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那段情,使得原本身为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与那名落魄秀才离家私奔,寻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小而宁静的村庄,她如愿成为了他的妻。彼此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原本,日子是可以那样过的,只要,她没有发现,原来他竟有那般的野心。
他说,他要出人头地;他说,他要称霸武林,跟着一名前来化缘的喇嘛学了莫名的功夫,她开始察觉,那个自己深爱的夫君,变了。
他常常露出古怪的笑容,常常一个人坐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常常自言自语、或者捧着一本书仔细研究,她想看看,便会被他气愤地喝斥。
其实,这些她也可以不在乎,只要他仍是她的夫,她仍是他的妻,她可以不闻不问他的雄心抱负,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织布绣花,洗衣做饭,做他永远的唯一的妻。
然而,让她再也无法忍受的,竟是在她产下一子的隔日,他竟兴致冲冲地告诉她,那名喇嘛又回来了,而且他还是西域某个教派的护法,他说,喇嘛看出他有天分,要他跟自己回教,假以时日,定将他培养成一代高手,同时喇嘛还说,希望他能成为他的接班人。
他兴奋地抓着她的手一直说,她默默地,听着,头脑昏昏的沉,心中,似乎有什么断开的声音。
那我们呢,我们母子你要怎么办?她问他,他依旧笑着,要她们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等他让他们母子过上风光的日子。
我不想要风光的日子。她咬着嘴唇,说她只想要他留下来,只想要他留在她身边,至少,也要等孩子满月,就算他要走,也不该是她产后的翌日。
他的声音冷了,他说这可是他唯一的机会。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这样放弃。
那我们母子呢?她瞪大了眼:我才刚生完孩子,你竟然说你要离开,你,让我们母子怎么办?
你会理解我,等我出人头地,你会为你的决定而庆幸的。
她摇着头:不,不,我不想要你出人头地,我只要你平安,我只要你这个人,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在乎你而已……
打断她:愚蠢!你们女人就是这么愚蠢,永远也无法理解男人的雄心壮志!难道你以为,我会愿意被困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吗?
她终于哭了:求求你,就算是为了我,为了孩子,请你不要走,就算走,也不要是现在,等孩子满月了,你再走,好不好……求求你,孩子真的太小了……
她就这样哭着,直到他终于叹着气拥她入怀:怕了你……好,好,我就再等一个月……
他那么说着,无比的温柔,于是她相信了,相信了他会留下,相信了他为了他们母子,情愿留下……
然而,她却错了。
给孩子喂完奶,哄着孩子入睡,哼着曲儿,慢慢地,自己的眼皮也沉了,慢慢地,闭上眼,沉入甜美的梦境。
……
再度醒来的时刻,世界,彻底改变。
孩子的哭声吵醒了她,睁眼,朦胧中看见他正抱起孩子往外走。
于是有些慌了,渐渐找回迷离的神志,起身,跟在他后面追了去。
他走的好快,她跟不上他,只能无助惶恐地唤:雄,雄,你要去哪儿,带着孩子干什么?雄……
产后的身体依旧疲劳,她踉踉跄跄,一直追着他跑到村外的江边,看到,他抱着孩子站在江水之畔,心,不住地乱。
害怕了,雄……你干什么,把孩子给我好不好,你看,他在哭呢……
看见他笑得那样无情残忍,摇晃着手中哭泣的孩子,说:就是为了他,你说什么也要拖住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就要阻止我是不是?紫玉,真想不到,你原来也是这么愚蠢的女人。
你说什么哪!她的心不住碎裂着下沉:什么这个东西,他可是……可是你的孩子啊!
他哼着:这样的东西,等我成为武林盟主称霸天下的时候,想要多少不是都有,你却非要现在,生下他。我告诉你,对于这么个碍事的东西,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要!
颤抖着。雄……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身体不住摇晃,她恳求:你把孩子给我好不好,我再也不留你了,我等你,等你回来,我和孩子永远会等你,求求你,别说那样的话,求求你了,把他给我……
眼泪不住地掉,他却笑得依旧无情:是么?恐怕把他给了你,你又不是现在这个说法了吧?
不,我不会的……求求你,别伤害他,把他给我……
终于明白他为了野心,什么都可以不要;终于明白他是那样冷酷的人,原来一直以来执迷不悟的,都是自己……罢了……摇头,仍是摇头,她现在,只要那个孩子,她只要她的孩子,只要那个她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她现在,只剩下那个孩子了,他可以走,但是他不能把这个孩子也夺去!
他勾着唇角,斯文的脸孔竟是那样的扭曲,不行,紫玉。你要懂我,我是多么的渴望那个地位,我不能,在这里,为了他,放弃我多年的野心。紫玉,你要懂我,等我成功了,多少个孩子,我都会给你,这个,却不行。
她飞奔过去,却终究没能拦住他的放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孩子用力抛落江中,随着奔流的江水翻腾,滔滔怒潮,瞬间淹没了孩子的哭喊;眼睁睁地,她跌落,无力地看着江水吞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形。
愣着怔着,直到他揽她入怀。现在,这个孩子真的不适合你,你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带给你无比的地位与身份,那时候,你想要几个孩子,我都给你,好不好。
泪水无声滑落,她摇头,猛然推开他的怀抱。上官雄,我认错你了!我瞎了眼,才会当初认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你不是人,你竟然连亲生的骨肉都能扼杀,你是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紫玉……他皱眉,以前她可不是这么歇斯底里的女子。温柔似水,乖巧柔顺,知书达理,他爱她的顺从,爱她的文静,爱她的乖柔,他爱的,可不是现在这个发疯的抛开一切形象的女人。
我恨你,上官雄!我要毁了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实现你的野心,不管付出什么,付出多少,我一定要阻止你,我恨你!
紫玉……皱眉,他试图上前,被她狠狠推开。
上官雄,你要去西域是不是?你要跟那个喇嘛走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喇嘛,我要告诉他,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要告诉他,养虎为患,狼子野心,我要告诉他,绝对绝对不能————
声音嘎然而止。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进他的双眸——凶狠的无情的恶毒的残忍的……唯独,没有爱意的。
你敢?你敢说?
他阴阴笑,手指紧紧锁住她的咽喉:紫玉,别怪我,实在是你自己,太蠢。
她张嘴,瞪眼,无力地挣扎。视线中最后印现的是他的脸,头脑中最后遗留的是绝望,泪水,已无法流下。心干枯,又怎会有泪?
这一次,终于觉悟得彻底。
她,竟爱上这样一个人,可悲,或可笑……
四十四、真相(2)
再次醒来,发现面前横梁锦缎,檀案香炉,云雾缭绕。
她,没死。
是该说大难未死,苍天有眼么?救了她的,竟是路过的、当年中原武林邪道上的头号人物——鬼王府的鬼王苍笑天。
那一刻起,她便有了个心愿,一个继续支持她活下去的心愿。
她要报仇!
多少次有着一了百了万念俱灰的想法,然而那个被怒涛吞没的幼小重现她的眼前时,她的心便会痛。
鬼王对她真得很好,但是一个人,同时经历刻骨铭心的爱与刻骨铭心的痛,余下的灰烬,便只剩了恨。
是的,她恨他,恨他无情冷血,恨他残忍不仁;她恨他,恨他居然不顾一切,只为了那个过眼云烟的虚幻;她恨他,所以她发誓,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尝到与自己相同的感受!
她会毁了他的野心,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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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雄!我要让你知道,当心中的唯一希望被彻底毁灭的时刻,究竟是什么滋味!”
泄恨地笑着,她俯视面前男人,眼内说不出是畅快或是疯狂的悲伤。
猛自怀中抽出一把长剑,狠狠刺入他的肩膀,男人微微皱眉,却是不语。
血,渗出来,沿着剑刃涓涓流淌,她紧盯着那道艳红,蓦然笑了。“烨儿……你看见了,娘……娘给你报仇呢……烨儿,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我听见她喃喃自语着,不时迸出的字眼莫名拨动我的心神。
烨儿……我终于想到些什么,却犹豫着无法确定。
我并不认为这没有可能,只是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象那个方面。
如果……如果……我所想的一切尽然属实,那……那……他该怎么办!?
视线凝向不远处的江烨,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明白他想到了与我相同的事,我也相信在场清楚江烨身世的人都会想到这种可能,但,可能终非确定,我看到他颤抖着嘴唇,仿佛犹豫是否要问出那个关键的疑点。
疑惑,没有及时出口,局势便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在她迷茫着回忆的瞬间,也是在所有人都认定上官雄无力反击的瞬间,数枚牛毛般细密的银针,从他口中飞速射出,尽数没入秦紫玉的左胸。
我愣住了。
我说过我的眼力很好,而如今我才知道,这样的眼力能让我注意到许多我并不想注意的动作。
“你……”
紫色的身影缓缓倒下,睁大双眼,沁透了无法置信的怀疑。
“二十年前让你好运不死,二十年后,你同样别妄想能破坏我的计划!”盘坐在地面的男人冷笑:“紫玉,你太小觑我的功夫了。二十年,变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男人慢慢起身,手指轻攫住她滑落的下颚:“紫玉,用这种程度的麻药便想对付我?……你看轻我了。”
“你……刚才……是故意的?”
殷红细流溢出唇角,瞪大眼,心口不断的痛让她无力挣扎。
男人笑得很冷:“不这样,你怎么会出现?又怎会毫无防备接近我?”
“是么……”她有气无力地哼笑,猛然对身后迸出大喝:“别过来!一开始我便说过,这次不需要你插手!!”
抬起的脚步,顿住,依旧是毫无表情的苍白容颜,秦飞默默无语。
“哦,你还不死心么?紫玉。”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