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上海办事的,顺便来这里看看你。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得到对方给我的答复,所以我还不能离开上海。”
“是吗?”
“你们两人先聊几句,我去趟卫生间。”小诺真是一个鬼灵精,她好像已经从娇娇和李梦厚简短的对话中听出了什么。所以,她故意留给李梦厚和娇娇一个单独说话的时间。她心想,反正她都先下手为强地把最重要话对娇娇说完了,娇娇已经知道了她和李梦厚同住在一个房间,有了这张底牌,娇娇再怎么选择,她都会是非常痛苦的。
“别这样看着我,你的眼神快把我吓死了。你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了呢?”李梦厚压低了声音说。
“我要单独和你谈话,我今晚也准备住在这个饭店里,你记住在我们三个人晚饭后,你一定要找一个机会溜出来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我的房间号。”娇娇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李梦厚说。
他们两个人说话就像是地下党暗地接头的感觉。李梦厚的神态也显得非常的严峻,因为他此刻比娇娇还要紧张十倍。如果现在有一个地缝儿,他都恨不能把娇娇给塞进去。娇娇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见他,让他非常的难堪。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白小诺的厉害,小诺不会饶恕他的。他现在的事业能够发展到今天,全靠小诺父母的关系才让他走进了这个圈子。现在大家都清楚,做哪个行业的事情,能够打入一个圈子,这比什么都重要。在现阶段中国的各种机制都还不健全的时候,即便你有全身的技能,十八般武艺,也有可能全都派不上用场,很有可能眼巴巴地废掉你的武功,让你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干什么不依靠人际关系呢,一个小小的李梦厚,又是从南方某个小城市来到北京的,他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的靠山,更没有任何的背景,他读博士完全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可是,现在一个小博士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尤其又是个学人文学科的博士,远不如学工科的博士吃香。
要知道小诺给李梦厚和娇娇留的时间并不多,幸亏娇娇已经趁着小诺离开的空档,麻利地把自己最重要的话和李梦厚讲完了,她这才觉得心里有了点底。
李梦厚也有话要对娇娇说,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太紧张了,搞得他居然不如娇娇在关键时刻更能够把握住好时机,他连和小诺私语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小诺涂好了鲜亮的玫瑰颜色的口红,梳洗打扮好了,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2003年1月24日星期六 下午4点50分(3)
“我们走吧。”小诺看也不看李梦厚和娇娇,她背起包就往门外走。
丢在小诺身后的娇娇和李梦厚,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下。娇娇白了李梦厚一眼,李梦厚苦笑着追在小诺的屁股后面问:“我们出去吃呢,还是留在宾馆里吃,其实这里的餐厅也很不错。”李梦厚问完了又故意回过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娇娇,那意思是我可建议不要走远,李梦厚心里想着今晚还要腾出时间和娇娇谈话。
“听你们的,在哪儿吃我都没有意见。”小诺走得很快,这时三个人已经来到了电梯口。
“听娇娇的,今天你是客人。”小诺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故意显得很友好地对娇娇说。
“我刚到上海,对这里不熟悉,你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就在这里吧,随便吃一点,娇娇也不是外人,我们在澳洲的华人聚会上见过一面,她现在海归了,大家随便聊聊。”李梦厚在电梯里,见缝插针地对小诺说。
“你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小诺打量着娇娇,心想要是不说,真看不出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从国外回来的。
“澳大利亚。”
“出去几年了?”
“九年。”
“现在回国做什么?”
这句话一下子把娇娇给问住了,她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定下来去哪里了吗?”李梦厚打了一个岔,顺势救了娇娇。
“就在这里吧,这里的中餐很好的。娇娇刚刚从国外回来,肯定想吃中餐,对吗?”
“好,我很喜欢中餐。”
就在李梦厚和小诺点菜的时候,娇娇说有点事走开一下。她趁这点时间,跑去给自己在这里也订了一个房间,并迅速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拿到房间的钥匙,她才又出现在了小诺和李梦厚安排的饭局上。
“你到上海还很忙吗?快吃吧,菜都上齐了。”小诺用友好的目光看着娇娇说。
“不好意思,我刚耽误了你们一点时间。”娇娇也不知她出去的这一会儿,李梦厚又和小诺说了些什么。她有点紧张。不过,不管他们两个人都说了什么,反正她已经在这里也订好了一个房间,这就让她感觉踏实多了。
李梦厚猜出娇娇刚刚跑出,肯定和他订了同一个饭店的房间。他要面对两个女人,今晚的日子不好过了。李梦厚一直趁着娇娇和小诺聊天的时候,闷头吃东西。他神情有点恍惚,但看得出,他时时刻刻都在硬撑着演戏,左右逢源,尽量不让两个女人在面子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饭桌上小诺明显要比娇娇的胃口好,她把面前的一盘油爆虾都快吃光了。娇娇坐在这两个人中间,吃到嘴里的哪怕是一片小小的青菜叶子,她都觉得那是在让她吞咽干树杈,不仅刺痛着她的胃,更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感觉所有吃到胃里的饭菜统统变得物理化了,完全失去了美食的滋味。
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但又都强装着演戏,就好像是在表演比赛,看谁演得好,演得妙,把苦戏演成甜的,演成咸的,演成酸的,演成辣的,甚至演成怪味的。作为不速之客的娇娇,她反复观察着,暗暗对比着自己与小诺的不同之处。除了她的年龄要比小诺大一点,其他方面,她实在找不出自己哪一点比不上小诺。从实力上来说,她分析自己可能比小诺要有钱。从相貌上来说,她天生丽质,她和小诺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谈论美与不美,因为她们两个女人完全不能站在一个平台上论事。娇娇天生就是个美人,无论是肤色,还是长相,还是身高,还是气质,她哪一样都优胜小诺一筹。她实在也猜不出面前这个狂妄不羁,黑不溜秋的小丫头片子,到底在哪一个方面能够和自己抗衡。
可是,当娇娇注视着李梦厚对她的那种眼神时,她所有的自信又都没有了。因为李梦厚看小诺的时候,那完全是一种把爱融化到心灵的默契和亲切,他冲着小诺挤一下眼,帮助小诺把溜下来的书包带背好,总之,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传达出他和小诺是一个有过密切关系的人。可是,李梦厚对娇娇就没有这些了。他看娇娇完全是一种陌生人的眼光,那眼神传达出猜疑、恐惧、警觉,甚至危险。这样的对比,在娇娇的心灵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什么会这样呢?
自己在这个饭桌上成了真正的灯泡,人家早就在事业上形成了默契,有时工作中的搭档,比生活中的爱情更重要。娇娇从李梦厚对小诺依赖的感觉中看得出来,李梦厚和小诺早就形成了很坚固的联盟,这种工作兼爱情的关系模式,无论在世界哪个地方,都很实用。娇娇觉得自己好多余啊。她坐在这两个年轻人中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盘三文鱼,虽然生吃很有营养价值。但是,偏偏赶上了两个人都吃腻了生鱼片,或者压根这两个人就不喜欢吃生鱼片,喜欢吃煮熟了的东西。娇娇怎么呆着都感觉特别扭,可是她又真的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如果自己主动走开,那可能会是最明智之举;如果还想与这样一个看似很坚固的联盟抗争,就会很烦,也可能到头来会白白争斗一场,不但不攻自破,还很有可能把自己搞得惨败,从此失去了做人的自信。说不定还会患上抑郁症,从此变得神经兮兮,整个人都会不正常,破罐子破摔,厌世,患乳腺癌,子宫癌,酗酒,最终导致自杀。娇娇越想越可怕,当她把一块红烧猪脚送进嘴里的时候,她突然想吐,于是她什么也不顾了,用手捂住嘴巴跑进了卫生间。她吐完了,眼泪鼻涕在脸上流得一塌糊涂。她对着镜子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一个脸色苍白、美丽,但表情怪异,眼神中充满了受伤后的哀怨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好没有用啊,还没有上战场打仗,就变成了这个熊样子。
2003年1月24日星期六 下午4点50分(4)
难道真如国外的一些朋友们所预见的,现在国内有着宴席的地方,好的位置、好的角色、好的男人,早就被比我们更年轻的一代小女子占领。我们这一代留学生在国外苦苦奋斗,终于到了想给自己选择一个最为理想男朋友的时候,我们却又总是属于姗姗来迟的那一类人。
娇娇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
可是,不放弃让她从小诺的手里把自己心爱的李梦厚抢过来,有这个可能吗?
命运一下子把娇娇抛向了悬崖边,选择跳下去,等待她的唯一出路就是死亡。选择抵抗,也许还会有一线希望让她获得柳暗花明的好前景。
别忘了,娇娇这一代可是在国外奋斗,并吃过苦的人。既然她当年敢身上揣着200美元,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在那里吃苦并忍受寂寞和艰辛,直至学业有成。怎么就不敢面对眼前的这一对年轻人。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敢和真挚的爱情相对抗的事情。爱的力量能够排山倒海,怎么就不能破解眼前这一对具有相互利用关系,看似很坚固的所谓“爱情长城”。不试怎么能够知道她到底有几分胜利的把握,当然要试,甚至还要反复地多角度地去尝试。如果真的把一切事情都做到头了,最终还是不成,到那时娇娇也就彻底地认命了。到那时,不用任何人拦着,她自己就乖乖地选择从悬崖边上跳下去。
娇娇就这样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镜子跟前想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比刚才好多了,她理了理零乱的头发,又对着镜子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她觉得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让自己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完成了自己,她不可能放弃李梦厚。接下来我们的娇娇就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