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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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人-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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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是简若姆医生吗?”

    “我就是,”他的眼神带着问号。

    我告诉他我的身份以及我正在做的工作。

    “史丹·卜贺的太太请我来调查。顺便问一下,卜贺太太怎么样了?”

    “她因为疲累过度,引起轻微的心脏病。”

    “她现在能说话吗?”

    “今天还不行,明天大概可以吧。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提她的儿子——还有孙子。”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令我意外的感伤叹口气。“我刚才到太平间去看了史丹的尸体。每看到有人年纪轻轻就死去,总叫我难过。”

    “刀伤是他致死的原因吗?”

    “可以这么说。”

    “你是他的家庭医生吗?”

    “我做了他大半辈子的家庭医生——他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我是他的医生,结婚之后我还是常常看到他。他有问题的时候喜欢来找我。”

    “他有些什么样的问题?”

    “精神上的问题,婚姻上的问题。我是不能跟第三者讨论这些事的。”

    “这些事对他并不会造成伤害,他已经死了。”

    “这个我知道,”医生的声音透着严厉。“我只对一件事有兴趣:刺死他又把他埋了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病人佛兹说人是他埋的。”

    我注意看医生的反应,可是他漠然的眼神依旧,红润的脸色也丝毫未改,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别信他的话。佛兹老是在认罪。”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呢?”

    “因为他是我二十多年的老病人。”

    “他是不是不正常?”

    “我不会这么形容他。他极度敏感,很容易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自己头上。他情绪沮丧起来,就会丧失所有的现实感。可怜的佛兹,这一辈子都在害怕。”

    “他害怕什么?”

    “别的不说,他最怕他妈妈。”

    “我也是。”

    “原来我们都一样,”医生带点幽默的语气说。“她是个很有权威的小女人。不过,她之所以如此,可能是迫于需要。她过世的丈夫跟佛兹很象,无论什么工作都没办法长久。我想他们两个最基本的问题是出在基因上,而我们对于遗传疾病至今还是无能为力。”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往房子望去。史诺太太本来正站在客厅窗户后头监视我们,现在她放下了窗帘。

    “我该进去看我的病人了。”简诺姆医生说。

    “或许等你有空,我们可以谈谈。也许佛兹就如你所说是无辜的,可是不管他是不是无辜,他跟史丹·卜贺死亡案件的主嫌犯有关系。”我把艾尔以及乔·凯西提到的线索都跟他说了。“而且我们知道,那些用来挖史丹坟墓的工具,是佛兹手边就拿得到的;更重要的是,他跟我说,是他埋了史丹·卜贺。”

    医生慢慢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天掉了下来,佛兹也会想办法把罪过揽到自己头上。事实上,那坟墓很可能是史丹·卜贺自己挖的。”

    “助理验尸官跟我曾经猜想过这种可能性。”

    “就我来看,这不只是猜想,”简诺姆医生说。“我刚才在替史丹验尸的时候,注意到他手上有水泡。”

    “什么样的水泡?”

    “就是普通的水泡,两个手掌都有。”他用他宽大右手的方形指甲摸摸自己的左手掌。“因为没做惯挖土的事,动手起来就很容易长水泡。不过,我承认这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去挖自己的坟墓。”

    “他或许是被逼的,”我说。“那个戴假发的艾尔·席纳,生前是个难缠的家伙。很可能他那时候就站在一旁拿着枪对准史丹,要不然就是史丹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或许他本来打算埋的是别人。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还有他儿子。”

    “他们怎么样了?”

    “我正在查。”
第23章
    第23章

    杜尼斯湾位于一号公路外一条曲折蜿蜒乡道的尽头。被风堆砌成的沙丘沿着海岸往北耸高,天上的白云绵延流过,像撕碎的旗帜。看来暴风雨就要到了。

    国家公园入口处的服务亭已经关闭,空无一人。我驱车直入,开到可以俯瞰海洋的停车场去。大约三百呎远的地方,海涛破碎成浪花,那艘白色的单桅帆船正歪躺在海面上。更远处围绕着一群鹈鹕,正潜入水里找鱼吃。

    海滩上有三个人远望着爱瑞亚蒂妮号,他们不是我要找的那三个。其中一个穿着州立公园的制服,他近旁的两个男孩则斜倚在自己的滑浪板上,他们的长发被太阳都晒得褪色了。

    我从车子的行李厢里把望眼镜拿出来,焦距对准那艘帆船。船的桅杆已经断了,缆索像张破网垂挂在船椽。船身似乎颠动不已,因进水而变得沉重。大浪打来时它缓缓浮起,浪退了它又笨拙地倒下。我的呼吸赋予同情似的变得困难起来。

    我沿着一条半悬在沙上的木头步道走下海滩。那个州立公园的管理员转身来迎我,我问他把那些年轻人救起来没有。

    “救起来了,他们已经登岸了。”

    “三个人都救起来了吗?”

    “是的。这两个男孩帮了大忙。”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看到那两个冲浪的孩子。他们刻意隐藏着心底的骄傲回视我,仿佛任何大人的赞许他们都不屑接受似的。

    “他们没事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说,两个人的点头动作严肃而一致。

    “他们人在哪里?”

    他耸耸他的肩膀。

    “有个人开一部旅行车来把他们带走了。”

    “什么样的旅行车?”

    他指指公园管理员。

    “你问他。”

    我转身面对那个管理员,他一副小媳妇的表情,扭怩不安地回答我:

    “是一辆蓝色的雪佛兰旅行车,车型很新。我没把车牌号码记下来,没有理由嘛,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逃犯。”

    “那个小男孩不是逃犯,他可能是绑架案的肉票。”

    “看他的样子不像。”

    “他是什么样子?”

    “很害怕的样子,可是不是特别怕他们。他一直跟着他们走,一点也看不出勉强。”

    “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带上那部旅行车。”

    “这我知道。开车的是什么人?”

    “一个高大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宽边帽。”

    “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我让那个金发女孩用我的电话。我不可能知道他们——”

    “你可不可以帮我追查电话的下落?”

    “我想没办法,除非是长途电话。不过我去试试。”

    他吃力地朝步道走去,用手挡住迎面的强风。我跟着他走到人口的服务亭,当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等在外头。他摇着头走出来,两手一摊说:

    “他们好像什么电话记录也没有。”

    “你跟警察报案了吗?”

    “他们来过又走了。警长还从石油城赶来。不过那时候他们三个已经搭那部雪佛兰旅行车离开了。”

    我又走回海边,注视爱瑞亚蒂妮号好一阵子。它在浪潮里上上下下,有如一只陷在油污里的无助小鸟。待我转过身去,我看到年纪较大的那个冲浪人已经悄悄走到我身后。

    “我真不愿意看到船变成这个样子,这让我心情乱坏的。”

    “船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人说,马达突然失灵,而他还没赶得及把帆拉起来,风就把船吹得搁浅了。强风吹来的时候把桅杆吹到海里去,我跟我弟弟亲眼看到的。于是我们就带着冲浪板下海,把他们带了回来。”

    “有没有人受伤?”

    “那个人受伤了。他在缆绳滑掉的时候伤了胳臂。”

    “那个小男孩呢?”

    “他没事,只是很冷,我弟弟就把自己的毯子给他。可怜的小家伙,浑身抖得好像停不住——我是说真的。”

    他自己也冷得发抖,可是还是保持一副坚忍的神情,有如一个原始部落的青年在忍受某种人会仪式。

    “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警觉地看我一眼。

    “你是警察的线民,还是什么人?”

    “我是私家侦探。我正在想办法把那个男孩子找回来。”

    “你是说那个留腮胡的男孩子?”

    “是那个小男孩。”

    “你刚说这是绑架,你是说真的吗?”

    “是真的。”

    “他们不是兄妹吗?他们说他们是兄妹。”

    “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个留腮胡的男生说你——说有人在追杀他们。难道不对吗?”

    “不对,不是这样。我要把那个小男孩找回来,他爸爸昨天被人杀了。”

    “是那个留腮胡的家伙杀的?”

    “很可能,我不知道。”

    男孩跑去跟他弟弟讲话,又朝我这儿走回来。我也往前在中途迎上他。

    “你们有什么秘密?”

    “我只是跟我弟弟商量一下。那个女孩子告诉我弟弟说他可以到石油城把毛毯拿回去,她说她会把毯子放在玉兰树汽车旅馆的办公室里。”

    于是我驱车前往,途经满是炼油帮浦和油田铁架的草原。地平线再远一点,耸立着几德堡空军基地的信号架台。石油城是个发展神速的乡镇,它已经跨过市界,迅速开发出来的房屋绵延好几里,聚集成一条面貌千篇一律如同冰河的长流。

    玉兰树汽车旅馆跟它十五年前明信片上的照片比起来,已经成长了许多。它环着城南边缘地带一条短街的三边而筑,第四边是个会议中心。这檐上的活动看版写着:“牛排+龙虾+无休的娱乐表演”。我将车停在办公室门口时,还听得到西部音乐流泻而出,像一块拓荒地即将消逝前的最后悲号。

    柜台后面的女子穿着鲜艳的条纹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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