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每次和他提到耿叔叔时,他的情绪和言词就异常过激。子瑢注视着他,语气平和的说:“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就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一谈吗?”
耿严粗声粗气的说:“如果你想说有关于他的事情,免谈!”
“你别固执了。医生说叔叔的病,痊愈的可能性很渺茫。如果你还一意孤行,不肯原谅他过去所犯下的错误,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为自己今天的固执,而感到后悔莫及的。你想遗憾终生吗?”
“我为什么会遗憾?他今天的下场都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他根本不配得到宽恕!他不配!”他永远也忘不了爸爸毒打他妈妈的画面。忘不了是爸爸把妈妈治病的钱输光,害得他妈妈没钱治病而去世。有太多、太多的怨恨无法忘掉。
子瑢沉默不语,凝望着他。他所说出的那些无情的话,就像炸药可以将人炸的粉身碎骨。她不得不承认,在许多方面自己都不能认同他,尤其是他对自己父亲冷漠无情的态度。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爱这个男人什么地方?竟然会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她想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却怎么也找不到。也许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爱来融化他冰冷的心,让他的心温暖起来。
“你不想去看他,我不勉强你。”子瑢把一张白色的卡片,一寸寸的推到桌子中间,说:“这是医院的地址和耿叔叔的病房号。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按照上面的地址去看他。”没等耿严做出激烈的反驳,她便转身离开了。
耿严紧咬牙关,瞪圆眼睛,目光深邃的盯着那张卡片。没有人能分辨得出他眼中的情绪。
当子瑢整理好东西后,再次回到座位上时,她知道自己又失败了。那张可怜的卡片已经成了一堆白色碎片。他居然把地址给撕得粉碎。她闭上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恼怒。她知道想让耿严把埋在心里二十年的心结解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再交谈过,只是各自思量着心事,静寂的气氛中暗藏着波涛汹涌。黑蓝色的夜空,无情的将仅有的几颗星星吞噬。都市里再多的霓虹灯,也不能将漆黑的夜空完全照亮。
“谢谢你,送我回来。”子瑢站在楼门口和耿严道别。
“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吗?”
“是,我要去给叔叔送些生活用品。”
“我不希望你去。”
“你不去,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我不能看着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身边没有照顾。”
他冷嘲热讽的说:“身患重病?我看他活蹦乱跳得很!”那天在修车行,耿兴川在众人面前光着背,跳舞时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这种不知羞耻的人,不配成为任何人的父亲。
“你能不能心胸开阔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应该为了未来而活,不是吗?你这样的痛恨你父亲,实际上是对你自己的折磨。”她苦口婆心的和他讲过许多道理,可是他总是充耳不闻,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耐心,能够供他消耗。她第一次无所顾忌的说穿了他的心思。“你恨他,是因为你对他还有爱。你对他的责怪、怨恨都源于你太渴望得到他的爱了,而他却一再的让你失望,所以你选择用恨来报复他,结果你的恨伤到的反而是你自己。”
“够啦!不要用那种义正词严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自以为能够看穿我的心吗?告诉你,没有人懂得我的心,没有人……”他狂喊着,眼中闪烁着慌乱。
他的激动情绪透露出内心的软弱。她百感交集地端倪他,低声说:“我承认,有时候我的确看不透、也猜不透你的心。我说服自己要经常站在你的立场,从你的角度分析问题,尽量考虑你的感受。我不能保证百分百的了解你,可是我懂你。我能看懂你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爱的渴望,而不是仇恨。”
他阴阳怪气的说:“收起那些让我倒胃口的,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吧。它们对我这个冷血动物不起任何作用的,你还是留着去感化别人吧。”
她没有生气,眼睛直视着他,不曾离开过一秒。她苦涩的轻笑,说:“你认为我是在教训你吗?你觉得我说的话空洞也好,假惺惺也罢。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我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希望你能够到医院去看看叔叔,让他清清楚楚的看看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啦!说来说去,你还是站在他那边。好……你善良,我恶毒。我是全世界最邪恶的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这个高贵、纯洁、善良的天使。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他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蛮不讲理的大喊大叫,发泄着心中的烦躁。
“你后悔了?你对我们的感情还是犹豫不定,你为什么总是不断的找借口想要和我分手,想要把我推开呢?和我在一起,让你那么的没有安全感,没有信心吗?”她受够了他的摇摆不定的态度,他为什么总是对他们的未来缺乏信心呢?
他频摇着头,声音干涩的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是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我不这么认为,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很踏实。对我来说,爱不需要什么誓言、保证,那些东西太遥远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因素,让你摇摆不定。可我不会,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说过希望你快乐起来。要知道放下仇恨,人才会真正的快乐起来。”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更希望看到你们父子团聚。叔叔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看着他带着遗憾离开。我也不想看着你含恨过日子。知道吗?你连笑起来都不快乐,眼里总是带着难以抹去忧郁,我想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从眼神中看得出,她对感情的坚定不移。
他喉头发紧,喃喃的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除此之外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恐于承认的感受,她都能够感受的到。而他却一再的误解甚至是曲解她的好意。
他闭上微红的双眼,将她搂进空虚的怀中,只有在抱着她的时候,他的心才能感到充实、温暖、踏实。她总是替他着想,体谅他的心绪。他能回报给她些什么呢?她想给他带来快乐,而他却随时会给她带来不快乐和痛苦。理智不断的提醒他应该放手,让子瑢去寻找更适合她的、更爱她的男人。理性和感性的交锋中,理智终究失败了,他放不开她。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吗?”张妈妈等待着女儿的回答。
“您看到啦?”
张妈妈气呼呼的说:“你千挑万选,就选上了他。你别以为我没有认出他来。他就是你的中学同桌,丰华中学的打架王耿严,对不对?”她今晚和老公散步回来,正好看到一个男人送女儿回家。他们想偷偷地观察一下那个男人,于是躲藏在花丛里偷看。张妈妈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耿严。当年在知道女儿和全校最差的同学同桌后,吓得她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女儿会受欺负,甚至打算给女儿调换班级。她对耿严的印象极为深刻,因为那小子就是让她患上失眠症的罪魁祸首。如今女儿竟然和他谈起了恋爱,她这个当妈的自然要第一个出来反对。
子瑢惊讶的看着妈妈。“您的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他。”
张妈妈咬牙切齿的说:“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他不是离家出走十年了吗?怎么又回来啦?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是他来追你的吗?”
“妈,他现在和上学时大不一样了。人变得稳重、成熟、更理智了。他现在是个成功的商人,在香港和北京都有健身中心。有一次,他来我们茶楼喝茶,从那开始,我们就有了联系。”她急忙替耿严说好话。
张妈妈追问:“我问你,是他主动追你的吗?”
子瑢坦白说:“是我先对他表白的。”
“你想气死我啊?他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羞涩内向的大女儿,居然主动向男人表白爱意。
“妈,为什么要反对我们在一起呢?您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他,他不是过去那个冲动鲁莽的大男孩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才和他相处多长时间?你怎么知道他有什么恶习呀?他父亲是出了名的流氓无赖。他能好到哪里去?遗传基因是改变不了的,这你总不能否认吧?你和他快点分手,我不想看着我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妈,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耿严没有他父亲身上的缺点,他更没有什么恶习。他滴酒不沾,也不赌钱,更不会打女人。他开健身中心的目的,是想帮助那些遭受家庭暴力侵害的女性,教她们如何自我保护,而且分文不收。”
张妈妈差异了一会儿,说:“我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是不会错的。他不适合你。他的外表冷若冰霜,内心更是冷酷无情。你和这种人能幸福?我看你的眼睛出问题了。永耀那么好的孩子,你看不上,偏偏看上他。”她用手推了下子瑢的头,说:“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不是豆腐?我是不会点头同意的。你爸爸也和我一样。”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激烈的反对呢?当初,夏磊和子婧在一起时,你们都举双手赞成。为什么你们不能像接受夏磊一样的接受耿严?”
“你拿他和夏磊比,比什么?除了有钱之外,他哪里都比不过夏磊。”张妈妈对小女婿十分的喜爱。“从我看到夏磊第一眼,就知道他和咱们张家有缘,因为他有着咱们家人共有的特质,善良、热情、开朗、宽容、乐观,最重要的就是孝顺。姓耿的有吗?这几点里,他占哪一个?”
“妈,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不同。耿严就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性格,不善于表达情感。”子瑢试图说服母亲。
“你是打算和我对着干啦?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喜欢他。他想做我的女婿,没有资格。”
“不管你们同意与否,我都不会和他分手。”这是二十七年来,她第一次反驳母亲。
“你说什么?”
“我们彼此相爱,您没有理由拆散两个相爱的人。我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