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高兴地看到老张和山山都在家里。
老张惊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赵离搓搓脸,说:“就是,我也觉得脸皮扯扯的,笑起来都困难,山山,妈妈是不是老了很多。”
山山说:“你好像瘦了。”
儿子不说老了而说瘦了,正是孩子爱妈妈的一种表示。赵离到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时心情好了一些,说:“老张,你看山山胖了一些。山山,妈妈又要讨你的嫌了,学习怎么样,高考有把握没有。”
山山说:“从三月份课程就学完了,现在一直在模拟考试。
一星期要考三次。人都烤煳了。”
“现在不吃点苦,怎么能考出好成绩。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当然是清华了,非清华不上。”山山摇晃着圆脑袋,“小野心家。”赵离按着山山的鼻尖儿,“不要翘尾巴T。”
“考不上,毋宁死。”山山说。
赵离吃惊地看着山山,斥道:“什么死不死的!尽是胡说!上不上清华有那么重要吗?”山山看妈妈生气,嬉皮笑脸地扑了过来,伏在妈妈的耳边撒娇地,说:“好,我不说了。”
赵离回á作喜,摸着山山的直竖的脑勺,说:“这才是个好孩子。”
山山在妈妈身上缠了好一会,捧着赵离的脸说:“妈,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赵离又是一惊,一把推开山山:“去去去!到你屋里去,少在这里跟我胡说!这孩子真讨厌,专拣没劲的说。”
山山一步三摇地扭回房间,两臂上举成V形,学着白毛女的腔调唱道:“高考啊,我恨你,我不死,我要活―――”老张皱着眉头说:“这孩子不知怎么的,十六七了,越长越淘气,还不如小时候乖。”
赵离问:“你没有问他日记里的事吧?”
老张说:“还敢问?他发现抽屉不好开了,审了我好几回,幸亏我支吾开了。”
赵离说:“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到新城以后,我后悔了好几天。最近这一段我可能很忙,你能不能把公司的事情少做一老张低着头说:“这半年我不是一直在家里吗?本来上次赵离安慰道:“考试那几天,我请假回来,这一年你辛苦了。”老张苦笑了一下,半晌才冷不丁地说:“市里都在传说你点,等到山山高考结束后,一切就都好办了。同河北有一宗大生意,也没去成。要当副市长了。”
赵离摇摇头,说:“都是猜测。不过市委报过,不知道省委是什么意见。”
老张说:“要不要到省里去活动一下?”
赵离说:“忙过这段再说吧。”
除非涉及到山山,夫妻俩的对话向来好比电报一样简短。
赵离到县里工作以后,两人一块生活少了,偶尔在一起更是没有多的话说。
看看到十点钟了,赵离简单洗漱了一下,心里祈愿能睡个好觉,可是一想到要睡觉心里反而愈加紧张,种种事情接二连三地浮到眼前。再到后来,这些事情就化作了一个个符号,在眼前飞舞,浑身都是酸胀的感觉,不停地翻身。今夜失眠又与昨夜不同,失眠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再这样下去真要改变不服药的初衷,弄几片安定吃一吃了。看看身边的老张,已经蜷成一团睡得烂熟,呼吸均匀,不禁嫉妒得要死。正懊恼间,门轻轻地开了,凭感觉就能知道是山山的头伸了进来,眼睛闭着,懒得去管他。山山猫似地爬上床来,能感到床垫深深地往下深陷。赵离往里滚了一下,无奈地说:“你干什么,快回你屋里去。”山山说:“不嘛。”赵离无奈地往里滚了滚,说:“这孩子。”暗暗惊异于山山真的像爸爸所说的越长越淘气了,这个样子肯定不会搞早恋。又想,也许这是他近来学习太紧张,需要向妈妈撒娇吧。山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会儿就睡熟了。赵离悄悄拿下他的手,溜下床,到客厅的沙发上睡去了。
十九
赵离失眠症一直持续好几天,不得不靠服药来强迫睡眠,续到省委朱书记来新城的时候。
朱书记到经州,名义上是到基层调研,实际上是来现场办公,带了省直几家重要部门的负责人,计划、财政、交通、电业等等。因此市委十分重视,看作是争取资金、项目的大好机会。朱书记一行在经州看过几个地方,果真提出要到新城县。
赵离接到通知,带着吴斯仁和两位副书记,早早就到新城边界迎接。太阳照在早晨的公路上,新铺的沥青闪着油光,衬着两旁油绿的山水田园,让人一看就有很舒服的感觉。赵离在路旁不安地踱步,这种等候加剧了大家焦急心理。几次看到有车队从远处驶来,迎上去,发现不是,彼此自嘲一阵,又退到路旁又怕上瘾,稍有好转就停了药。然后再服,断断续续,一直持等待。
正在议论,看到李天民的黑色奥迪车出现在视野里,后面是一辆豪华中巴,再后面又是一辆奥迪。李天民的车驶到赵离跟前,秘书从车窗里向前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跟上,后面两辆车风一般驶过,并没有预先设想的在这里同省委朱书记握手见面的程序。赵离等人慌慌张张地钻进汽车,往着前面的烟尘追赶。吴斯仁对政界的事一向很有研究,他说:“朱书记是从中央下到省里来的,性格威严,做事简捷,不落俗套,特别是不喜欢搞迎送这一套。这样好,这样好。”赵离已经习惯了吴斯仁的说话方式,可是这几天心里发烦,不满地在心里说:“我并没说这样不好埃”车队一直驶进县城招待所,朱书记弯着腰从车里钻出来,他比在电视上看起来更高,大约在一米九以上,以前只见过这么高的运动员,高级干部还没有见过有这么高的。赵离不等李天民介绍,迎了上去。朱书记同她虽未谋面,但相互都知道对方身份。赵离是从电视上认识朱书记的,朱书记则早就知道赵离是本省惟一的女县委书记。
“你好,朱书记。”赵离高兴地说。
朱书记面无表情,握手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
赵离松开手,在一边暗暗吐了一下舌头。
其余的人也互相见面,握手,乱作一团。
待朱书记一行住进房间,李天民到走廊上对赵离说:“上午休息,下午看开发区和县城建设,明天上午座谈。三道岗就不去了。不去正好,我这两天头疼。”
赵离关切地问:“是不是高血压犯了,好一点没有?”李天民摆摆手:“没事,老年玻”转身向朱书记的房间走去。
两人走进朱书记的房间,朱书记笑着点头已没有刚才那种严肃的神色,说:“坐吧坐吧。老李,你们这里道路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
李书记说:“刚刚竣工。这两年我们一直把公路作为重点来抓,去年全市又新修了五百公里的油路。赵离同志到新城以后,县委一班人也很重视基础建设,今年他们的十件实事里面,公路建设是重头戏。”
朱书记点头道:“我在路上看到有这样的标语,人民公路人民建,你们修路的资金问题是怎么解决的?”赵离答道:“主要是三块,上级给一点,县自筹一点,群众出力解决一点,群众主要是义务工。”
朱书记说:“邻近几个省都在搞沿边开发,势头很猛,我们省也不能落后。你们经州地处三省结合部,是我们省的门户,基础建设不能落在人家的后面。否则人家的车一进了我们的地界,就会骂我们。基础建设好了,不仅是个形象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把外地的资金吸收过来。我看了新城公路,感到你们的思路是清楚的。”
赵离说:“经州是我们省的门户,我们新城又是经州的前沿。我们有一个想法,要把新城建成大别山区的物资集散地和林产品加工基地。新城开发区第一期工程目前正在建设,木材市场和板栗市场都设在那里。现在最缺少的就是资金了。”
朱书记脸上出现不易察觉的微笑。李书记拦住赵离说:“工作明天再说吧。朱书记,饭前我们来一把双抠。”
朱书记说:“我不会来你们那东西。今天夜里我们下围棋。”
下午的新城开发区装扮得像过节一样,到处贴着大红标语,拉着过街横幅,有着小城特有的艳俗,不用说就能知道又是吴斯仁的杰作。街道经过洒扫,往日随意乱停乱放的车辆、小摊也全部摆得整整齐齐。在开发区的十字路口,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察,小伙子都是才从警校毕业的,站得绷直,浑身都是敬业精神,省委书记到基层来视察,更使他们感到兴奋,见了行人就摆手,见了小车就想敬礼。可是朱书记他们只坐着中巴,警察待发现是领导的车,车子已经驶过,连忙冲着车屁股举起右手。放下手的时候,看到朱书记他们拐过街角驶到另一条街上,不禁生疑,难道这些领导今天不看开发区了?朱书记虽然连日来一直在基层调研,可是丝毫也没有疲劳的迹象,相反的,大别山的秀色使得他平添了许多兴致,到了车上,他突然提出来要到省界去看一看。这在原定日程之外,难怪小警察疑惑了。
汽车沿谷地中的公路一直向前行驶,前面横空出现一道长岭,公路便蜿蜒向上越过长岭,最高的地方叫铁门槛儿,便是省界,以前不通公路的时候,这里土匪出没,到汉口做生意的客商都要武装押运,红军时期,又是游击队的根据地。千年来百不知演绎过多少动人心魄的故事。车队停在铁门槛儿,朱书记一行钻出来,极目四望,群山连绵起伏,苍苍莽莽,横无涯际,站在这样的地方,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渺小和伟大。吴斯仁是新城的地理通,指着四周介绍,哪里是红军洞,哪里是烈士崖,哪里发生了苏区史上最激烈的战斗,哪里是元帅曾经到过的地方。朱书记来之前曾看过新城苏区的资料,听吴斯仁介绍,比起书上的更加生动,有意到红军洞去看,吴斯仁连说没有路,步行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两天。
朱书记不再坚持,只是感叹:“苍山如海,好地方啊,难怪要出这么多的将军,大别山为中国革命立了大功埃”李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