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每个人’,指的是哪些人?”
“所有相关的人。这件绯闻在这个城里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现在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忘了。”柯帕奇看来又快昏倒了。“我们两个就不能也把它给忘了吗?这真的不是我爱谈的话题。”
“杰瑞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
“他怪我——我告诉过你的。他非得咬定他妈妈离开我是活该,这样他才会称心如意。”
“他有没有去看过她?”
“就我所知是没有。你不太了解这情况。爱伦十五年前就离开了我,从此以后音讯全无,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就是那纸离婚通知书,而且还是从雷诺城她的律师那里寄来的。”
“那个律师叫什么名字?”
“事情过去这么久,我记不得了。”
我又把那本绿皮书拿出来,打开扉页,把那个雕有孔雀羽毛的书笺拿给他看。
“据我猜测,你前妻的娘家姓苏东,她本名叫做爱伦·苏东。”
“没错。”
“要是杰瑞没见过她,那这本书他是从哪里拿来的呢?”
“是她留下来的,她留下很多东西没拿走。”
“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促?”
“其实并不匆促,我眼看着这件事发生。她其实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做的生意。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中介房地产的推销员。她对我一星期工作七天、电话响个不停、还得对那些乡下小老太婆卑躬屈膝的工作很不以为然。爱伦要的是比较精致的东西,比较浪漫的那种。”
他的声音交杂着讽刺和悔恨。
“礼欧·卜贺就是这样的人吧——很浪漫?”
“这我不知道,我不是女人。不过就我的角度来看,他也不是那样。”
“那他是怎样的人?”
“他追女人就像有些男人酷爱猎鹿一样——只为了展现本。领,你懂吧?爱伦不应该把他看得那么认真。他儿子史丹也是。不过,我想或许史丹是想让自己相信,他爸爸的外遇有它的深义在。他想找到父亲,要他解释一番。”
“是谁杀了史丹·卜贺呢?”
柯帕奇挺起的厚实的肩膀,又任它垂下。
“谁知道呢?我想这宗谋杀案跟这件陈年旧事没什么关系。”
“势必大有关系,”我说。
柯帕奇直视着我。我俩之间已经滋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兄弟情愫,这份感情一方面是来自一个他并不知晓的事实——我太太也离我而去,也是通过律师把离婚文件寄给我——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中年人,正眼看着三个年轻人脱离了世界的轨道。
“好吧,”他说。“杰瑞的确看到了《纪事报》上的广告,那时候大概是六月下旬左右。他从照片里认出他妈妈,而他好像认为我应该想点办法才对。我告诉他,他这只是自找麻烦,他妈妈离开我们,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现在除了设法遗忘之外,什么办法也没得想。”
“那他怎么反应?”
“他也离我而去。这些你都知道了。”
柯帕奇对他的人生似乎意兴阑珊。
第18章
第18章
他钻进车子,往铁丝门那边倒车而去。我则朝反方向而行,走到大学校园的西侧。
台地的边缘有条路,可以迂回通到山脚一个被湮没的树丛里,也就是起火的地点。我看到那儿停着一个运货小卡车,有两个人在卡车四周忙来忙去,远看去,那蠕动的身影显得好渺小,其中一个动作拙笨而迅速,跟乔·凯西一样。
我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经过一块被烧得精光的草丛区。在这条路下头,已经挖出一条跟路大致平行的防火线。有几块地方火舌跳过了防火线,不过另一边的火——城市所在的那一边——都已被扑灭。我转头回望,活力充沛的火团似乎远在山边,正朝东边移动。
山脚的小路散落着黑色的树枝和灰色的余烬,我小心地踏着余火前进,总算走到卜贺家山顶木屋原先矗立的宽阔平台上。木屋是木头做的,现在除了几套弹簧床垫、一个炉子、一个焦黑的锡水槽外,什么也没剩下。
我经过马厩原先的所在位置。史丹·卜贺被烧得只剩躯壳的敞篷车立在旷野里,没有轮胎的胎环陷在建筑物的灰烬当中。这景象颇似某个古文明的命运,经过好几个世纪的毁坏和湮圯,已经半埋在它的遗迹中。
那个运货小卡车停在通往上头山脊路的小道上,车的一侧有个警长兼验尸官的徽志。有个人坐在车里,可是早晨的阳光反射在挡风玻璃上,让我无法辨识。
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子看过去,在卡车上边一点,我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在挖地,而乔·凯西站在旁边观望,两个人中间有一堆土。一种似曾相识的疑惧、刺痛陡然升起,仿佛从现在开始,这个埋而复掘的事情每天都要一再发生。
珍走下卡车,向我扬扬手。她身上穿的还是前一天那套时髦衣裳,衬着焦黑树林的超现实背景,活脱是一朵失根而落单了的菟丝花。她一点妆也没上,连嘴唇都是白的。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说。
“他们要我一起来指认史丹的尸体。”
“他们到现在才来指认尸体,未兔太晚了吧?”
“凯西先生直到刚才才找到一个助理验尸官。不过对史丹来说,早晚也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也是。”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虽然理性、沉着,却又紧绷在边缘。我想告诉她我见到她儿子了,可是我想不出该怎么说才不至于惊吓到她。于是我问她,她婆婆现在情况如何。
“她心力交瘁病倒了。不过简若姆医生说,她的复原能力惊人。”
“她还记得这件事吗?”我朝挖土的那边指了指。
“我不知道。医生叫我不要提起任何痛苦的事情,这样能谈的话就很少了。”
珍很努力地想保持从容,可是她的刻意反而让我无话可说。我们尴尬的站在那里互望,好像明知某种罪恶而心照不宣一样。
“昨天晚上我看到龙尼了。”我说。
“你要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他死了吗?”
她阴郁的双眸已经打算接受任何恐怖的噩耗。
“他还活得好好的。”
我告诉她我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不告诉我?”
“我原本希望可以告诉你更好的消息。”
“这么说,就是没有更好的消息了。”
“起码他还没死,而且没有被虐待的迹象。”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呢?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这个还不清楚。这件事很复杂,牵涉到好些人,而且还涉及至少一个罪犯。你记得昨天到你北岭家的那个男人吗?”
“那个来要钱的人?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他后来又回来,还闯进你家去。昨天晚上我发现他死在你先生的书房里。”
“死了?”
“有人用刀把他杀了。除了你的家人外,有没有任何人进得了你家?”
“没有,谁都进不去。”她还在努力把这第二桩死亡弄清楚。“他的尸体还在我家吗?”
“不在,已经被抬走了,是我打电话叫警察来的。不过书房现在还是一团糟。”
“这倒没什么关系,”她说。“我决定再也不回那栋房子了,永远也不。”
“这时候做决定并不妥当。”
“我只有这个时候才下得了决心。”
铲土挖洞的规律节奏停了,珍转头去看那突如其来的空洞。挖土的那个人几乎整个人都陷在洞里,让人看不见他。而后那人站起身子,双臂紧抱着史丹·卜贺的尸体,像个费尽力气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人。他和乔·凯西把尸体放在担架上,穿过一丛光秃秃的树干,向我们这边抬过来。
珍眼看着担架过来,眼神充满恐惧,仿佛深怕它到达面前的那一刻。可是当他们把担架放在卡车的尾板上时,她仍步履坚定地走过去,毫不畏缩地望进那双沾满泥土的眼睛。她把死者的头发拨到后头,弯腰亲他的额头。这个举动颇为逼真,仿佛是个扮演某名悲剧角色的演员。
她陪在丈夫身旁好一阵子。乔·凯西没有问她话,也没打扰她。他把我介绍给助理验尸官,一个面容严肃,名叫潘维凡的年轻人。
“潘维凡先生,他的致命伤是什么?是因为锄头击伤致死的吗?”
“我认为锄头的伤痕还在其次。他是因为身体侧旁被某个利器刺人而死的,很可能是一把刀。”
“刀子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准备再找找。”
“我想你们在这里不可能找到。”
我把我在史丹北岭家发现死人的事告诉了潘维凡和乔·凯西。乔·凯酉说,他会跟许普德联络。潘维凡一直静静的听,突然爆出一段情绪高涨的话来:
“这案子看起来是个阴谋,很可能是黑手党搞的鬼。”
我说我不认为黑手党跟这件事会有关系。乔·凯西则是故意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那你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潘维凡问我。“是谁把他刺死,又拿锄头往他背后砍的?是谁帮他挖的坟墓?”
“那个金发女孩有很大的嫌疑。”我带点试探性的语气说。
“我不相信,”潘维凡说。“这块地是硬梆梆的黏土,而且很干,几乎像砖头一样;而那个洞起码有四呎深,我不相信有任何女人挖得动。”
“她可能有共犯,要不然就是史丹·卜贺自己挖的,那些工具就是他向园丁借来的。”
潘维凡看来大惑不解。
“怎么会有人要挖自己的坟墓?”
“他或许不知道那个洞竟然会成为他的坟墓。”我说。
“你不会以为他是打算杀他自己的儿子吧?”宋菜怠!跋袷ゾ锏难遣倍砸匀瞿茄俊保ㄊゾ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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