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送甲鱼汤来了,你不欢迎”女人嫌他过于投入,她都主动进了屋,他却不声不响坐在靠椅里岿然不动。
女人将陶罐煨在火炕边,自个儿也不拘礼,扯条靠椅跟男人近近挨着坐,环视片刻,问男人:“儿子呢。”
“睡了,明天还要上课”男人说,若有所思。
“伤怎么样。”
“等明天去县人民医院拆线。”
女人就不问了。肚子里实在搜不出什么话端。
男人闻出香味,两颊生津,快活地道:“丁香,俺们歹回酒,莫辜负你办的这两只甲鱼。”
女人说:“甲鱼是我办的,但不是我钓的。”
“谁钓的?”男人起身,往里屋走,不多时便提来一壶药酒。
“伤不好,莫歹酒”女人转移话题。
“等我关了电视”男人说时,立即关了电视机。
男人忘记取碗了,站起来又要往厨房去。女人这时早已起身,抢先跑到里面找了两个碗,两双筷子。
男人拍开酒瓶盖,自个儿斟了碗,给女人斟半碗。女人夺过酒瓶,横心加满了酒。
“歹酒我不虚你,欧场长”女人扑闪一对乌圆的眼珠,豪气十足地说。
男人开始动箸,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说:“不错不错,真地不错,好吃极了。”
“承蒙夸奖。”
“其实我晓得甲鱼是谁送的?”
女人的心咯噔一下,使劲呡了口酒,迅速地站起身,转过背将那门关死。
男人说:“钟桧老兄的个性,我不晓得。也难为他当场办主任不逢时哟。”
“怎么说呢。场里职工现在情绪波动很大,有人甚至扬言谁买断工龄就砸谁的家。吃山靠山,离开山去做文章,他们可能难寻出路。”
男人举起碗来,异乎寻常地激动,说:“你说得不错。我也考虑到买断工龄这种改制不一定适合国营林产企业;不过我倒觉得搞非公有制林比较现实——哎,少谈公事,歹酒,一人一半。”
女人跟着响应,与他对碗碰了一下,咕哝喝掉半碗。酒力把女人的脸烧成杜鹃花般红艳。
“还有一件事对群众触动也蛮大的。”
“什么事,你直说吧。”
“就是葵三的死。他们认为就算葵三行凶场长,也不该抓进班房,又不明不白暴亡。他们怪领导班子……”
“少谈公事。歹酒”男人又举起碗。
女人见他规避,于是一口干了剩下的酒。男人着实吃惊,费了好一阵才把酒干完,由于伤病,须臾间便眼前眩晕,一跤跌倒在地。女人怕他着火,一把拖他远离火坑,一把掀了他胳膊绕到自己脖颈,扶着他来到卧室,扯亮灯,放他上了床。
女人帮他脱衣时嗅到一股独特的男人骚味。她的神经莫明其妙地受到莫大刺激,她整个人仿佛被磁吸过来,本能地转身,凑过脸在男人高鼻子下面闻了闻,注视他浓眉下深陷的眼窝,忍不住多年以来久久不能勃发的情欲,像贪吃的鸽子朝男人英俊的嘴角啄了又啄。男人开始呻吟,但到底因不胜酒力的缘故没能彻底苏醒。这个长期占据她灵魂的男人今天很可能会被她空前的爱情在肉体上吞噬。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不能说神圣纯洁,简直在“犯罪”。
灯仍然亮堂着,女人下意识的害羞促使她一边脱衣一边扯灭灯,但她用力过猛,灯线断了,所幸那灯灭了。屋子里透过窗玻璃射进好大一块月光,这点色彩将漆黑的夜蒙了层幽蓝的罩子。
女人像鱼一样精赤身子骑上男人身体,扒开他的衬衫和内裤,从头到脚吮吸所有部位。她的样子让人联想一只勇敢的雌蛙如何技巧性地利用交配期来实现自我生理反应。她不顾一切地把脸埋下去,贴牢男人胡子密布的两颊,好让这些胡子碴刺痒她那水豆腐般的细皮嫩肉,这让她无比快活,快活得令人振奋令人难以忍受,她不得不发出她的叫唤,一阵一阵犹如海浪拍击海岸那样在夜色中延伸。男人从下巴到脚踝毫无中断的体毛使女人始终保持鏊战。她把脸又埋进他下身,动用的武器到了牙齿,那简直在咬啮,跟一只贪婪的野兔不相伯仲。当男人本能地朝苏醒的方向前进时,她又变得如金银首饰匠的模样小打小闹。不过,最最惊人的秘密是女人发现他的它竟长达半尺,这种发现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因为此前那位夭亡的丈夫留给她对男人性器的认识顶多不超过两寸。也难怪,谁又能破译命运捉弄,使自己碰见一名下身残缺的男人呢。女人一个蛙跳跳进男人的身体,猛烈的肏抽令她飘飘欲仙,以至于当男人完全苏醒过来后她仍陶醉于这种机械运动。男人“决堤”的同时自嗓子眼发出两个要命的字眼“:菊子”。
男人反复叨念那个女人名字,引起鞍桥上的女人极度不满。她失魂落魄地鸣金收兵,穿好衣裤,匆匆舍弃那该死的床铺,一面流着哗啦如溪流般的泪水。她正准备逃离这不堪的地方,男人又在轻声地呼唤:“菊子,你过来。”
女人重新回到男人身边直到东方新曙。此时,酪酊的男人大醒如常。
男人面对坐在床方上的女人发呆。困惑写满了眼眶,他不明白昨夜自己怎么会这幅一丝不挂状态。依稀的片断于记忆库中飞快地剪接,因为紧张和难以置信,男人的额角渗满豆汗,但终究吐不出一个字来。倒是女人向他主动说明全部真实。
“昨天我要了你”女人背对着他说。
“为什么。”
“我想你”。
“你……”男人坐起身子嗫嚅,语不成句。
女人蓦地扭过头来,大声向男人凶道:“我哪样不如金菊了。论身高,论才貌论人品,我哪样比不赢她?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不是……”
“是嫌我死过男人?”
“不是。”
“是嫌我没生养?告诉你,我根本没有问题,不信我为你生一条儿子看看。”
“不是……反正同你说不清。”
“反正我是你的人了。”
“对不起”。
“不必道歉。想负责你娶我做堂客。”
女人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到底爱着欧阳,不敢违抗他的旨意,乖乖地离身而去。那个时刻天刚拂晓,没什么人看见她从欧场长家早起出门。事实上,在内心她已经想开了,她不是胆小如鼠的女人,她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掌握主动权,而且从欧阳雄壮的身体她已经获得对男人全新的认识和无限的动力源泉。她发誓只要时间充足,猎获这条为她心仪男子汉的爱情应是十拿九稳的把戏,甚至潜意识中,她设想了极卑鄙的手段——假若行得通的话,她想绝了。
时不我待。丁香料定今天欧阳松下山去县人民医院拆伤口线缝,一定会去找金菊,所以简单地梳洗过后,风火一般步行下山。走时这女人工于心计,穿了件紧身羊毛衫,一条休闲便裤将厚实的臀部箍成滚瓜也似。女人最别出心裁的地方莫过于那腹部里头额外塞了块椰子瓢儿,既夸张又抢眼的凸隆分明告诉外界一个信号:我怀孕了。
她要抢先找到金菊,跟她摊牌,夺走自己心爱的男人。这股信念排山倒海。
金菊在药房里被她找着了,两个人彼此都抱存戒心,各自神情漠然,互相敌视。
“我想同你好生谈谈”丁香企图引她出来说话,因为药房里有好几位银装素裹的女护士。
“要说就在这儿扯清,我没得空”金菊白她一眼,目光中夹杂一丝愠怒。
丁香递她一张纸条。
“这是我刚才的B超报告,已经三个月”她手攥的B超诊断证明是过去历次孕检记录的一份,根据笔迹,她事先略作更动,尽可能不露马脚。
“关我什么事”金菊烦燥地说。
“怎么不关你的事呢……”丁香提高八度腔调。
金菊其实在仔细听她海侃:“我警告你不要纠缠欧阳松。我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算命先生说是条儿子,我想也是的。现在我再一次通报你不要招惹我男人欧阳松,我们已经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只等瓜熟蒂落,你最好死心。”
丁香一口气背完腹稿,居然没引发争执。金菊咬着下唇冲出药房,房子里的女人都不去追她,只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这位不期而至的孕妇。丁香勉强装做抱谦的样子投以讪笑,腆着虚假的大肚子离开了武陵县人民医院。等到走近车站附近一座垃圾池旁,这个狠辣的女人扯开身着的羊绒衫,立即把椰子瓢投进池内,一路偷偷吃笑往车站方向行进。自然,我们苦难的欧阳场长在武陵县人民医院扑了个空。同房的护士说:“金菊可能请假,今天不会来上班了。”
第五十四章 讹诈
人生无常,峰回路转的情况往往垂青那些运气绝佳者,乔保森即此一例。起初,医院领导以调换工作岗位为条件安排金菊专门护理武陵县人大副主任乔保森,她矢口拒绝,一方面为跟院领导赌赌气,二则她能够预见乔的真实意图,所以极力回避,免受尴尬。女人坚持到底颇挫伤这位头发几乎完全谢顶的老鳏夫,然而他总抱着一线希望。
在整个治伤期间,乔保森心情非常糟糕。那时节当深秋气候,病房外法国梧桐时不时飘落干枯的秋叶,经风一扫,有的便洒进病房,它们焦虚的质地以及支撑这质地、瘦骨般的经络脉梗让他浮想一只垂暮老人的手掌。乘人不备时,他会为自个儿一生凄寞而暗自落泪。乔小槐与满条红来看望他,碰见他正用衣袖拭眼角。女人心细,以为他担忧病伤,便安慰他,劝他不要因为骨折这件事想不开。他听了,只好诓侄子道:“怪秋天风大,眼珠里进了沙尘。”
他们动身后,应春花也来看他。不过,她倒送他一份大礼: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他金菊愿意跟他闪电结婚。他感到不可思议,更以为是圈套,听过后呆想半天,慢吞吞地回应春花道:“她可能是在说玩笑话。”
应春花紫涨了脸皮,生气道:“乔副主任,几时我曾欺瞒过你了。想当年你在林场那些日子,我做牛做马帮你做假造帐,我几时又忤逆过你。你可要摸摸良心。这一次我看得出金菊下了狠心。”
乔保森疑心她的话似轻烟缭绕。可他不便把自己心迹说透,说透了很可能会起到负面效果;倘若姓应的女人没传好话,或者姓金的女人又搬翘,到时候竹篮打水,那就划不来了。但时隔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