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站起来,人立即清醒了。
“你怎么忘记了?我说了晚上走路都要绕开柳树,你怎么能趴下呢。”爷爷发脾气道。的确有人说过晚上走路要绕开柳树,但是不是爷爷,如果是爷爷说的,我肯定不会鲁莽地趴下。爷爷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他自己知道,他以为别人也知道或者应该知道。如果别人没有做到,他就会说:“我说了要你……你怎么……呢。”从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说过。
不过我确实听几个长辈告诫过小孩,晚上不要走在柳树的阴影里,最好绕开走。但是他们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刚呼吸好重。”我说。
爷爷不满意地斜了我一眼,说:“那是柳树的影子踩在你背上的原因。风华正茂的女鬼跟柳树都有扯不清楚的关系,所以晚上对柳树要小心些。”我点点头。
“那怎么进去?”给我们带路的人轻声问道。
爷爷说:“一定要进去。我开始还不敢肯定鬼妓就在里面,但是现在可以肯定了。并不是所有的柳树都有女子灵魂的依附,但是亮仔刚刚的反应证明这里的柳树不同寻常。我可以肯定她已经在柳树中间等待我们了。”
“那我就带路到这里了,我不进去了。”那人哆哆嗦嗦地说,“我不会一点捉鬼的方术,进去了只有被害的份儿。”
爷爷说:“好吧。你先走吧。”
那人听到爷爷这句话,如同刚要被处死的人得到了皇上的赦免令一样,转身拔腿就跑。咚咚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和爷爷相视而笑。风声呜呜。
“怎么进去?”我问爷爷,“走也走不进去,爬也爬不进去。怎么办?”
爷爷说:“有办法的。”爷爷放下铁门槛,摸了摸矮柳。铁门槛因为只是外面包了层铁皮,里面全是木的,所以爷爷并不嫌重,大气不喘一口。铁门槛放在地上,由于夜色的原因,它看起来像凹进地面的坑,反而不像突出来的物体,给人造成一种立体的错觉。
“对她来说,这矮柳只是略施小技。那么我也略施小计就可以解开它的结了。”爷爷看过矮柳后点点头,有了把握。
爷爷坐下来,要我把两张黄纸符放在他平摊的手掌上。爷爷宁声平息,双目微闭,张口纳气。这时,虽然耳边的风还在呜呜地响,但是矮柳却不再随风摇摆了。我知道,爷爷开始施法了。
我正在等待爷爷解开鬼妓的结时,爷爷突然咳嗽了一声。矮柳重新随风摇摆起来。我不解地看着爷爷。爷爷又咳嗽了两声。我突然觉得风中的爷爷也像一棵弱柳一样随风摇摆,没有定力。“怎么了?”我担心地问。那时,我第一次怀疑爷爷的身体能不能坚持下去。
爷爷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摆好施法的姿势,说:“亮仔,你给我摆个阵。这风吹得我心神不安。”
“你要什么阵?”我问。爷爷还未给我古书之前,就教了我几个简单的布阵方法,都是用石头布阵,排列顺序方向不同就有不同的阵法。
“那个屏蔽风的声音的阵,你还记得吗?”爷爷问。
71。
爷爷曾经跟我说,姥爹教他摆过许多阵法,都是可以帮助他施法的,爷爷都学会了,但是就是记不住各种各样的阵法名称。于是爷爷教我时就说,这是屏蔽风声的阵啦,那个是下盘不稳的时候要用的阵啦。
在我看来,像金庸的小说里,张无忌舞动双手大喝一声:“乾坤大挪移!”或者乔峰身形游移大喊一声:“降龙十八掌!”都是相当爽的事情。虽然真正打架的时候没有哪个傻子会大喊招式的名称,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很爽很酷。
可是事与愿违,我给爷爷摆阵的时候不能大喝一声“七星罡斗阵”,或者“如来拈花阵”,然后慌忙搬动石头。这令人觉得失望。
那时的我还算年少,盼的就是扮酷,捉鬼也是我想用来在同学朋友面前扮酷的一种。可是很少人相信,比如我把月季带到学校在同学面前炫耀,可是同学却笑话我这个时节月季早开花了,我的月季连个花苞都没有。
从学校回来后还要被月季在梦中指责一番,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里让它觉得燥热难受。
且不抱怨这么多,我忙搬来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按阵法方位给爷爷摆好。
爷爷见我摆好了石头,说:“待会儿石头可能移动,你要让它们保持现在的形状。听见没有?”说完,爷爷深吸一口气,重新施法。
我在旁边站定,仔细察看石头。果然,不一会儿,石头像蜗牛一样缓缓移动,在地面留下移动的轨迹。我马上跑过去将它搬回到轨迹的起点。
其他的石头也移动起来,速度缓慢。我一一将它们放回原位。
爷爷平摊的手缓缓向胸口抬升。石头移动速度加快了一些,仿佛爷爷周围有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石头向外围散开。
我围着爷爷跑动,将石头一颗一颗放回来。
爷爷的平摊的双手抬升到了胸口,他沉喝一声:“起!”
伴随着爷爷的喝声,整个矮柳坡的柳树都一颤,似乎被爷爷的这一声吆喝吓了一惊,整齐地发出“沙”的一声。
爷爷平摊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高过眉头。爷爷又大喝一声:“起!”
柳树的枝条剧烈地扭动,让我一时间误以为柳树上的枝条是无数条细小的蛇形成。蛇们扭动着身子,从另一条蛇的身体里摆脱出来,不再缠绕在一起。
柳树的枝条活了!
它们蠕动,扭动,移动,有意识地要解开那麻花辫一样的纠缠。瞬间,我面前的似乎不再是矮柳林,而是堆成一团的蛇群。
爷爷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已经升到不能再升的高度。爷爷再大喝一声:“起!”
解开纠结的柳条忽然触了电的头发一样,刹那间,竖立起来!
我目瞪口呆!
所有柳树的柳条不再是古诗中描述的那样柔软可爱,条条轻垂。而是像凶神恶煞的头发那样根根直立,直指苍穹!柳条像钢铁一般坚硬,不动不摇地竖立在我的眼前。
此时,爷爷周围的石头颤动不已,像冻得哆嗦的手那样颤抖。爷爷的身子也颤抖。直立的柳条也颤抖。我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唯一能帮到爷爷的就是保持石头的阵型。其他的即使发生,我也无能为力。
柳林中间有股腥味的风吹出来,从我脸上掠过,像剖开的鱼发出的味道。我知道那是鬼妓发出的气味。她现在正在跟爷爷对抗。
突然,爷爷正前方的一块石头迅速向前梭行出去。
完了,爷爷的阵型要被鬼妓破坏了!
我来不及多想,迅速飞身向石头扑过去!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我差点晕厥过去,首先落地的左手一阵麻木。我的指尖碰到了移动的石头。我用力的向内一抠,可是石头还是从我的指尖跑了出去。我来不及爬起来,趴在地上就向石头拼命地爬。我的手离那块石头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努力向前爬行,可是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因为刚才的一摔,行动迟缓下来。我抬头一看,直立的柳条缓缓向下垂落,像一把把雨后将收的伞。
我急中生智,抓起身边的一颗石头向那颗飞快奔跑的石头砸过去。石头相撞,火光在夜色中十分显眼,如一只隐藏在那里的眼睛突然睁开。被砸到的石头跳了起来,复又落下,继续向前奔跑。
柳树随着石头的跳跃又直立起来,但是石头落下后柳树也随着缓缓垂落。两棵挨在一起的柳树又重新开始打结。眼看爷爷的阵法就要被破开了。
我又抓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朝奔跑的石头用力砸去。平时捉小麻雀土蝈蝈习惯了,知道如果直接向它扑去是没有结果的,只有事先瞄准它的稍前方才行。砸那块奔跑的石头也是这样,不能瞄准它,而要砸向它的稍前方一些。
火星四射。
可能刚才选石头的时候选的是沙质的石头,奔跑的石头被砸得粉碎。我连忙起身,就近拿了一块石头压在缺失的地方。阵型恢复了。
柳树的枝条又成为直立的模样,像被大风刮翻了的雨伞。我看到爷爷的脸上露出赞扬的笑。我得意地笑了。不过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我们跟鬼妓的初步较量。要想顺利地捉住她并不是容易的事。
正在这时,风向突然大变。我明显感到两只手按在我的背上,推着我往柳树深处走。我扭头看爷爷,也是这样。
我努力站定,身子被风推得朝前倾斜,一下站立不住,跌倒在地。爷爷也摔倒了。这时,地面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波浪”推着我们继续向柳林里前进。我想抓住地面,可是地面没有任何的杂草。
风越来越大,地面的“波浪”起伏也越大。一个“波浪”扑上了,打在我后背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爷爷大喊:“抱住头,缩成团!”
我忙照爷爷说的做,心想完了,这个鬼妓太厉害,地面都能变成泥土波浪。
72。
“波浪”推着我和爷爷滚向柳树林中央。
“你们终于来了。既然有勇气打开我的柳树结,那么怎么没有勇气主动进来呢?”此话一出,“波浪”立即退去。我跟爷爷挣扎起来。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着我们,她迎着月亮站立,我们在后面的阴影里看见她像剪纸一样的背影,从“剪纸”的边沿可以看出她身材凹凸有致。如果把时间倒着播放,先经历红狐再经历鬼妓,我肯定会把这个身影联想成红狐的身影,也许我会禁不住走上去,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们鬼中已经熟悉了你的姓名,马岳云马师傅。”鬼妓冷冷地说,“还有你这个小鬼。你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很多鬼的注意。”
我又是激动又是恐惧。激动的是自己居然跟着爷爷在鬼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恐惧的是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它们是不是已经将我和爷爷的名字传播开来了?它们是害怕我们,还是怀恨?
月亮照在柳枝直立向上的柳树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像一朵朵肥大的菊花。
“今天晚上,我必定要收服你。”爷爷说。我听爷爷这么一说,立即也昂首挺胸。
“虽然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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