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冀等婚后再把这一变故告诉金菊。
结婚前夕的某天夜晚,石柑和金菊被无数奇妙的踏鞋声所吸引,他们判断来客为俩人,一男一女,从楼梯迤逦而上,高跟女式皮鞋鞋跟尖细旋律与男式皮鞋粗笨的音符组合成一首和谐的类似欧洲圆舞曲般的乐音。最后,这支曲子在石柑两口子跟前戛然停止。果不其然,男的是县纪委书记满条红前夫朴可;女的染红了头发,猫眼柳身,属于小巧玲珑那种,皮肤蜡白,年纪当在二十岁左右,手指间夹有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因那烟雾子未吸进喉管,所吐的烟圈儿特别浓稠,翳住了她漂亮的脸蛋。
“石主任,不认识我了”朴可伸手行握手礼。
石柑握住对方的手,说:“请进。”
金菊开始为客人们沏茶。他们都坐在那排崭新的沙发上。女人笑不露齿,说:“请问有烟灰缸么?”
金菊便取了烟灰缸,摆在沙发前面的玻璃小几边,转身又端来两杯热汽腾腾的绿茶。金菊也认识朴可,但不知道这位说西南官话的女人什么来路,拿眼睃她个不停。
到访的女人自我介绍:“我叫何欢,川妹子。朴老板管做生意,我管朴老板做生意。”
一句玩笑话惹得哄堂大笑。
朴可便对何欢说:“小石你应该认识吧。以前乔保森场长可把他当凉拌西红柿哟,人家堂堂北林大高材生不提拔,专找那些开拖拉机发迹的大老粗,真他妈应了明珠暗投这条成语典故。”
朴可说得酣畅,身旁的女人可不舒服;尤为不满他那么小看葛藤,人家入土成坟,何必败坏人家;心下不快便踩他一脚,喝道:“少说废话,金大姐为何不跟我坐在一起商讨婚宴呢,朴可你到一边去。”
金菊正无所适从站着揩抹布,听她这么说,便走过来。朴可也自觉,同石柑坐在沙发对面两个小椅子里。金菊坐到何欢身边,何欢笑容可掬,自事先带来的橙色坤包取出一本菜谱,介绍道:“我们店子叫‘家常居’,虽说以家常为主,但中国四大菜系的制作样样会,川湘粤鲁,我们店里拢共请了四位师傅,上下六层,还设有房间提供住宿,下面开停车场和舞池,一应俱全……”
金菊知道朴可以前所开酒店“红厢坊”声名臭,脸面上应诺不下。那何欢自改邪归正混迹社会多年,接触商界政界,颇识大体,就说:“金大姐可不能戴有色眼镜看问题,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店绝对正统正规,所请服务员统一着装,上下班遵章守制,比公务员还水平,这个你们请放心。”
金菊敷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朴可说:“就去我们店吧。俺们几个人有卵讲的喽,打八折,人家一席一百四,你们两口子一百二。”
何欢笑盈盈地道:“价格好商量,你们先定菜馔。”
金菊把起何欢所呈送的菜谱翻了又翻,跟石柑要了张纸和一支铅笔,在纸上认真抄了一遍,递给石柑过目,石柑连声说好。不妨现录如下:
冷盘:黄瓜拌西红柿,盐焗锅鸡,素鲤鱼,湘西腊肉,贵州腊肠,松花鸭蛋
热炒:芙蓉竹笋汤,三丝鱼翅,樱桃萝卜
点心:梅花饺,黄油面包,什锦西瓜,汤圆核桃露
金菊犹豫地道:“要不要定金。”
石柑抢白道:“你就先垫二百块,武陵人规矩。”
朴可征求何欢意见,不敢作声,巴巴地呆注着她。何欢说:“本来这么几条烂熟一锅的人要什么定金呢?还怕你们说定了反悔、出尔反尔?我们不是这样小器生意人。我看这样行么?就依你们两口子意思,我们只拿一百块定金。”
金菊遇事迟疑不决,石柑性急,二话不说便掏了张老人头丢在玻璃茶几。何欢也不推让,随手攥进坤包,人跟着立了起来,说:“那就这样定了,我们也不打搅你们二人世界。另外,就是结婚日子,你们定多少号。”
“五月四号,星期三”石柑说。
金菊刻意瞪了眼石柑,石则无法洞悉女人矿藏的情感。等何、朴俩人离开他们家,金菊便喋喋不休,就何欢这个女人展开同石柑针锋相对的争执。
“我终于认出是‘红厢坊’那婊子,当初她跟乔保森的事还是从你们场里好到外边来的呐,朴可这卵人也贱,居然看得上她?”金菊近乎歇斯底里发泄忿恨。
对于何欢,纯洁得跟白纸样的石柑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吗?山上山下的流言版本可以录成一部十万字小说。她跟乔保森,她与葛藤乃至她怎么又跟了朴可和朴又怎么会明媒正娶她,凡此种种犯得着由毫不相干的人刨根问底吗?根本没有必要。所以石柑不去理会金菊的恶意攻讦……
其实,要说石柑毫无郁结那是假话。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替他心目中的女人弄到一盆君子兰,这种焦虑迫使他预备趁结婚以前了却心愿。君子兰啊君子兰,我得跑州市一趟,赴花市特地选购一盆赠送她,作为最后的爱。石柑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情根痴到这份儿,即便他是诚笃巴交的老实人,也不能跟自己女人说真话。
“我得去吉信买部电话机,州市的东西一定比县里的好”他胡乱编造由头。
女人不解地反问:“不是说好了在县城买吗?难道州市的电话机和我们县电信局的不一样?县里的还不是州里过来的,虽然贵几块钱,而你往返的交通路费不至于几块呀,你好生想想,你有多糊涂。”
石柑说:“州市到底是州市……”
女人挥挥手,厌烦地道:“你要去你去,赖得跟你这种牛脑壳多费口舌,要使你开窍,劳神。”
第二天大清早石柑风风火火闯进州市吉信,来到花市,选来选去选中一盆君子兰。那花含苞待放,叶子簇新如洗,盆也是崭新的白瓷烧塑,上面涂了釉,纹了一幅画,画的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旁题了这句唐诗,标价一百元。
“能不能讲价”石柑打算花八十元买下。
买花姑娘大约十六、七岁,像个中学生样子,说:“不讲。你要少,等老板回来。”
石柑等了半个小时,心里着急,索性掏了一百元买下这盆君子兰。买花姑娘叮嘱他:“千万要小心哟。”
石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盆比花贵,摔坏盆就不可能更换了。
因为赶车,石柑抱着瓷盆不方便,就租了辆面的车往州电信局方向驶去。上车后,石柑坐司机右手座位,花便摞在脚底空处。一路飞飙,那段时间州市修路正热火朝天,交通拥堵纯属家常便饭,眼看前方水泄不通,面的司机慌里慌张踩了个紧急制动,花盆顿时失去重心,豁啷便摔倒车门边上,车门又是铁皮硬物,这一碰撞也委实不轻,盆跟着便破裂为几块。石柑又急又气,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开车后生说:“算了算了,不收你钱,你下车吧,前面一百五十米就到了州电信局,劳驾你走一走。”
石柑抱着破盆下了车,自言自语道:“该买个塑料花盆才中用。”
石柑继续在州市区逛塑料花盆,将那电话机的事暂时搁置,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一味地寻寻觅觅,逛到夜幕降临总算购得一个白色塑料花盆。一天下来两条腿像从醋坛子泡过了陈年累月,看手表:时针已过下午六点。他知道返回县城的班车六点半启程,因此关于什么电话机,更来不及多想,又怕坐面的车弄坏这个盆子——尽管这个盆现在是塑料的,他拔开双腿,犹如竞走运动员一样狂奔。那盆被他死死揽在怀中,如同怀抱自己亲生的孩子。
夜晚九点整,石柑才赶到家里。金菊靠在沙发上打盹,二十五英寸彩色康佳电视机正在重播电视连续剧《渴望》。石柑取钥匙旋开家门,窸窣声弄醒了女人。
“电话机呢”金菊发现他两手空空如也,而且双手粘满了尘泥。
石柑并不着急回答,从门后所挂的一排手巾当中挑了块湿手巾揩手,慢吞吞地道:“没看上一部。”
女人的心被这句谎言刺伤,疼痛的感觉不亚于遭受毒蝎攻袭。时值今日,她才深刻地意识这个颇具天分、埋头苦干的年轻人远非如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而纯粹。她突发奇想:他那么挑剔一部电话机,凭什么不挑剔爱情呢。他似乎不甚热衷婚事进程,他一天到晚神不守舍,他到底在想啥?他究竟爱不爱我,如果他有哪怕半丝儿的不情愿,凭什么不当面锣对面鼓地直说!女人的狐疑如山峦般重叠而幽远。
很明显,君子兰摆在夏萍家正对面廊道扶手十厘米宽的台面。虽较为狭窄,盆底部又似乎比台面要宽,但不论怎样,至少这盆惊心动魄的标志性信号将夏萍的心绪拉成一根没有尽头的抛物线。她最清楚不过这盆花是谁精心挑选、是谁专程奉送的;可是,石柑这样痴心更令她为自个儿身处的困境倍感悲伤;天啊,可怜他时时刻刻为我提心吊胆,为我伤悲,为我痛苦甚至于为我流泪;他真地好傻,傻得叫人心碎。情到深处,泪雾便朦胧了女人双眼很久很久。
第四十一章 药方
金桂离家出走一个多月,在国营军停界林场已不再是什么新闻了。欧阳松好像无事一身轻,精神状况比往日要好,整天西装革履,以前他有诗仙“李白”的诨号,大抵映射他平常喜欢饮酒,而如今这积习似乎改观不少,大家都觉得好生奇怪。只是他那九岁的儿子雪涛,因为上次杀狗将小孩子身体闹亏了,又在仲春时节,不巧偶染支气管炎,可怜母亲不在家,那欧阳松又极热衷事业,时日久了使这病恶化为慢性哮喘,吃药打针均未见效,至夜入睡如猫叫一般,白天则不能从事运动量大的活动,稍一用力,比如登山或跑步,这病就会现形,整得雪涛跟老头儿一样佝偻着背,苍白了脸,穿著厚重的只在隆冬节令才穿的衣服。做父亲的终于下定决心帮儿子根除这病灶,然而屡次尝试又事与愿违,父亲的心犹如刀剜一般难受。
金菊结婚在即,欧阳松事先怕金菊犯疑,便央求石柑跟金菊扯个谎,就说金桂为了给雪涛冶哮喘,到五岳求仙拜神去了。石柑知道欧副家况,姑且做了这顺水人情瞒过金菊。“五。一”劳动节,金菊和石柑结婚,场里人相互邀约,代场长符刍荛也安排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