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中”也有脚踏风琴,不过是一间专门的小房子放着的。不知道是沾音乐老师的光呢还是怎么,这学校的校长非常喜欢我,说那个风琴,我随时就可以去弹。天啦,这什么概念!于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了我这一生的较为正规系统的音乐学习了——老师一周为我练几次声,我只知道什么“a”呀“mo”的,根本不懂什么发声方法与原理等等,琴法呢,老师就给我几张纸,上面是几首歌,就说照它上面弹就是了。
这么远了,就只能半年回一次家了。还是铝饭盒蒸饭吃,可那米,是凭从家里交到粮店去的手续又从对方粮店里取出来的,跟自己从家里带的比差远了,经常还伴有老鼠屎。别的同学都可以从包里掏出些钱,买菜,买汤,可我不可能的,在我们家,从来都没有零用钱这个概念。所以吃饭时候,往往就不能跟大伙儿在一起。那时,又好想家,好想原来一个星期回到家,妈妈从碗柜里端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客人吃了剩下的一点“好菜”,哪怕那菜看上去有点发酶了,在我们吃来,是那么的酸,可妈妈看在眼里,她却是那么的幸福。
时间真快,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到毕业的。
听说要专业考试,先是自己县里组织考试,再还要到招生学校去考专业,我那时还不知道那学校在什么方向。
县里考了,我被列入去参加招生学校考试的学生中。音乐老师问我有钱不,说要路费,住宿费,报考费等等,当他知道我没有时,他决定由他先借我,但要放在他身上保管,有需要的由他为我付。
出发了,先是被老师带到县招生办报了到,那时我知道了,一共要去参加考试的有十二人,地区招办给我们县分的录取名额是五名,那年整个地区那个音乐班就招收四十名。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名额对于我来讲是什么概念。县招办也派了带队人,我们一起出发,先要坐船。
六月的太阳照得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县城的温度格外的高,很热很热,人们都拿着扇子打着扇。好多跟我同考的学生都有爸爸妈妈,或者哥哥姐姐送他们上船,为他们打伞,还给他们买水,我当时看着别人手里的瓶子,心里就揣摩着那水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上船时,岸下那一声声叫喊:“芳芳,好好考哈”,“明儿,别着急,考好点”,“小慧,回来我来接你”。。。。。。等等等等,直刺得我心隐隐作痛。
船一直坐到第二天,下了船又坐上汽车。。。。。。不知坐了多少个小时,我一路昏昏睡睡,没有人喜欢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别人说话。只听得有人不时在说到了XX了,这是XX县了,前面就快到刘伯承的故乡了。。。。。。当时,我心里就只觉得那些人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啊!
终于到了,还是统一住的旅社。只感觉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就象一只深井底的青蛙一样,眼睛就死死的盯住我的老师,顾不上周围喧哗的一切,连考伴们陪同的家长有的三个四伙地在细声嘀咕什么,都没被我放在心上,我,只有考试。
蒙蒙咚咚的,试考完了,似乎也轻松多了。
晚上,也许是比我更轻松吧,其他考伴们都被大人带出去玩了。我的音乐老师说去找他母校的老师玩玩。于是,闲着无聊的我也壮起胆一人出去走走。
我来到了学校门口,很想进去,去问问自己考得怎样?但是,我该问谁呢?谁认识我呢?呵呵,没见过世面的人都这么天真吧?就在校门口,就在我在那里幻想时,我,看到了我的同伴,看到了他们的大人,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出于那间校门,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或三两个一起,或单独一人的。。。。。。此时,我似乎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初中毕业了,又是一个酷热的暑假。可这个暑假似乎跟小学毕业的暑假有太多的不同之处了。
我按照公布成绩的日子,一人来到县城看升学榜——没有我。见下面批示可以查成绩,我便进去查查:术科(就是专业):89分,全县第一;文化:486。64分;分数线:486。70分。那人说我要是有466。65分就够了,四舍五入,我的被舍了。。。。。。
这些话在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简单。
我当时没有哭,似乎对我能否升上学没抱太大的希望,也似乎没有作太多的失败的准备。反正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不是我所能改变的,问心无愧而矣。
我顶着炎炎烈日,回到了家。
当时好多人在我家堂屋里乘凉,农村的六月就是这样,正午时光没法干活,于是人们就聚在一起,抽的抽烟,做的做针线,打的打瞌睡,闲摆的则闲摆。。。。。。爸爸知道了我的升学结果,当场就开始发挥了:“个老子我们在家这么辛苦,指望的就是你们有个出息,结果你个老子在学校混,这混完了还不回来跟我们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
我的头开始昏了,泪水也开始往外流,也不知道爸爸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忍住抽泣起来。嘴里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出了一大堆断断续续的话。。。。。
“你就知道你在家种田辛苦,你以为我不晓得呀。。。。。。。我在学校经常饿饭你晓得不?在学校生病,要不是同学抬到医院,医生说再拖就有生命危险了你晓得不?。。。。。。。别的同学都有菜下饭,我是在一旁用眼睛水的盐下的饭。。。。。。别的考生好多人送,可我渴了,想喝口水就没得钱买,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考试,花了你一分钱的不?你知道我哪天去考试的不?。。。。。。每次收到你的信,就是要努力呀,别乱用钱呀这些,我有钱乱用吗?你问过我生活吗?。。。。。。。”我说的话已经没有能够连成句子的了,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好像要把多少年来在外读书的苦一吐为快,也像要把以前往肚里吞下的泪水全部赶出。。。。。。
那时,我妈妈哭了,姐姐哭了,大哥也转向一边悄悄摸着眼泪。。。。。。屋里的外人零零散散地走了。。。。。。而此时的爸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时,我开始后悔了,后悔我多少年来在写给家里的书信上那好难编织的善意的谎言,被我这一时的一吐为快全部给否定了,于是,我的哭声更大了。。。。。。
第三章 走上正轨路
我联系了我的音乐老师,提出我想复读的愿望,得到了他的支持后,我给老爸讲了。老爸没反对,我明白只要他能借到钱,我是可以实现愿望的。
开学了,我又走进那所“完中”,就这样,我便开始了我的五年制初中的最后一年生活了。
在复读的这一年里,学校索性安排了一个年级的音乐课给我上,这,使得我的专业有了大大的提高。毕业时以全地区第一名的术科成绩及超过文化科录取分数线四十多分的文化成绩,踏入了我梦寐以求的音乐专业学校。
而这个离家要经过两天车船的专业学校,每次的上学都撕扯着我的心肺——我在前面走,父母跟在后面送行,其实,我好想回头对他们说一句:“爸妈,别送了,回去吧”!但,就是没办法回头,因为我在悄悄淌着泪,这泪,含着那次在家一吐为快的自责,也包着父母及兄弟姐妹们在家干农活时的一切背影。
我知道爸妈也在淌着泪,那泪,也许比我的眼泪更涩更咸,即使我走远了,假装翻过一座山后,再偷偷倒回来从树叶的缝隙里看回去,就还能闻到远处那山梁上的几行流向我这方的泪水。
进了艺术中专,我又被班主任任命为班长。
在这里,我可以跟其他三位同学一起上四人一节的声乐和风琴课了——我开始知道了什么叫用气,知道了怎么打开喉咙唱歌,知道了什么叫指法,也知道了什么是五线谱。。。。。。那时,我还知道了世界上有钢琴,有架子鼓,有好多好多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音乐方面的希奇古怪的东西。
跟初中一样,我摸不到的东西就靠想像学。
每个假期回到老家,我都去山上找那种很特别的木材,然后回来用刀慢慢的削成鼓锤状,在家里,把装粮食用的筐筐篓篓摆在一块,当成架子鼓打,逗得全家人乐开了怀,笑得妈妈直擦眼泪;回到学校,我便把摆放在课桌上的书本当架子鼓,敲啊打呀,周末就到街上舞厅的外面听里面乐队的师傅打鼓,觉得好听的就用笔纪录下来,回到课桌上又有了新的节奏打了。
那三年,在老师特别的别关照下,在同学们的大力帮助下,我学到了好多原来不会的东西。
毕业那天,当我逐一把班上的同学送上车后,回到自己的学校一个人坐在操场边时,我哭了,想起了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年,想起了同学见我打赤脚为我买的鞋,想起了班上女生一起出钱为我买的棉袄。。。。。。
又是一个毕业后的暑假,似乎跟前两个毕业暑假相比,这个假期又多了些焦虑:工作的分配,我们这专业要是有关系的话可以直接进城的。
可我们,靠什么呢?靠听天由命!
好在一个晚上,纸广播里传来了乡广播站给我的一个通知,说我被留校任教,要我赶紧去报到!
这晚,连家里房子顶上的瓦片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就像要跑到地上来玩玩;也正是这事,好像使我那走路本来就雷厉风行的老爸在村民面前也更为骄傲了。
是的,留校了,我当了老师的老师。我可以用钢琴为学生上课了,那,才是我真正的接触钢琴的开始,中专毕业了啊!
第四章 大学,是苦是甜?
也许人心就是这样的不能满足。在中专任教,我心里做的是大学梦。我的专业老师也极力支持我,还说要考就考中国音乐学院,我当时只把老师的话当成了玩笑。
一九九六年,我报考了四川音乐学院声乐系,当我知道那年那专业在西南三省加西藏和重庆范围内只招十二名时,我的心不再是当年考中专时那么没底了,我很清楚——那没什么希望!可我专业上了,连我一天高中都没读的那高考文化居然还考了四百多分,都上了!我们考进去的十二人中,可只有我一个人没花钱去音乐学院找老师上课啊!有的还在那里跟读了两年啊!那时,我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这些,我没有告诉爸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