜牌和好多张做学生时心里最想获得的奖状,小凤子将铜牌都挂到了工厂的大门前。也有些部门会开口要些小钱,小凤子也不用请示依琪姐,自己就可以一口应了。
但有一类人上门,陈依琪是断不放心让小凤子出面的,那就是类似王中山一样的官,他们有实实在在生杀的权力,一不小心也许就会酿成大祸。就是连陈依琪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应付他们。每每这时,陈依琪一定是笑迎笑送,特别地小心谨慎,对方提出的要求,她一定如接圣旨,一一照办。即使如此,她仍战战兢兢,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王中山又来过几次,好在黄嘉文早已得到了陈依琪的授意,财务帐目万万不可授柄于人,尤其是这位王中山大人。黄嘉文也算是财务上的老江湖,就是王中山的严查,也没能让他发现点依琪食品厂有违他指示的做法,所以工厂也还算太平。黄嘉文曾建议陈依琪不如砸多点钱,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王中山,免得工厂门前总是蹲着一只别家的狗伺机咬人。陈依琪说,她不是不想,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这王中山可以不放他们局长在眼里,也是有些特殊背景的。再说,对“青面皮”的人不能用这手,那等于是自投罗网,反而会死得更难堪。不如他要正经,我们也正经,大家都照着正经的规章办事,反而可以化险为夷。
对那些官太太的公关,陈依琪始终没有停止过,她必须要保持与她们圆融的关系。但她们动辄喜欢玩几圈牌,还非得要拉着陈依琪凑搭子,这点让陈依琪特别受不了,是她最慌神的事。别说她不会,就是真的会,也没那个时间可以坐那么久。她说自己玩不来,官太太就让她陪着买码,每盘结束时只要自己翻张牌,谁都会。陈依琪没法,又只得请出小凤子救驾。小凤子虽说从前喜欢打麻将,可久不摸牌,早就没了牌瘾,而与官太太们打牌,陈依琪又只让她输,不许她赢,盘盘都象做相公,这麻将打得就是受罪。所以,小凤子求依琪姐,让她干什么事都行,就是不要官太太们三缺一叫她。
陈依琪隐约听见汽车发动机声音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起床揭开窗帘一角看见有二部轿车开了进来,从奥迪车里先走出来一个穿一身白衣服的男人,一手挡着车门框,一手搀出了小凤子。小凤子可能喝多了酒,但还算是清醒的,她一下车就在指挥着将车停进车库,又开始在对那男人指手画脚地介绍起她们的两幢别墅来。
陈依琪忙闪过了一点身体,从窗帘缝中向外看着,她看清楚了那男人就是吴尘嚣。奥迪车停好后,小凤子一边在赶着吴尘嚣和刚刚开车的司机上那部一起开来的凌志车,一边踉踉跄跄地在往自家的大门走,吴尘嚣几次跑上去想搀她,她半推着。看得出,小凤子笑得很开心。
时间一到,陈依琪走出屋子,准备开车去上班,却发现小凤子身穿着工作服,正在车库里擦洗着汽车,一点也不象凌晨见到的那个小凤子的样子。
“憨婆,一夜天不睏,死到哪里去疯啦?”陈依琪问道。
小凤子收拾起手里的抹布,一边脱去工作服,一边笑道:“我去找吴尘嚣喝了一夜天的酒,吹了一夜天的牛,回来洗了浴,酒全醒了,一点困意也没有。”
陈依琪道,“嘉凤,你要小心点,温州人可不比其它地方的人,和他们打交道,你要多放点魂在身上,别让人家卖了,连张发票也没有!”
“不会啦!”小凤子笑道,她要去开车,被陈依琪拉住了:“你上午就在家睏觉吧,我中午回来接你。”
小凤子说不用,她不困。陈依琪让她去旁边的座位上坐,她自己开车。小凤子不放心她的开车水平,要抢着开,陈依琪答应会开慢点,让小凤子就在边上提醒提醒她就行了。
一路上,小凤子忘了要帮陈依琪提醒路况,陈依琪闯了一个红灯,将车停到了人行道斑马线上了,还险些冲上去吻了一辆公交大巴的屁股。小凤子哈哈的笑,只顾着不停地在一旁对陈依琪叙说着昨晚的事,一晚上的兴奋,依然在她心中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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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小凤子出门,说走就走,雷厉风行。昨晚,小凤子出门前磨蹭了好久,她在卫生间里,妆化了又洗,洗了又化,上看下看,左照右照,镜子的玻璃擦了好几遍,折腾了半天,才总算自己满意。她穿件绯霞色T恤,浅蓝色的牛仔短裤,一双时尚的高跟皮凉鞋,还镶嵌着一排类似钻石的珠饰,露出涂着桃红的指甲。
她赶到彩色屋酒吧时,吴尘嚣穿一身白色休闲服,象位等候着上舞台的歌手,正独自在一个角落里的巴台上喝酒听音乐。他刚刚也在洗手间里照镜子梳洗了一番,头发整齐的一丝不乱。邻桌有一对情侣男女喁喁情话,有几个巴女正远远的坐着,窥觑着他。小凤子进去后第一句话就笑着问:“吴哥,没找个巴妹陪陪一起喝酒?”
吴尘嚣赶紧起身让坐,愣愣地看了小凤子半天,惊讶地说道:“你今天好漂亮?我怎么看你都象电影演员张瑜!”
小凤子脸上飞红,笑道:“吴哥,你一定是想你那个电影演员花眼了。”
吴尘嚣让服务生帮小凤子倒酒,这才说道:“和这里的巴女喝酒没劲,说不上话。这不,没停地过来骚乱,付了小费才肯走开。那几个是没拿到小费的,正伺机想过来呢。你这一来,算是帮我解套了,可以帮我省下一笔小费。”
两人再聚,坐下喝酒,光看着对方笑,却没话说了。这样的沉默,居然坚持了有几分钟之久,只有那平静的音乐在耳边流淌。
两人又几乎是在同时想说什么,最后是女士优先,吴尘嚣坚持要让小凤子先说。
小凤子问候了他一声:“最近还好吗?”吴尘嚣点头,并不打断她说话。小凤子仰仰头,笑着说道:“其实,刚才不说话的感觉才好!”
“我也觉得是。”吴尘嚣举杯与她碰杯,说道,“但听到你说话,这感觉也不错。”
小凤子笑出了声:“白天忙死啦,到了晚上,真想能这样和知心的朋友一起,静静地坐着喝杯酒。”
吴尘嚣说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不过,我不是白天忙死,我是白天烦死,就想着晚上能清静些。”
“吴哥,你有什么烦的,说给妹妹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分担些。”小凤子探过身,歪着个头,轻声问他。她那神情,显得特别妩媚动人。
吴尘嚣情不自禁就伸手过去抚弄她的短发,小凤子保持着姿态,动也没动,眼睛在深情地看着她。吴尘嚣的心在激烈跳动,他顿时觉得与小凤子之间象是没有了距离。他再啜了一一口酒,便开始打开话匣,将这白天里的屈事和郁闷当着满肚子的苦水吐了。
市食品厂年前贷的款,让吴尘嚣抽走了一千万,剩下的再加上春节赚到的钱,朱弘友分走了些,部份又让他公安局的哥们借去炒股了,现在全套在了股市上。今年朱弘友要大量生产月饼,资金上又碰到了些问题,便又在动员他借五百万出来,答应等月饼结束分二成利润给他。但快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吴尘嚣对朱弘友的经营能力还算放心,但对他的为人却不敢恭维,所以这钱,就不敢再借出来了。
尽管吴尘嚣是工厂的法人代表,但工厂其实都是由朱弘友控制着。这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