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我说。
郑炎没有回答,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又和萧英雅静告别,接着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为何,在被他紧紧拥抱的时候,我感到了亲人一般的温暖。
“祝你一路顺风。”我追到了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他冲我挥了挥手,转身进了电梯。
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萧英正拥着雅静,在她耳边小声地嘀咕着。
“你今天可以回家过年,但明天可要陪我了。”他最后大声说道。
雅静点点头。
“好,我们走吧。”
“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我约了个人,她一会儿就来了。”雅静轻轻地说。
“你约了谁呀?”萧英笑道:“是男是女?”
“是……是林姨。”
“林姨?什么林姨?”
“你……”雅静看了我一眼,轻轻吐了口气,然后转头看着萧英,迎着他的目光,说:“你后妈。”
萧英的笑容僵住了。
“你约了谁?”他放开了她,盯着她。
“你后妈!”
我吃惊地看着雅静,我不知道她将要说出什么秘密,萧英不是父母双亡吗?他怎么又会有个后妈呢?是萧英骗了我,还是一切另有隐睛呢?
“你怎么认识她的?”萧英满脸的愤怒。
“她找我的。”雅静说:“上次你和萧伯父吵过架之后,她就找到了我。”
“萧伯父?什么萧伯父?!”萧英嘶声问:“你和他很熟吗?”
雅静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萧英!”我喊道。
萧英回头看着我,说:“这事你也有份儿?”
“不关他的事。”雅静流着泪说:“是我一个人,是我一个人。”
萧英看了她一眼,接着侧过头去,语气平缓了一些,问:“她找你干什么?”
“萧……你爸爸想要你原谅他。”
“原谅他?”萧英紧闭着眼睛。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也知道你在筹钱开广告公司,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在美国的朋友,那笔钱是你爸爸给的。”
“啊?”
“他不敢直接给你,他知道你会拒绝,于是就编了这个谎言,他为了怕你起疑心,甚至还让人真的从美国把钱给汇了过来。”雅静说:“他希望你能原谅他,能陪他过一个年。本来元旦前一天我就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的,可是我看到你在接林姨电话时生气的样子,我……我就犹豫了。”她看着萧英,说:“但是今天,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我要告诉你,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应该去陪他过年,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
“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萧英凄凉地笑着,说:“你说得好轻松,你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雅静泪流满面地摇着头,说:“我只知道他是你爸爸呀!”
“他不是!”萧英大叫道:“我爸爸早就死了,在我妈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呢?”
“他不是我爸爸!”萧英说:“我已经说了,我爸爸死了!”
“是的,他就快死了,他……他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这也许是……是他最后一个春节了。”
萧英像是被惊呆了,眼神空洞地看着雅静。
“他……”他甩了甩头,说:“这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是的!与我无关!”萧英失去理智地大吼道:“陪他过年!陪他过年?我和妈等着他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回来过吗?要不是因为他只顾着他的生意,妈的病怎么会拖那么久才被发现?我在等着他,等着他……等着他来医院见妈最后一面。妈那么疼……疼得一身是汗,还在问我‘你爸爸来了吗?你爸爸来了吗?’我说……我说‘快来了,快来了。’”他猛地擦去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说:“后来妈不问了,她的手那么凉,我怎么焐也不热,我抱着妈喊‘快来了,快来了……’可妈再也听不见了。妈还睁着眼在等他,妈还睁着眼……”他有些支持不住地靠在办公桌上。
“对不起,对不起!”雅静抱住了他。
萧英推开她,喃喃道:“你别靠近我,你别靠近我。为了他,你竟然……竟然骗了我,你知道我有多相信你吗?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了?”萧英摇摇头,说:“不,你没有错,是我,是我太笨了,才会那么相信你。”
“萧英,你冷静点!”
“冷静?”萧英看着我,说:“你要我怎么冷静?难道……难道还要我说她骗我骗得对吗?”
“她……她骗你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哈……我愚蠢,我该骗,这都是理由,这是最好的理由。”
“因为……”雅静哭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也失去爸爸。”
“什么?”
雅静泣不成声地瘫坐在地上。
“她爸爸……她爸爸死了,就在她面前。”我说:“她不想你也失去爸爸,这就是她骗你的理由。”
萧英呆住了。
“还记得我曾说过雅静的爸爸是警察吗?是的,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包括你被台长开除,也并不像你所想得那样是因为得罪了王贤,而是因为孙杰。还有上次孙杰找人打我,也不是因为你砸了什么空调,而是……”我看了一眼雅静,接着说:“而是因为她。”
“她?”萧英的反应像是慢了许多,愣了一下,才问:“雅静?”
“是的,雅静。”
我知道雅静依赖我的原因了,而此时,无论是出于友情、亲情、同情或是人之常情,我都该为她做些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告诉了他。既然谜底要揭开,就让他一下子承受吧。我没有做任何的遮掩,也无须做什么遮掩,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想让他知道雅静有多么的爱他。
萧英听完,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蹲下,轻轻扶住了雅静。
“这……这是真的吗?”
雅静泪水满面地点着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萧英抱住了她,怜惜地吻着她的发。
“我怕你怪我,我怕你不原谅我!”雅静靠在他胸口,大声哭道:“我怕……我怕上天不会让我幸福的。”
我不想打扰他俩,转身走出了广告公司,我觉得心里很安慰,至少我没有辜负雅静对我的信任与依赖。
27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倚在广告公司门口,她看见我,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手叫我过去。
“你是云动阳吧?”她将我带到一旁,轻声问。
“你认识我?”
“你是萧英的同事,还和他一起砸过空调。”
“噢,你是萧英的……”我觉得“后妈”这个称呼有些不敬。
“是的。”她说:“如果你愿意,就叫我林姨吧。”
“噢,林姨。”我陌生地喊着。
“我来了半天了,可我……”林姨停了一下,眼眶有些微红,说:“萧英一直都不肯认我这个后妈。”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阳子啊,你们怎么还不回来过年呀?”
“妈,我……”我看了看林姨,说:“我还有事,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我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
“谢谢你家人邀请萧英去你们家过元旦。”
“噢,没什么。”我看了林姨一眼,她怎么会连这件事也知道?
林姨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微微笑了笑,说:“雅静告诉我的,因为萧英他爸爸一直想知道他的事,比如他想干什么呀,喜欢些什么呀,又或是有什么样的好朋友……也许他爸爸以前并不是个好父亲,但他……他一直都有着一颗想要当个好父亲的心,天下的父母不都是如此吗?只是他用错了方法。”
我仔细品味着她的话,心中想到了元旦那天萧英和我爸爸聊天时投合的样子,忽然我意识到也许萧英就是想要那样的一个父亲,不是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而是彼此可以平等的交流,哪怕话题总是那么“恐怖”。
“萧英。”林姨喊了一声,我抬起头看到萧英拥着雅静走了出来。
萧英看了看她,皱着眉,没有说话。
“你爸爸让我来找你,他……”
“让你来找我?”萧英打断他,说:“他还是那样,永远也不会亲自来,是不是又在忙着做生意呀?”
“他想亲自来的,可他来不了,自从上次你去吵过之后,他的病情就加重了。”林姨盯着他,说:“他在医院里,身体也越来越差,随时……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他……他真的病得很重?”萧英嘶哑着嗓子问。
“是的,很重!”林姨说:“萧英,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你一直都不肯认我,我没有怪过你,也没有强求过你,因为我知道你妈妈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并不想要取代她。可是今天,今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去见见你爸爸,你知道吗?你爸爸他……他不肯动手术,谁劝他都不听,他怕手术失败就……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他的病又必须动手术,这么拖下去,日子……日子……”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号码,立刻脸若死灰,她极快地接了电话,然后踉跄着奔向电梯,哆哆嗦嗦地按着按钮。
“你爸爸病危了,正在抢救,我不求你了,我要回去见他,我不能让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如果你忍心,你忍心让你爸爸也死不瞑目,你就不要来,只是我要告诉你,你爸爸也会睁着眼等你的。”
街上很冷清。
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好像变宽了许多,仅有的一些行人也在行色匆匆的赶着路。没有人会去关心别人的悲伤,甚至不要期望有人会注意你的悲伤。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漠的忽视,哪怕是在一个温暖的日子。
在路上,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然后回家喝着酒吃着饭快乐地过着年。
萧英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车窗外。雅静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胸口。
那一刻,我知道从今以后,在她心中能够依赖的不只是我,还有萧英。
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没想到医院里的大年三十会过得这么热闹,到处都能看见烧伤、烫伤、切伤、炸伤的人,而越往里走,病情就越严重,什么酒精中毒、食物中毒、煤气中毒、打麻将中风的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