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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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爱-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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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乌烟瘴气。他们已把吵架当成了一种家庭消遣,生活刺激。就好比炒菜必须要放盐似的。至于孩子们所受到的精神创伤他们也许根本不去想。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就恨他们,连看都不想看他们。心里默默地诅咒他们,这也许是他们不喜欢我的原因之一。他们也许在内心还是希望我出来不厌其烦地阻止他们打仗,劝他们住嘴住手,这样他们无论哪一个都能下台阶,面子上也好过。但是我就是死也懒得去理睬他们。越是觉得他们这么想,我越是不这么去做,不让他们得逞。他们又何尝想过我们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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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越来越不喜欢城里的生活了,它使我压抑、自卑。我像这个城市的私生子,由于没有正经的名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城里人的矫情、刻薄、奢华、繁节的礼仪习惯,使我更加怀念农村老家那纯朴的乡风。因为父母三天两头的吵吵打打,“战争”不断,我的心情像一堆臭狗屎,坏透了。我在外面的生活也是令人的不快乐。叫我最苦恼的是,我一张嘴说话,周围就充满了讥笑声,他们认为我的老家话土得掉渣。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时,尽管问题答对了,可话是不对的,不符合城里人的习惯。经常是话音未落,便会引来一片讥笑声,有的人还会小声的模仿几次,那认真的劲不比学外语差。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说一口纯正流利的普通话,但是舌头像铁皮一样硬,总是不听使唤。我怨自己,更恨他们。心想他们的话就那么好吗,尤其是本地口音,听上去像羊拉屎后的叫声,猪吃食时的哼哼,可他们还挺美呢,并不以为羞,相反却对我大加嘲笑。完全是仗势欺人,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没有觉得自己黑。令人难堪的是,下课游戏时或在上下学的路上,他们都会模仿我的口音取笑我,我只好脸红地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因为我不敢和他们争吵打架,也打不过他们。他们个个都比我壮,比我个子高,又是一群人。我气恼尴尬但又无奈,心里诅咒他们是一群蠢猪!早晚有一天走路碰在电线杆子上撞死!
可恶的是连本家属院里的熟人也不放过我,一块欺辱我。一天吃完晚饭后,秋天的夜幕正要降临时,父亲叫我去前面厂子院里找大个子高叔叔来说会儿话。高叔叔是父亲的老朋友,原先就在一个单位工作,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他没有把家属迁来,只一个人。这天他下了班吃过晚饭就到厂部活动室打乒乓球。他打的一手好球,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听说他在那里,就一蹦一跳地兴高采烈地去找他,也想借机看看打球。因为我也很喜欢乒乓球,只是一直没有球台没有机会玩,现在能去看一下大人玩也很高兴。推门进去,见屋中央放着一台蓝色乒乓球案子,两侧围了许多看球的人,白炽灯照在空荡荡的墙壁上非常刺眼。我找了半天,发现高叔叔正在全神贯注的打球。他穿着两股筋背心,蓝色大裤衩,像一只大虾米。众人都在看球,没有人注意我这个毛孩子。我挤不到高叔叔跟前去,只好在人缝中向他喊:“高叔叔,我爸叫你去我们家玩去……”。可惜第一遍声音太小他没有听见,我只好提高嗓门又大喊了一次。这次不但他听到了,而且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接着人们是哄堂大笑,笑我那憨笨的老家口音。直笑得前仰后合,捶胸撅腚。高叔叔也笑了。我知众人在哄笑我,顿时涨红了脸,赶紧推门跑了出来。
谁知这句话,后来竟成了家属院大人小孩百学不厌传流不息的“名言名调”,成为嘲笑我老土的把柄。他们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土娃子”。而我是最忌讳别人说我土的。总之,它成了我以后好多年的噩梦,成为甩不脱、缠着我不放的咒语。无聊空虚的知青们正无事,忽然觉得这挺好玩,就把它当成笑料来流行了。许多人见了我就朝我挤眉弄眼地嘲弄地说“高叔叔,我爸叫你去我家玩去……”。说实话,一些人还真学得惟妙惟肖,就像从那臭嘴里吹出了一串彩色的气泡。只是那油腔滑调的语气,充满嘲笑奚落的神情,叫人难以忍受。显然他们不是在对你开善意的玩笑,而是在鄙视你,嘲弄你,戏耍你。我羞红的脸象一张大红纸,恨不得立刻从地缝钻进去,或者长了翅膀逃走。但那只是幻想。我只是长了两条腿的普通人,在跑开之前只能任他们随心的戏弄。就如是他们手中的尿泥,任他们随心所欲地捏。当我父母在时,这些家伙们也并不发慈悲,照旧上演这样的恶作剧,它使我尴尬万分。而且我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吞下这种恶作剧和侮辱的结果。他们把我脆弱的自尊和人格踏到脚下,利用我的软弱来满足变态的欲望。他们拿别人的难堪换取自己的开心,用虐待别人来娱乐自己填补生活的空虚,没有一丝一毫善良和同情之心!他们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已经叫狗给吃了。
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开始怀疑人到底有没有善良之心,倒是对一些人用折磨别人来刺激兴奋自己的嗜好看得一清二楚。不但可恶的大人这样,连院里的孩子们也是如此。它像瘟疫一样,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最后连三岁孩子见了我都会怪腔怪调地对你说“高叔叔……”因为你不可能对所有的人去翻脸,况且那也是丝毫没有用的,倒是往往会提高了那些恶人的兴致,他们似乎验证了恶作剧的效力。你愈尴尬、愈气恼,他们愈得意,愈觉得过瘾。所以我对于人的恶毒和缺少同情心,包括小孩子在内,深有体会。我很早就体会到了人性中最可憎的一面。人们谄媚强者,欺辱弱者,一向如此。人们喜欢把欢乐建立在取笑他人、虐待他人、残害他人的兴趣上,斗牛拳击何不是如此,看鸡伸着脖子红着眼掐架,观蛐蛐厮杀又何不是如此啊!如果缺少这些,他们就感觉不过瘾,打不起精神,生活没意思,他们就想尽办法制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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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不愿与本院的孩子们玩耍了,也尽量不去厂里,生怕遇见那些搞恶作剧的无聊知青们,以免使我难堪。每次被人取笑后,我好长时间都会处于沮丧之中,烂心情总难以消褪。在人前抬不起头,觉得生活那么残酷丑陋,对未来也没有了信心。每次都需要好长的一个时期为自己的心疗伤,就像一只受伤的小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恢复元气。然而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当初成为一个城里人的快乐和自豪感已荡然无存。显然我只是城里面的“二等公民”,成了被人取乐逗闷子的对象。我被众人踩在脚下,像只蚂蚁,任凭人们肆意地蹂躏、踩踏。
说来也是,我确实有些倒霉相。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童年的生活折磨所致,人要比其他同龄孩子瘦弱得多,也更丑,宛如一棵得不到施肥的高粱苗子。自小经常的挨饿,使我有种面黄肌瘦的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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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快乐也不能算是一丝没有。附近单位里有一个篮球场离我们住的院不远,也就是五十来米,平时吃过晚饭,特别是天长的季节,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去那里玩。在家里每当听到从那里传出来的呼喊声,吹哨声,跑步声,还有球落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响声,都使我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我常跑去看。刚开始我不敢进场,只站在老远的地方上看,有时球不小心跑出了场外,我才有机会跑过去接近它,把球为那些我羡慕也嫉妒的人捡回来。当我摸到那只绵软粗皮的圆家伙时,感觉好极了,快乐极了。我常为球跑出场地的次数太少而遗憾,我多么希望它能多跑出场地几次并跑得远一些啊20
然而这点极有限的快乐也很快被另一种羞辱所取代。有时我想我少年时期的快乐大概象沙漠中的水份那么稀少,即使偶尔有雨露的降临也会转眼即逝,被热浪所湮没。
弟弟上了一年级以后,功课很少,大部分时间仍然是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弟弟长着一双大眼睛,这双格外乌圆机灵有神的眼睛,透出了他的聪颖和机敏。正因为这,也遭到了一些人的嫉妒。他们把弟弟又当成了取笑的材料,不知谁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金猴儿”。意思是他像滑稽可笑的大圣孙悟空,那个全身长这长毛,鼓脸尖嘴的丑家伙。我从来就讨厌别人给起外号,尤其是这种拿别人的长相开涮的带有取笑人的外号。这分明又是人们不怀好意地耍弄弟弟,就像拿我的“高叔叔,……去家玩去”做笑料是一样的。我感到了又一次的尴尬和羞辱。我们兄弟俩个成了周围人们开心的牺牲品,成了人们随意奚落嘲弄的对象,我的心掉进痛苦的深井。但我这次同样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件事,一任他们把你烧烤煮烹,生吃活剥。他们可是以开玩笑的样子在逗弟弟呀,我只有在心里骂着这些混蛋——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难道取笑我一个人不够吗,还非要去羞辱耍弄一个天真幼稚的小精灵!是不是这样才更过瘾!也许人天生就有虐待同类的基因,觉得这样才能满足自己心理的需要,才觉得心里舒坦。
一天,叫“壁虎”的知青来到弟弟跟前,露出豁牙笑嘻嘻地说:“金猴儿,猴儿,来学一个……”好像弟弟就没有自己的名字。我弟弟的小名叫小宝这谁都知道。“壁虎”说完后比划着。弟弟不懂对方的恶意,以为很有趣儿,也就学着对方的样子,眨一眨大眼睛,手搭凉棚,故意把嘴撅得很高,做出可笑的姿势和表情,于是周围人看了哈哈大笑。
叫我无奈的是,弟弟对此并不以为然。他毕竟还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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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弟弟的确有些猴气,不仅外貌上长得有些像猴子,就是脑子也十分的像,非常机灵聪明。这一点不像我,天生愚钝,象一截木头疙瘩。在我们家里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偏爱他,这种偏爱不仅仅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只要是有好吃的,大人们都让给他。像他这么大时,我早已帮家里洗锅刷碗扫地干活了,但是现在母亲从不让他做这些活。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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