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原本的观念里,爱情是必须一步一脚印去经营的,就像爬楼梯一样,你或许可以加快脚步或是一次踩两三阶,但要爬到最顶端,你还是得一步步拾级而上。
但总有人有办法搭电梯。
在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肤浅的那个年代,爱情对我来说遥不可及,生命中曾经偷偷喜欢过许多女孩子,但总觉得要牵著她们的手一起过马路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高中时非常喜欢过一个学姐,但其实她跟我同年纪,只是她早读了一年。
我在某一个放学时交了一封信给她,里面的内容是我使出毕生所学才熬出来的几百个字,信末写了我家的电话和我的名字。
之后的那几天,我每天光是想到要去学校上课就会紧张到全身发抖,我不知道她到底会给我什麼样的回覆,当我在学校的某些角落看见她的时候,我还会故意装作不认识,而我根本不知道装作不认识到底是为了什麼。
某个天气晴朗的第七节课钟声响起,我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回家,她就站在走廊的尽头,手里拿著一封白色的信。
我踏出第一步缓缓地走向她,我想那是我这辈子走得最慢的一次,因为我在心里不断地整理台词,我待会要跟她说什麼,我该用什麼表情,如果我被拒绝我该笑还是该哭……点点点的这些。
她的信我一直到半夜躲到被窝里打著手电筒才敢打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麼要这麼做,像是要营造一种看情书像在看恐怖片一样的惊悚。
结果她的信只有一行字:『我也很欣赏你,我房间的电话522○○○○。』
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最印象深刻的全身起鸡皮疙瘩是什麼样的情况,我会说是看见那排电话号码。
我们用电话聊了几个礼拜,每天晚上。星期六日也不公休。然后有一天我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饭,那是一间我非常喜欢的鸡肉饭,它有卖好吃的鸡肉饭(废话),还有卖好喝的排骨酥汤,我破天荒叫了一盘烫青菜(因为一盘三十五块,是我一天零用钱的一半),还有两颗卤蛋。
我还记得我为了想表现体贴的一面,把其中一颗卤蛋夹给她,但筷子一滑卤蛋就飞起来了,直接掉在两公尺远的地上,然后又滚了五公尺掉进水沟里。
「干!我的卤蛋!」我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骂了一声。
『……』她有些吓著地看著我。
这天我们一共过了大概十个十字路口,每一个十字路口她都拉住我的衣角走过,我知道她拉著我的衣角,我也想回头直接牵她的手,但我不知道是吃错药还是在耍什麼帅,我只记得我一直在装酷,那画面看起来像是男朋友在生女朋友的气,而女朋友一直拉著衣角在道歉。
一直到快接近她家的那个比较小的十字路口,我鼓起勇气伸出左手去,我以为能拉住她整只手,却只勾住她的小指头。
「干!连牵手都牵不准!」这是我心里的OS,我如此咒骂著自己。
那个比较小的路口,我们花了比大路口要多两倍的时间走完,突然间我很不希望她回家,我脑袋里一直在想该怎麼留住她,或是让她多陪我几分钟。
「我肚子又饿了,我们再去吃一碗鸡肉饭?」这是我心里的OS,是个很烂的OS,不过还好我没讲出来。
「你该回家了,不然你爸妈会骂吧?」这不是我的OS了,我真的说出来了。但是在说完之后,我心里又出现一句OS,「干!我求你不要听我的!」
我记得她转身说再见之后的发香飘飘,还有路灯把她的轮廓照得发亮的背影。那天晚上电话里,她说『只牵著小指头的感觉,原来这麼奇妙。』我整个人酥在自己的椅子上半个小时无法动弹。
因为她算是校花级的美女,所以当我们宣布在一起之后,班上一些我觉得他们非常肤浅的同学就围过来问我:
「你亲过她了吗?」
「你抱过她了吗?」
「你搂过她的腰了吗?」
「我哥哥说要知道避孕,不然堕胎非常贵。」
当时,我极度地厌恶他们这麼肤浅地面对爱情这件神圣的事情,彷佛爱情对他们来说就是肉体上的接触而已,其实心灵上的交流通通都是狗屁。
「没有,我跟她只要说说话,牵牵手就很开心了。」我说。
听完之后他们大笑,他们捧著肚子大笑,他们觉得我在太不切实际,在他们的眼里,爱情不可能只有牵牵手跟说说话而已。
高中生对爱情的懵懂在我长大渐渐地可以了解,青春期的躁进使得曾经是高中生的我们对异性有太高的好奇,这不只是男生有,女孩子也一样。於是男孩子放学后除了一起打篮球或是打电动玩具,聊的话题也常出现哪一班的哪个女孩子是正妹,哪一班的哪个女孩子身材一级棒,甚至还交换A片。
当然女孩子不可能像男生这麼夸张,传统文化的道德束缚对女孩子来说还是有些约束力,但如果哪个高中女生现在告诉我她曾经跟同学交换A片来看,我只能说我家还有一些存货,看她要不要一起拿回家。
在我理想中的爱情,两个人互相喜欢的心灵交流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兴奋,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美丽。曾经体会过那已经熄了灯的夜晚,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著对方的名字,还有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就会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曾经体会过一起出去游玩时,牵著手过马路,靠在肩膀上看恐怖片,还有一起用同一根吸管喝同一杯可乐,就会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曾经体会过一起坐在海边,看到夕阳慢慢地往下沉,两个人肩并肩靠在一起,一直到夕阳都已经不见了,还舍不得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就会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曾经体会过站在对方家的楼下,看著对方的房间灯还亮著,心想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正在想念对方,就会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这些愉快的感觉像一场美丽的梦,你根本就不想醒过来。
於是,为了捍卫我理想中的爱情,我跟她的进展一直都只有牵手和说话,就这样过了一年半。
一直到我们某一次一起到公园散步聊天,照惯例我们手牵著手,照惯例我们肩并著肩,正在聊的话题还没有结束,她却突然停下脚步,看著天空。
「你在看什麼?」我跟著她的视线,也抬头看了看天上。
『我在问月亮。』她说。
「问月亮什麼?」
『问月亮你什麼时候才要亲我。』她说。
四周的空气好像停止流动一样,她那句『什麼时候才要亲我』在我的脑袋里来来回茴地碰撞,我的心跳加速,我的呼吸急遽,她的大眼睛很认真地看著我,很认真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闭了起来。
在那之后,我跟她每一次散步,我都会找机会看月亮。从一开始只看一次月亮,到后来我三不五时就在看月亮。
这月亮就这样又看了半年多,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在某一次散步时再一次看著月亮然后问我说『我在问月亮你什麼时候才要摸我胸部』之类的下流思想时,她就毕业了,再没多久她就被家人一起带到国外去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这之后,我还是时常在看月亮。
我一共看了几颗月亮?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一颗月亮的味道都不一样。
* 大部份的月亮都是甜的,不过有些月亮有大蒜味就是了。*
散步是一种沟通,是一种交流,是一种新陈代谢,是一种语言。 *
其实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我到现在还没有那种要结婚的感觉。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每每跟同学聊到“女朋友”这个话题,最后总会很自然地扯到结婚这件事情上面,男生在这方面的无聊还执行的蛮彻底的,明明还是个学生,离结婚两个字还很远,却总会比较来比较去。甲说乙一定会最快结婚,乙说丙才会是最快的那一个,丙说丁一直都没搭腔,不过看起来就是一副肯定会先搞大女朋友肚子而奉成婚的色胚。
当甲乙丙丁都讨论完了,他们就会转头看著戊,这时戊不知道该说什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们。他们则是一副有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的脸,就像是便秘了好几天,坐在马桶上用力的想把肚子里那一大滩恶心的大便给疴出来。
甲看著戊:「唉……唉……」
乙看著戊:「那个……我是想说……唉……」
丙看著戊:「其实是……唉……」
丁看著戊:「我说真的,嗯……唉……」
结果大便还是没疴出来,他们依然是一脸便秘的样子。
我不是甲乙丙丁,我是那个戊。我不知道我为什麼给他们一种便秘的错觉,呃!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为什麼给他们一种不会结婚的错觉。
对,他们都认为我不会结婚。
我曾经很认真的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问我的好朋友中诚,他的反应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先沉默了几分钟,好像这个问题严重到必须审慎地思考之后才能回答我。但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这需要多慎重,甚至他如果回我一句:「于你妈的,你就是一副不会结婚的脸啦!」我也会觉得无所谓。
「你就是一直给别人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啊!」中诚想了几分钟之后说。
「啥?」我不懂。
「花花公子。」他指著我。
「Playboy?」我指著自己。
「嗯。」他点点头。
我思考了一会,但还是不明白。
「喔!然后呢?」
「就是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都不会结婚?」
「花花公子永远都嫌玩得不够,怎麼会结婚?」
「为什麼我像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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