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迟钝的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司令是我最好的兄弟和上司,没有他就没有我,他是我愿意为之效劳一辈子的人。”
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得这么煽情,似乎还很真挚。我略微有些尴尬,难道刚才我的话中的不信任太明显了?起身拍拍衣服,朝他点头:“早点休息吧。”就往住的棚子走去。
没走出几步,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张老师。”
我收住脚步,转过身去等待他下面的话。
他朝我微微颔首:“张老师,我也是中国人。在司令的事情上,我想,我是值得你信赖的。”
什么?他也是中国人!我一直以为他和关沙一样,是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掸邦人,没想到他竟然是中国人。难怪和当地掸族男人比较起来,他少了那么一份粗狂,多了一丝文雅。我面不改色,冲他一笑:“陈参谋,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信任你。当时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就证明你是值得我信任的,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第二天,整个部队就往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吗啡、海洛因加工厂行进,看来关沙当初把基地和加工厂分开算是有先见之明,基地被摧毁了,损失了一部分士兵和货品,可是加工厂那边还保存着一部分势力,这样不至于像罗家兴那样,一下子被连根拔起。
到了加工厂,士兵们又开始忙碌起来,砍树开地,搭建房子。在金三角,没有砖瓦,但是树木的资源十分丰富,那绵延起伏的原始森林里的大棵树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里搭建房子虽说十分简易,但没有大量的人力是不行的。用大小适中的树木做桩子,深埋进土里,地面夯实,在桩子之间用木板钉起来,房顶搭好几根大梁,再钉上小的树木,最后盖上几层树皮。当然,这样房子遮风挡雨的效果并不好。在金三角还有一种是竹子做的吊脚楼,我个人比较喜欢,离地面高,没那么潮湿又比较干净,可是建造起来很费时间。最好的是铁皮房子,牢固又结实,可是造价也高。
心里挂念着关沙,心急如焚,一心想着能否快点去仰光。陈清泉的动作我自然是十分留意,那天看见他召集一帮头目似乎是要开会的样子,我连忙叫坤鹏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听见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坤鹏没走出几步,一个士兵跑到我跟前说:“张老师,陈参谋请您过去。”
什么,请我过去?毫无头绪,不知道他请我过去是何目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啊。我点点头,明目张胆地带着坤鹏走了过去。一进入房间,感觉一干人等的目光“嗖”的一下集中在我身上,有惊讶,有好奇,也又轻蔑,有人还附耳互相鸟语起来。我面带微笑,目光缓缓扫过,一一回敬过去,最后落在陈清泉身上。
他朝我一颔首,开口了:“我特意请张老师来参加会议,她是读过大学的知识分子,见多识广,又是司令的未婚妻,我想她有绝对的资格参加今天的会议。”底下的人立刻噤声。
心里惊讶了一番,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介绍我,关沙的未婚妻,确实够名正言顺的。陈清泉为什么叫我来参加会议,是为了打消我心里的疑虑,以免以后在关沙面前乱嚼舌根?我走到一张椅子跟前,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哼!看你们这些小样儿,没见过女人参加会议?
“司令去了仰光这么些天了,政府军又派军队袭击我们的基地,看来是发生了些情况。这两天,士兵的安顿也差不多了,我准备亲自去仰光,打听司令的消息。”陈清泉开始发言。
“好。好。”
“立马就去,这事拖不得。”
“也不知道司令怎么样了?”
众人一片附和之声,看的出来,大部分人还是十分着急担心关沙的,可也有人不出声的。
“好。那就决定明天动身。这里的事务暂时由副参谋朱家华负责。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哪个人趁司令和我不在乱搞的话,小心我给你丢土洞。”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波澜不惊,陈清泉脸上甚至还挂着浅笑。可我感觉到了在场的头目无不正襟危坐,大气儿也不敢出了。我知道丢土洞是这里最残酷的刑罚,一般是奸细和叛贼才有的待遇。就是在一个又深又黑的大洞里,放满了毒蛇,蝎子,老鼠等等,洞口很小,把人往下面一扔,盖子一盖,让你慢慢被折磨致死。
“好了。我也不多了。反正大家守好各自的岗位,不能有半点差错。大家有什么事情轮流说吧。”
除了关沙,其他的事务我没兴趣,任凭他们讨论。散会了,我等到最后,其他人都走了,我对陈清泉说:“其实没有必要把我喊来这里开会,只要把你的决定和安排告诉我就行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张老师,我和司令是好兄弟,也是上下级。叫你来开会,一是消除你心中的疑虑,二来希望司令回来以后,不要对我有什么误会。”
果然是处事谨慎,面面俱到啊。关沙出事,他这个大权在握的参谋自然在别人眼中变得敏感,一举一动都有人在观察、猜测。我说:“关沙自然是十分信任你的,我戒毒的时候,他不也是一走就大半年的。放心吧,我不会和他乱说话的,而且,你也没什么好让我说的啊。”
第二天,我带着关蒙、阿梅和坤鹏跟着陈清泉出发去仰光。阿梅走了,剩下刘丽一个年轻单身姑娘在这十分不好安排,但又没有其他办法总不能也带着她走吧。阿梅只好让她和另外一个妇人住在一起,我嘱咐她万事要小心,这里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管理也不如在基地那么严格,希望她不要出事才好。
监狱探视
到了仰光,一行人歇在先前我住过的珠宝店。陈清泉来不及休息,就带着几个随从出了门,打听关沙的消息去了。他自然有他的门路,我不可能跟着去,只有在家干等。
陈清泉走了之后,我就开始焦急不安地等待,什么事情也没有心思做了,不知道他能打听到什么消息肯定是坏消息,坏到什么程度?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店子门口张望了好几次, 还不见陈清泉回来。
晚饭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叫坤鹏去门口等着,陈参谋一回来就让他来告诉我。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该不会他也出事了吧。
熬到晚上困得不行,正要躺下睡觉了,有人来敲门,是坤鹏的声音:“张老师,陈参谋回来了,在大厅。”
我一跃从床上跳下来,像一阵风似的迅速打开门,往客厅跑去。心跳顿时加速,“咚咚”像擂鼓一般猛烈撞击着我的胸口,关沙到底怎么样了?老天爷,千万不要给我带来那个最坏的消息!
气喘吁吁地跑进客厅,脚步刚刚踏进去,屋子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让我大气儿也不敢出,陈清泉坐在椅子上,一脸颓然,眉头紧皱。我不敢发问,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清泉,等待着从他嘴里吐出话来。
“司令被捕了,现如今被关在监狱,”
一听这话,我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松弛了下来,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关沙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
“那,政府准备怎么处置他呢?”想到这个问题,我立刻又紧张起来。
陈清泉缓缓地说:“看来暂时还不会怎么样,不然要动手的话应该早就动手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毕竟,关沙名义上还是为国效劳的自卫队司令,他的武装势力曾表示愿意臣服于政府,要是处决了他,一旦消息放了出来,缅甸全国各地的自卫队将会陷入一派纷乱,各个民族与政府的矛盾也会进一步激化,谁还会相信政府呢?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忙问他:“那你知道关沙被关在那个监狱了吗?可不可以去探监呢?”
陈清泉对我苦笑了一下:“政府这次逮捕司令,又不对外发布消息,想要探监几乎不可能,政府不可能会给我们空子钻的。”
“没试过着怎么知道没空子钻?你去想想办法吧,我想要见他一面。”我急切地说道,似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见关沙一面,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好,这年头,虚假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只有亲自见上一面,我才能完全放心。
“好,我会去想办法的。”
一想到关沙深陷牢笼,每一天都是煎熬。以前不是没有过思想准备,他是毒枭,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以为自己会坚强,会看得开。可是真正陷入这种情形,我没有办法独自一人过着舒心的日子,没有办法不去想他,不去担心他。
一天夜里起来上厕所,看见院子北面陈清泉的房间隐隐还亮着灯光,鬼使神差般,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贴在窗户边,
“陈参谋,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屋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仔细分辨,好像是他的贴身随从,这么晚了,还在一起?
“啰嗦什么!司令的事还没有进展,怎么能回去!”陈清泉发话了。
“队长!咱们为什么非要跟着关沙干?如今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几声闷响,是拳头击在人肉上的声音,夹杂着几声闷哼。
“不要以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再乱说,我就废了你!”是陈清泉低沉愤怒的声音。“要知道,没有关沙就没有我们!”
回到房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晚无意中听到的话让我稍稍安心,看来陈清泉对关沙没有二心,他确实是值得自己信任的吧。我能体谅他的手下那番话,在黑暗的金三角,男人说什么兄弟情谊的简直是濒临灭绝的物种,唯有握在手里的军队和枪支才最有力量。
夜里,辗转难眠,这段日子以来,失眠已是家常便饭。干脆起身走到院子里,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从披着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却才想起没有打火机。叹了口气正准备把烟放回去,右边花丛边伸过来一只手,举着点燃的打火机,我一惊,吓得屁股往后一退,“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我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大为恼火,低声吼道:“干吗不出声?装神弄鬼的,吓死人了!”
微弱的火光下陈清泉的表情有点尴尬,火光熄灭,一只手把我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