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这个文化大革命时候的高中毕业生,不会写不会算,实质连四年级的小学生都不如,能干什么啊!”她说。
“那你说做什么适合呢?”他笑着问,把一杯酒喝完,又斟满了一杯。
“做供销社的仓库保管员吧!”她说。
“不行,我已不在供销社了。”他说。
“到百货公司去卖货吧!”她过去很羡慕当个售货员。
“也不行,百货公司不景气,待遇低!”他摇头说。
“那我就到你原来那个宣传部办公室去打杂吧。”易志雄在宣传部工作了好几年,她认识那里的许多人。他升为副科长的那一年,她也曾经在那里干过几个月的扫地打杂工作。
“更不行!”他一挥手,大声说道。
“为什么呢?”她问。
“跟着宣传部,日日犯错误!”他对宣传部的工作仍心有余悸,那时候他写的材料不是说保守了就是说夸张了,便不容置疑的说。
“我文不来,武不得,干什么都不行啊!”她感到没有信心了。
“就到机关幼儿园去吧。我看,你在那里当个老师挺合适!”他终于想到了个好去处,高兴地说。
“我可不会当老师,做个保育员吧。”她说。
“不要死脑筋嘛,只有当不了老师的,却没有不会当的老师,教教孩子谁不会呢!”他笑她是“乡下妹子”的见识,只会自卑。
“难道当保育员又有什么不好么?”她问。
“你不知道,机关幼儿园的保育员是临时性的职工;老师却是国家干部编制,属组织部管理。”他又斟了第三杯酒。
“属组织部管理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不明白。
“跟着组织部,日日有进步!”他笑着说。
“你是说,我将来还能当个国家干部?”她觉得丈夫说的话听起来既虚玄又刺激,就好象听骗子说话一样,有很大的诱惑力。
“怎么不能?天下无难事,只要敢花钱!”他把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餐饭他们吃得很高兴。孩子们都不在家里,夫妻俩在设计着到城里安家后的日子,一直商量到深夜。易志雄对张小丹心存感激,要不是张小丹有个舅舅在税务局当局长,他想法打通了这个关节,争取了两年减免税金的优惠,他这几年的工作就绝对没有那么顺利!自己今天官升两级,张小丹也有很大的功劳。所以,他这次的心意是回来感谢妻子的。这一夜,夫妻恩爱有加,自是不必细说。
不久,张小丹迁到城里去后,被安排到机关幼儿园去工作,果然入了幼儿园的老师编制。这一年,易志雄又是提干,又是分房,又是家庭办了农转非,又是妻子入了干部的编制,正所谓好事迭迭而来,行运行到了脚趾公。熟悉他的人虽然知道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为人奸狡,却佩服他善于钻营,仕途顺达,估量他日后必成大器,并送了他一个雅号,叫他“鬼计熊”。雄音熊,志音近计,先改名时叫他为“计雄”,赞他多计谋;后来便变为“鬼计熊”。他听了也不甚介意,觉得褒贬不一,自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易志雄坐了县经委的第一把交椅,便踌踌满志,打算做出名堂来。经委会下辖县工业局、矿务局、二轻局和商业局。自公社小煤窑停办之后,县办的地方国营煤矿场的生产效益也日见低下,企业亏损严重,急需改变经营体制,煤山的开采管理成了经委要迅速解决的首要问题。
这些天,易志雄与几个干部到槐岭去做调查,发现私采煤矿的现象很是严重,便决定一方面由村镇县组织三级的护山队,加强煤山的保护工作,并贴出严禁私人偷采煤矿的告示。另方面采取投标核资的办法,把槐岭一带的十几个小煤窑矿和县煤矿场的矿井全部改由民营承包开采,上交利润。
县经委把投标的布告贴出去以后,便有许多人报名承包。易志雄对承包者的材料一一过目审查。其中有一份申请表填写得歪歪斜斜,但他看了之后却立即兴奋起来:
姓名:黄大昌
性别:男
年龄:56岁
籍贯:徐昌县槐岭村象鼻岗人
职业:经商
投资金额:500万元
固定资产:墟镇楼房一座,建筑面积100平方米。
…………
又是这个黄大昌!易志雄怎么也没有想到,黄大昌做了几年的饭店生意如今竟有这等能耐,想当十里煤山的老板,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煤山是个金库。一个心念在他脑子里一闪,他便马上打电话到象鼻岗的村委去,叫人通知他到县经委来面议。
第二天上午,黄大昌走进了经委主任的办公室里。易志雄站起来欢迎他,高兴地说道:“大昌大哥,请坐!”
“哟,怎么是你啊!你当上大官啦!”黄大昌感到大出意外。
“我们又几年没见面了,你没开兄弟饭店了么?”他问。
“是啊,那饭店早就转租给人家了。”黄大昌说。
“这些年都做些什么生意呢?”他又问。
“嘿,在家穷忙呗!我们正想投标做大生意呢!”黄大昌显得非常欢喜,他见到易志雄无异是见到了财神爷。
“可你的固定资产和投入资金都不够,按照你的条件,我担心你中不了标,所以今天先叫你来谈一谈。”他说,“要知道,若要承包一座煤山,最少也得有1000万元以上的资金投入!”
“如果中了标,我们就有办法到银行去借贷!”黄大昌眨眨眼睛说,“二三千万不成问题。”
“中标这事不容易,一要靠有资金运作,二还要靠上级审批呢!”他说。
“你当这里的大官,有你的关照准行!”黄大昌笑道,他现在对此充满了信心。
“这事儿不那么简单。投标的人不少,需要几层领导研究。”他面有难色般的道。
黄大昌为人精灵,他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没有饵钓不了鱼,便走近前去低声的说道:“老哥,咱明人不说暗话,先给你十万八万去打点人情,烟酒烟酒!”
“这话当真?”他问。
“比珍珠还真!”黄大昌拍拍胸脯道。
“要是这样,你最好再搞个房产的证明,在固定资产上加多一个0,变为1000平方米。”他小声提示道。
“这个容易!”黄大昌点头说。
“好,如果批准了,日后赚了钱,可别忘了我哩!”他说。
“这个肯定,咱与你有缘分,年终分红时有你一份!”黄大昌把一张大嘴咧着,一脸的肥肉笑得挤成一处,眼睛只得一缝。
“我试试看吧,尽量帮你争取!”易志雄抑不住心头的高兴。这些天来,下面一些单位的基建也搞承包,包工头们围着他团团转,礼物和利市收了不少。他开始尝到了权力的味道。俗语说,富贵轮流转,往日自己求人,今日却是人求自己,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哩。他觉得现在轮到自己做领导,变了个位置,该是好好的运用权力的时候了;一旦时过境迁,手上没有了这个权力,便像往日的粮票那样“过期作废”。所以,当他们送来财物和利市的时侯,他觉得却之不恭,受之无愧,一点也不尴尬。眼前,这煤矿开采承包正是个聚财的大好机会,他得让这些承包户们都出点血儿,瘦瘦身儿。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咱家也得乘机赚点儿外快。当他见到黄大昌的申请表时,觉得人熟面熟好说话,便要先试他一试。但却没有想到黄大昌竟是如此大方,不但肯拿出十万八万来打点打点,还答应给年终分红哩!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黄大昌说话做事不很本分,村人常叫他“大炮昌”。现在听他说来,感到有些蹊跷。
“难道不是你一个人承包么?”他问。
黄大昌见他疑惑,知道他还不放心,便站起来说道:
“咱也不怕老实告诉你,两年前,玫瑰姑娘她家里挖井时挖到了煤层,我们就在那里开了一口煤井,赚了一些钱。老哥,要发财,靠挖煤!今天申请承包,是想把生意做大哩,咱们兄妹仨合股经营!”
“那玫瑰的老公呢?”
“他不幸在两年前死了!”黄大昌有点儿沮丧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惊讶得张开了嘴巴。
“哎,这话说来长了,玫瑰姑娘嫁给他才两三年呢。结婚的时候还好好的,那年过年的时候,他饮了点儿酒,突然吐血就死了。”黄大昌心情沉重的说道。
黄大昌告诉他知道,原来,自易志雄离开之后,黄玫英曾经几年守着闺房,不肯嫁人,硬要等易志雄回来,不觉便年纪大了。俗语说,女大养衰家,女人到了二十六七岁若然还不嫁,便要被旁人说三道四。许多话语传到父母亲的耳朵里,老人心里便十分难受。后来,黄猪倌便托长脚媒人四处打听,看有没有合适人家。但玫瑰姑娘却不肯轻易,看了几个对象也不行,高不成低不就的,于是,一晃就到了三十岁的年纪。
一天,邻村孙媒婆又约她到墟上去相面,她笑嘻嘻的对她说道:“玫瑰姑娘啊,这一个青年可是照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人了!他在煤矿当工人,吃的是国家粮,月月有禾割,积了好多钱,有家底,家里又只有一个老母亲,包你满意!”
“我不想嫁人了!”她不好意思的说,
“傻女儿,你有仙女一般的容貌,正该嫁个好老公享福哩,别误了你的青春!”孙媒婆也不由她分说,催着她穿上新衣服,就带她上路。
到了墟上一见,果然令黄玫英心里产生好感。这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生得中等个儿,脸白唇红,一表人材,讲话谈吐很是大方。
“我叫曾光辉,在四嶂煤矿做工,家住马背岗。”他自我介绍道。
“辉仔是国家工人,当班长,每月领百元工资哩!”孙媒婆在一边说。
“我最近想不去当工人了,出来做点儿生意!”他说。
“这敢情可好哩,挖煤毕竟辛苦。日后你当老板,玫瑰姑娘就是老板娘罗1”孙媒婆接口说道。
“也不敢说当老板,开个小商店,若一个月有百几十元的收入,能过日子就行了。”他老实的说。
“一朝时运至,半点不由人!你今日开商店,明日就开公司,到了你命里该发的时候,大堤都挡不住哩!”孙媒婆越说越高兴。
正是补锅用泥擦,媒人讲大话,王媒婆一意要赞辉仔,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