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高级干部,他本身原来是抽烟的,后因身体状况太差戒烟了。有一天,几位比他还大一点的领导参加他主持的会议,这几位领导都是烟包,又都座到他边上,抽起烟来一根接一根,一个不到一百平方米的会议室顿时烟雾迷漫,时间长达两三个小时。而这位会议主持人自始至终,精神抖擞,毫无厌恶之意。可是,时隔不久,同样是在这个会议,他的一个下级也是个烟鬼,前次也就混在那几位大官里面大抽其烟,并没有受到指责。这次却出了问题,开会时,他仍象那次一样,拿出同样的烟抽了起来,按说烟浓度还远逊上次。可怪了,还是这位高级领导把脸一沉,连连挥手,厌恶地说:“你要抽烟到外面抽去,我受不了!”
这世界也怪,明知不可而为之者,大有人在。这位下级官员感到好笑,心想:“上次那简直是在烟筒里过了几小时,你始终乐呵呵的!今天,支把烟根本没有形成气候,你却装模作样,难道这官小连抽支烟都没有资格?你不叫抽么!我偏偏一根接一根,就不信这个邪。”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洞庭湖上踩钢丝—;—;凶多吉少,其实,会场也还有几个想抽烟的,但他们比这位聪明,忍一忍,自然有人带头,后来接二连三都抽了起来,他们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首恶必办,协从不问,枪打出头鸟。自那以后,这件小事便深深地烙在这位高级干部心中,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和这位方副市长一样记得牢着哩!“好,你抽,我叫你抽,你他妈不给我面子,你看我怎样割你的卵子。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结果,打击报复接踵而来,最后,直至撤销那个下级官员的部门、免了他的职,把他挂了起来。当然,这一连串的动作他绝不会是以这么个理由来办你。
这位因一根烟丢官者,后来和人谈起这件事,真有些啼笑皆非。他作了一首打油诗以自嘲:
荣辱只为一枝烟,枉自循规数十年。
明皇尚能容醉李,太监不许人举鞭?
宦海缠脚能致远,溪流放胆可翻船。
儿孙欲问官场事,无须韬略只修边。
由此可见,因一根烟都要把人置于死地。堂堂的副市长,在那大庭广众之下被朝旭奚落一番,市长先生又那样不冷不热地讲了一通,这比那根烟不严重多了么?威虎山中的座山雕说:“我岂能容他?”这口恶气不出,这副市长不就白当了么?甚么楚江大桥、长江大桥,与我方某何干?三十晚上套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我的面子高于一切。
这一点,忠厚老实的江枫又怎么能够理解。
江枫在不厌其烦地说朝旭如何能干、如何可信;楚江大桥有他出面又如何可靠云云……。坐在一旁的方格明再也不能容忍了,他紧皱眉头,把抽剩的烟头使劲往烟灰缸里一按,说道:“行啦 ,谈点实质性的东西吧!”
江枫一看方副市长一幅不高兴的样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抑或太罗索了。于是说:“说多了点,说多了点,您是想知道他的打算是吗?”
“嗯!”方格明毫无表情地看着办公桌,从鼻子中间挤出这么个声音。
江枫说:“朝旭的意思是与楚云市政府合作,风险共担,利益均沾。”
方侧过头看着江枫问:“他不是全额投资—;—;”这个“资”字从阴平一下跳到去声,怪刺耳的。江枫被问懵了,说:“我们要他全额投资?”
方格明没吱声。
“那他始终是讲合作呀!”
方格明说:“怎么个合作法?”话象铁木一样硬梆梆地甩给江枫。江枫是一个忍性很好的人,不论对上对下,从不轻易发火,在做人方面他有自己的观点,对恃强凌弱者,他不屑一顾,对下级、对群众平易近人。他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是:在人之上要把别人当人;在人之下要把自己当人。因此,他在办公厅威信一直很高。
他听了方格明几句生硬的话,不以为然,不慌不忙地从提包中拿出一份材料说:“他们拟了一份计划书,虽然是草稿,大体意向还是表明了,我看也还实在。”说完,不放心地看着方格明。
方格明接过材料。其实,他是很希望看到这份东西,不过表面上仍是漫不经心地,他边看边从鼻子里“哼!”,浏览一遍后,说道:“这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合作也有主次之分。我们的计划快出来了,我要代宇庭与顾同苏协商一下,以后,就让他们去搞吧!”
江枫立这才明白了方格明的意思,也不愿和他理论,他知道,再争辩也是无济于事。退一步想,“协作办”也就是牵线搭桥嘛,点到为止。他常常以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也许这是他“不倒翁”的秘诀,他自我认为,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从方格明的办公室出来,他立即给正在现场考察的朝旭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方格明的意思。朝旭心里一凉,感到方格明在排除异己,挖他的墙角,实质上是对江枫的不信任,想不到堂堂的副省级干部心胸竞是如此的狭窄。他对着手机坚定地说:“老领导,在楚云市政府机关您是我的主心骨,如果说,我以前还讲客气的话,是因为您在场。现在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楚云市政府与华宇公司的关系是合作的、平等的,两个法人主体的关系,没有隶属、主次之分,以后一切按游戏规则办事。”
江枫回话说:“这我就放心了!”
朝旭:“当然,我有心里话还是要找老领导说说的。”
江枫:“我们没有那种业务关系更好,免得疑心生暗鬼。”
朝旭:“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听到秘书长发了一句牢骚。”
江枫:“你算了解我的!不过在内部我还是谨慎的呀,哈哈哈!”
交通局副局长顾同苏根据代宇庭的指意,连夜召开了有路桥管理处、重点工程处和投资管理处负责人参加的会议。此前,方格明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对楚江大桥的投资方应认真考察,吸取以往的教训,宁可慢点,也要稳点,不要烧香,也不要磕头。并说具体怎么搞,代宇庭会跟他交待的。言下之意,朝旭不可信,又碍于市长对朝旭评价的一席话,他不便明说,顾同苏心领神会。
交通局重点工程负责人,按说应是一把手局长,因局长是原市长的同学,前几年,楚云市发生几千人集体请愿的突发事件后,市长被免职调离楚云。方格明对与自己在170厂的老同事顾同苏特别看重,十几年来两家一直走得比较勤密。近几年,顾对一把手局长的工作作风、为人处事颇多非议,经常到方格明面前发挥。于是,方格明授意经委主任参加了几次交通局的党组会,并按他的意思调整了一下局领导的分工,由局长原来负责的全市重点工程,改由顾同苏负责。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负责重点工程势必与上层领导接触多,显示自己的机会也就多了。这一重要的调整,意味着市政府对顾同苏的看重,人事变动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局里不少的干部心里的天平也自觉不自觉地向顾同苏这边倾斜。一把手局长却落了个大权旁落,可又做声不得,这态势正好与当初群工部的代、朝相反。
顾同苏对于方格明的电话和代宇庭交待的十个方面问题,非常重视。他对参加会议的处室领导说:“融资搞重点工程嘛!我们是有教训的,而且教训还不少。市里领导反复强调,一定要稳妥。过去那种假的当做真的搞,百分之一的希望,百分之百的努力不行了。必须是倒过来,真的当做假的搞,不见鬼子不挂弦,再也不能上当了。华宇公司的情况如何?朝旭这个人又怎样?他过去是办公厅的干部没错,可他出去这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的。我们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我们是政府官员,他现在是商人,俗话说‘无商不奸’。他杀回来干什么?我看他是‘还乡团’,你以为他真的是建设家乡吗?鬼才相信他那一套呢,还不是为了捞钱。他以为他轻车熟路,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他在华宇红得发紫,我们也要让市领导放心,这叫各为其主。”
顾同苏说完便把十条指意,发挥自己的意思和大家进行一一研究。有人提出,如果按这个意见和华宇谈,那很难谈得拢,这种做法,与其说是欢迎他们来投资,不如说是赶他们走。顾不屑一顾地说:“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楚江大桥对投资方来说,其获利的机会、丰厚的回报,吸引力是大的,但世界上绝没有免费的晚餐。当然,我们在谈的过程中还是要注意策略,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认真地围绕我刚才说的几点意见,研究出一个方案,说得明白点,这也是市领导的意思。华宇的方案我这里有个复印件。”
顾同苏将朝旭递给市政府的初步设想在会上念了一遍,大家听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顾同苏说:“这只是个楔子,历来的投资商都是放线钓鱼,先打进来再说,然后步步为营,使你失去控制,没有主动权。然后,他用项目赚钱搞项目,你还以为全是他投资。”
重点工程处的负责人反驳道:“既然他们能这样操作,我们同样也可以这样操作哇!按合同办事嘛,何必去强求别人。”
顾同苏眨巴眨巴眼睛,说:“合同,合同,合同顶个屁用,只要一方违约,便是一纸空文,十起合同官司,八起是劳命伤财。我见得多了。”接着他霸道的说:“他们就是真有钱,我们也无需一切顺着他们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就是地头蛇。”他的这番话,尽管有人不赞同,但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多数人还附和着。
代表着楚云市政府的谈判方案,在交通局顾副局长的主持下形成了。在中国虽然不长的融资史上,这是一个苛刻得无以复加的“不平等条约”。送审后,竞得到方格明副市长“拟同意,就按这个思路接触。”的批示。
三十二
自从楚云市长携方格明、代宇庭等到宾馆看望朝旭二人后,朝旭虽然并不认为这种握手言欢,便可高枕无忧了,但他似乎看到了“楚江大桥”这个项目却有可能成功的希望。一方面,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