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演出一结束,木德就拉着点炮来到后台,看到punk girl正在用水洗净现染的头发。木德让点炮向女孩传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就说他想组个乐队,问问女孩愿不愿意作主唱。点炮求之不得,屁颠屁颠的过去拍人家肩膀。木德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女孩很多次错开点炮的眼光朝他这边看过来。
马上点炮拖拉着脚步蹭回来,说:“操,小妮子够狂的,还真把自己当腕了,妈的哪天找人整整她让她认识认识我炮哥。”
木德说:“你别——”话没说完,女孩已经出现在点炮的身后,然后野蛮的一把拽开点炮,自己站在了木德的前面。
木德吓了一跳,问:“你认不认识他?”女孩说:“不认识,”回头瞪了一眼脸色正越来越难看的点炮,又补充说“我也不管他是谁,傻逼似的。哎,我叫NaNa,你是谁?”
木德和NaNa谈得很愉快,虽然都是NaNa说书般的说上五分钟然后再轮到木德傻笑着说些是啊对啊还行啊之类的话,但木德仍觉得很愉快。
在那之后的第五年,一个叫透透的女孩说过木德是一个天生的倾听者,是一个容易让女人爱上的男人。然后这个叫透透的女孩脸红了,只是木德没有看到。
乐队很快就成立了。吉他手是NaNa找来的北来顺。德国人,一个骨子里的纳粹细胞还未完全泯灭的疯子,但吉他弹得很有速度。以前在德国玩节奏金属,是属于向前辈“战车”致敬的那一类乐队。鼓是点炮。现学,经常跟不上点儿。键盘是班里一个叫婉子的女生。钢琴科班出身,曾经在酒吧里弹过即兴爵士。贝斯是木德,兼合声和Rap。
然后就是乐队名字的问题。北来顺提议叫火锅。点炮撇撇嘴说:“你想涮谁啊?”老外一本正经的说:“涮羊肉。”NaNa笑了,拍老外肩膀说:“你看你给自己起的那个傻逼名字,拉倒吧。”这时候木德已经用喷漆在排练室的墙壁上喷出了一颗窜着火苗的羊头骷髅。木德抱着肩膀端详许久,感觉自己喷出的那团艳红的火焰像是从地板下升起的。
“要不,叫地火吧。”木德说。一致通过。
第一次排练那天NaNa就发现了“地火”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朋克乐队,问木德,木德说:“啊,说唱金属。”
当时的林肯公园还未流行,说唱金属的概念便只局限于“愤怒机器”等等那些80年代的纯说乐队,还有美国底特律那些采样儿时混了硬核摇滚乐队录音的DJ。
NaNa一脸的迟疑,磨蹭的移向麦克风。
木德把手指摊在四根弦上,说:“第一遍照谱,Rage against mishine的《Beautiful world》,一、二、三。”
鼓点先响起来,紧跟着是北来顺闪电般的节奏,NaNa突然转过头说:“哎,等会儿。”北来顺的效果器显然听不懂这话,一阵刺耳的电子余音之后,吉他的弦才由激烈的翻动恢复了平静。“Fuck!”北来顺骂,而后又把这个词翻译成德语,最后才坚锵有力的说了个“操!”
“我哥要是知道我唱这个,会非常非常生气。”NaNa一脸的为难。
点炮在那沉不住气了说:“你哥干啥的?听你唱歌就生气,看你跳舞就该杀人了是不是?”
木德看了点炮一眼,点炮没说够似的撇撇嘴,然后将两支鼓棒一齐砸在军鼓上。NaNa一改往常霸道的样子,站在原地低着头,像个考试没有及格的乖女孩。
木德摘下贝斯,走到NaNa的面前,问:“你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你唱歌?”
NaNa抬头,像是快要哭出来,说:“我哥哥是八拍。”
众所周知嘻哈和朋克是两个总是互看不顺眼的反动种族。嘻哈是嘻哈分子,而朋克自称朋克战士。在中国,没有黑帮介入的嘻哈圈似乎要比朋克皮软很多。同样是无政府主义,同样是要做爱不要战争,但嘻哈分子的那种不纯粹的,装酷的商业状态显然比不上朋克的鸡冠头锐利。中国朋克的根据地在武汉,而在武汉目前最有影响的一支地下朋克乐队是个还在上大学的北京小子搞的,那个小子叫八拍,乐队的名字叫FHH,就是Fuck Hip…hop的意思。
木德叹了口气,后撤一步,倚在两组的大音箱上,说:“NaNa,你如果不喜欢……”
NaNa突然哭了,说:“我喜欢,我喜欢,我真的很想做地火的主唱。”
木德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NaNa会哭。“我是说你哥哥……”木德边说边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NaNa突然抬头,用染着黑指甲的手抹了一下眼睛,深蓝色的眼影立刻沿着红润眼睑的四周铺散开来。“别管他,我们排练吧。”
木德又一愣,说:“你不怕你哥……”NaNa笑了,一双媚气的眼睛弯弯的,然后挥起一拳砸在木德的胸口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背上你的贝斯,我想唱歌了。”
木德真的很感激NaNa。因为后来当上了导演的点炮对他说,一个人想要背弃自己的信仰并不困难,说白了只是一次偏激的依赖感的转移。真正困难的是背弃你爱的那个人的信仰。因为当你意识到了那个人就是你的生命,一切便成了爱情,一切便成了信仰。要违背这些不断流动着的方向和出口,无疑是一次灭绝天日的自毁,成功,意味着你找到了新的依靠;不成功,一切便失去。
还有,NaNa当初的这个决定导致了木德与透透之间的进一步交往。木德不知道关于这点他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成功就意味着找到了新的依靠,不成功一切便失去。NaNa成功了,最终却失去了一切。透透躲闪着注定了失败,也失去了一切。
所以就像木德总在说的,“点炮你闭上嘴吧,他妈说话像放屁一样。”
第五章 高考来了
Now 3
高考。
木德起床时浑身乏力,眉骨上方隐隐的痛。他在柜子上胡乱抓着,仍然闭着双眼,抓到半罐啤酒,放下。抓到一只袜子,放下。抓到一个闹钟,举到面前眯着眼睛看,凌晨5点。记得考试开始的时间是7:30,还可以睡一会儿,他想。于是又一头倒下去。
门铃响了,木德翻了个身,没动。随即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来,伴着尖尖的高跟鞋头踢门的声音。木德合着眼睛从地上摸起一只拖鞋猛的抛向门口,拖鞋很没有后劲的在飞向门梁上方的途中缓缓下落,然后不偏不倚的挂在了门后的衣钩上。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很窸窣,却让木德翻身起了床,瞪大眼睛瞅着门口。
穿着一身蓝色的白领工作装的NaNa走进来,把手里拎的一大袋乱七八糟的东西重重的放在地上,然后一边脱下高跟鞋,一边抬头看还在床上的木德。
木德眼睛瞪得更大了,但马上又像是释然了般的闭上,摇了摇头。
“你哥给你的钥匙吧?”木德问。伸手抓过一条裤子塞进被子里往腿上套。
“嗯,他说你今天考试,我就过来看看。哎对了,除了钥匙,我哥还给了我一样东西。”NaNa说着往里屋走,随手把一个小东西扔到了木德的床上,然后很淘气的笑了笑。木德拿起那个白色的小东西,避孕套。
木德愣在了那里,被子里的裤子刚提到膝盖。突然NaNa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木德大惊失色,一边用手提着裤子趔趄着蹦下床,一边说:“我还没穿好。”然后身子一歪,木德摔倒在地板上,但仍没闲着,双手慌乱的扣好皮带扣。“你放心,”NaNa并没有往木德那里看,只是在低着头叠被子。“我哥误会我了,我今天来啥企图也没有,就是看看你,给你……”NaNa铺好床单,抬头,小巧的光滑的鼻梁皱起来。“你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啊?罐头坏了吧?”木德从杂乱的地板上摸起一件T恤穿上,说:“可能是牛奶,在冰箱里,你哥买的,半年了。”NaNa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男人啊。”她边笑边叹了口气,然后回到客厅里。
木德把床头柜上的袜子关进抽屉,然后满地寻找前些天换过的一条下落不明的内裤。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加热的声音,然后很快又停了下来。木德蹲在地上对失踪的内裤一筹莫展,突然听到厨房里一声愠愠的惊叫,马上一脸诧异的NaNa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条冒着热气的内裤。“你变态呀,把这东西放微波炉里想吃啊?”
木德也吓了一跳。“呃,那个,是点炮放进去的吧。”木德咬着牙傻笑,在心里狠狠的咒着点炮的恶作剧。“大概是为了消毒吧,我猜。”
六点半。
NaNa和木德出了家门。NaNa帮木德背好书包,又问他有没有涂卡的2B铅笔。
木德说:“有,前几天管同学要的。”
NaNa说:“那行,我给你买了红牛,你自己再带点水,我去给你打个车。”
木德看着NaNa穿着高跟鞋别扭的忙前忙后,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泛着一股初春的潮水的腥味,冲头却又让人欲罢不能。木德一把搂过走在前面的NaNa,抱在怀里,然后不顾一切的吻下去,一瞬间,他看到了透透,红着脸的娇嗔。
他甩甩头,小区外的NaNa正站在一辆出租车前冲他吼。“你他妈发臆呢?上车啦。”
木德跑过去,脚下软软的。
路上木德一直在发呆,NaNa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回过头来问你刚才怎么了?木德笑了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NaNa来了兴趣般的整个上半身都扭了过来。
“我妈。”木德回答。
木德在撤谎,事实上他想起谁也不会想起他的母亲。至于父亲,每当木德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时会想起父亲,那个肥胖而懦弱的男人。然后他会哭,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像他的父亲。他要抗争,要掌握自己的生活,要老死,而不是在前妻摧毁自己的人生之前用一根绳子自我了结。
木森和田中芳在96年离了婚,那年木德8岁。97年,田中芳和自己的情人去了日本,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子”字,成为了日本国的居民。那之后没多久,木德因为打架伤人被送进了工读学校,爸爸花了很多钱把木德弄出来,送进了一所正常的小学,那时候木德住在爷爷奶奶家。后来爸爸自杀了,在妈妈的房间。爷爷奶奶开始对木德恶语相加,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