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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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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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副书记没有说话,冲沙震海点点头,示意他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沙震海坐定以后方才发现,省里来的领导们基本上都坐在他的对面,形成了一群人面对面群审他沙某一人的局势。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了,面色凝重变得起来。
“老沙,叫你来的目的估计你也清楚。”刘副书记没有过多的客套话。
“我知道惊动各位领导大驾的是什么。”沙震海不亢不卑地点上一根烟,“关于霞光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还不如各位多。”
刘副书记挑挑眉毛,目光掠过沙震海阴沉的脸。
“作为分管工业企业的书记,我的任务不是指导他们的经营,决定他们的方向。”沙震海好象有一肚子的怨气,“霞光是民营企业,它的发展它的兴衰存亡决定于市场,而不是由我们的党务人员或者行政人员来决定。我们所要作的只不过是健全他们的党组织,并针对他们企业经营中党员出现的思想波动适时地靠上去做工作而已,人家的经营过程、企业运作的细节问题,我们哪有资格去插手。”
“照你的意思,”刘副书记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们海城市委对霞光走到这一步没有任何的责任?”
“要说没有责任那是在推卸责任。”沙震海磕掉一截烟灰,慢慢地说道,“霞光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企业,借着改革改制的东风,它摆脱了影响企业发展各方面的掣肘,一步步走向强大,一步步走向现代化管理,成为海城的明星企业。可是一夜之间,它却树倒猢狲散,委实让人心痛不已。我也曾对它的倒闭反省过。但考虑来考虑去,我不敢说是他们的经营方向上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我不懂企业经营。但是我能够感觉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就像做人一样,作企业也怕瞎折腾,折腾得没边没沿儿了,便离着完蛋不远了。”
“瞎折腾?”刘副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沙震海,“什么瞎折腾?”
“当初霞光要上市,我就持反对的态度,到后来引进北京和省城的资金,我也持反对的态度。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本地化的企业,它的羽翼刚刚丰满,还没有足够的抗击市场上狂风暴雨的能力,更没有整个吞下一头大象的胃口。贪大求洋,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结果只能是把自己给撑死。”沙震海带着惋惜的神情继续说道,“再到后来,霞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吃掉海城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不景气的企业,我就更看不明白了。我就想啊,成达这小子年龄不大,胃口却不小,难道他想控制整个海城的工业,成立个霞光托拉斯不成?有次我到霞光去,见到了成达,旁敲侧击地给他提了个醒,哪知道这小子的脑子正处在极度膨胀的晕眩中,根本就听不进去,还搬出省里、市里的一些领导来证明他决策的英明和伟大。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搞党务的给放在眼里。”
刘副书记听出沙震海话中带话,但是又好象是放不开,便打断他的话,挥挥手道,“老沙,这次来的人都是省委高书记亲自点名的同志,组织纪律性都很强。有什么话不妨讲在明处。”
“实际上我也没想隐瞒什么。”沙震海阴着脸续上一根烟,“当初霞光搞什么兼并,搞什么吸引外资,我就很不赞成。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不同的场合说过我的观点,依照海城现在的经济实力,要扶持一个企业,要武装一个企业,根本就用不着跑出去融资。它霞光一个造纸企业人心不足一连吞并了包括生产拖拉机配件、生产渔网的一些不相干的企业,谁能保证它能尽快地将其转产并嫁接成功?到后来整个就是尾大不掉,烂摊子一堆!为了这个观点,我大会小会上开过炮,也奉劝过市里某些分管领导不要支持成达搞什么拉郎配,结果闹得人家不愿意,到后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果不其然,极度膨胀之后便是迅速瘪掉,灭顶之灾便落到了霞光的头上。”
“能不能说说你本人的事情?”刘副书记忽然冒出了一句,把沙震海唬了一跳。
“我本人的事情?什么事情?”沙震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一下大腿,不怒反笑,“怪不得昨晚上不安排我去陪餐,原来是将我列为嫌疑对象了。好啊,我正等着有人来查查我呢!”
刘副书记看沙震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笑了:“老沙啊,咱这是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省里让我们来搞这个案子,不是来研究霞光经营上的得失,主要还是来看看我们的队伍有没有出什么问题。党的政策和组织上的原则咱就不再重复,作为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你我都很清楚。我想问一问,在霞光,你有没有什么经济利益在里面?”
“经济利益?”沙震海沉思半晌,然后坚决地摇摇头道:“没有,我敢保证,我沙震海没有收过霞光的一分钱,没有从霞光获得过一点儿好处――除了在霞光吃过几顿饭。”
“可是有人反映,霞光在上市之后不久,曾经将一部分股票分送给海城市的上上下下,难道没有送你?”刘副书记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沙震海一拍脑袋:“哦!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霞光上市后,成达那小子上蹿下跳,拿着霞光的股票为好人。那天晚上送了一些不记名的股票到我家,我回到家里后老婆告诉我这件事,我立刻叫来秘书,让他抓紧时间给退回去。第二天中午下班的时候,秘书告诉我,股票已经退回去了。因为这是明摆着的商业贿赂,稍微有一些党性的人谁敢收?”
“可是这些股票并没有退回到成达手里。”刘副书记眼睛盯着沙震海,一字一句地说道,“霞光的本帐里很清楚地写着,送市沙震海副书记3000原始股,按当时的市值算,该是五万元左右。账本上并没有写明你已经将股票退回,难道是霞光的账目记录不清吗?”
沙震海火气上撞,腾地站起身来:“刘副书记,咱们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我沙震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心知肚明。我沙震海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也有三十多年党龄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别说那区区五万块钱,就是五十万摆在我姓沙的面前,我也不会动它一指头。你可以找我的秘书来对对证,也可以找我的老婆来问一问,我沙震海到底有没有将那些股票给贪了!”
“别激动,老沙。”刘书记的目光依然不依不饶地盯着沙震海,语气却和缓了不少,“其实这件事不仅是针对你自己,这件事牵涉到海城很多的人。”
“那你也没有必要拿我先开一刀啊!”沙震海依然愤愤不平。
“这就不怨我了。”刘副书记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对沙震海说道,“要怪的话,你就怪庙镇隋姓老三吧。”
沙震海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副书记,好象看见了一个怪物。
“刚才来你们办公大楼的时候,有个女人拦住了我的车,她托我给你带个口信,说是庙镇隋姓老三有要事相求。”刘副书记淡淡地说道。
有汗珠从沙震海沟壑纵横的额头上滑落。
9
谁有孟浪的青春,谁便有悔恨的晚年。忘记了是那位先人说过的话了。
沙震海沙副书记当初在故道县庙镇干乡长的时候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的爱人在故道县城上班,他本人则在离县城八十余里的乡镇上干镇长。那个时候的交通并不象现在这样方便,整个庙镇只有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其他部件都响的破吉普,而且还基本上是书记的专车。沙震海一般情况下是一星期一次回县城与爱人相会。要是正巧碰上镇上有事,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便很正常了。
那年遇上隋姓老三的时候正是沙震海半个多月没有回家的有利时机。三夏忙过,秋收还没有到来,趁着农闲时分,乡镇上便组织了一台庆丰收晚会,调动各村的文艺骨干来镇上粉墨登场,好好地放松一下老少爷们那因为抢农时而绷紧了的神经。
大戏开演在苗镇驻地的高台上。明晃晃的电灯高高挂起,六个高音喇叭分不同的方向绑在杆子上。镇上的领导作为嘉宾被安排在第一排,其他的父老乡亲各带板凳、杌子、椅子之类的随便落座。
演出在闹闹攘攘的声音中开始了。先是有人唱了一段《打虎上山》,获得了满场的喝彩,接着又有一位盲先生敲着小鼓来了一段已经被本地化的京韵大鼓,被喊了个倒彩。沙震海记忆里最深的应该是最后压轴的那折《赵美蓉观灯》了。
茂腔是海城本地最古老的戏种之一, 据说是在民间小演唱“周姑子”的基础上,吸收采用了柳琴戏的音乐曲调和伴奏乐器而形成的,因其受拉魂腔的影响,女腔原板唱腔下句句尾音加了“冒”的演唱形式(二腔句尾音向上翻高八度)。因此艺人们便根据“冒”的同音字——“茂”,将其改名为“茂腔”了。它的唱腔没有黄梅和越剧的那些曲里拐弯,唱起来只有几种简单的变化,无论是男腔女腔,听起来好象都有一些悲悲凄凄的感觉。但是也有一些例外,就像《赵美蓉观灯》这一折,却是处处充满了欢乐和灵动。
元宵之夜,女扮男装的少女赵美蓉来到了古都东京,被眼前美不胜收的万盏灯火搞得心花怒放,赞叹不已。一身古代少女打扮的隋家老三,忽闪着被油墨描得脉脉含情的大眼睛,扭着细细的腰肢,莲步轻移,水袖飘飞,数百句的唱段,被唱得环环相扣,酣美流畅,把一个几千年前误打误撞进得京城大开眼界的少女演绎得入丝入扣,天真活泼有不失娇媚。
估计沙震海那个时候是看进去戏里了。要不他也不会在上台接见演员的时候,狠狠地捏了捏隋老三的嫩手。这一捏不要紧,半夜里他躺在宿舍里敞着窗子边享受凉风,边想着赵美蓉的时候,戏台上的赵美蓉走下了戏台,变成了隋家老三悄悄地潜了进来,一个颤巍巍、水样冰滑的胴体让他模糊了戏里戏外。
一年以后,沙震海调到另外一个乡镇干书记去了,隋家老三干净利落地生下了一个孩子。大姑娘生孩子,在六十年代那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丑事。所以隋家老三便乘着天还没有亮,找张破席子将孩子一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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