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东巴脸色凝重,并未与众人多做解释,心下却想:月色残红似血,正是逢魔时刻啊……
这难道会是一个警示吗?
东巴默默地回到住所,燃起烛火,开始翻找以前所有东巴留下来的纪录。
其实,他早已熟知一切,只是他仍想再确定一下。
他摊开竹简,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沉重。
红月出,龙娶妻。
这是好几代以前的东巴刻在竹简上的讯息,而且是十分明确的讯息。
可谁都知道,白龙大神每百年才娶妻一次,距离上一次的白龙娶妻,至今不到百年啊?
「难道逃不过吗?」
东巴看着窗外诡谲的月色,心中沉痛地想:他的人生可以说差不多走到尽头了,虽拥有许多丰富的知识,但没想到在他死前,还必须亲自主持一场活人献祭,他是多么不愿意也不忍心啊!
新娘子都到哪儿去了?
东巴不知道、不敢想、也不愿想。
在广场被东巴拋;下的村民则惴惴不安地跟到东巴住的地方,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巴小心翼翼地把竹片收好,决定暂时不要公布这个消息,天体的运行,原本就充满许多变量,但愿只是自己多想了。
他走到门口,跟村民说:「大家不要惊慌,各自回去安置吧,天大的事,由我顶着。」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又说:「不过,近日有谁发生过什么不寻常事的,留下来跟我说清楚。」
众人互觑,心下都觉得十分诡异,却不敢多言。村长、木德,还有一些人随着东巴进屋,报告这几日村里的大小事情,其余的人,则都守在屋外不肯回去。
「就这些事?」东巴听完村民的报告,感觉并无异样,便要木德带着众人退去,只留下村长。
东巴接着就把前几代东巴的纪录讯息告诉村长。
村长听了也很沉重,他身负五百村民生计的责任,这种事当然无法等闲视之。
「可是,村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我也许是多想了。」
「不,东巴,您是智者,说话有凭有据,怎么会是多想了!」村长不同意。
东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不过,说到奇怪的事,我倒是想起来,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玄三了。」
玄三的双亲早逝,是由村长带大的,这个孩子性格孤僻,长得也不讨喜。
村民务农,他偏要去山里打猎,有时好几天也不回来,宁可在外头餐风露宿,等到银两花尽,才会出现。
「玄三经常在外头遛达,有时下山去卖个猎物,几天没有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村长倒觉得还好,又说:「这孩子野性难驯,就只对花家姊妹好,要是东巴您不放心,我们就问问她们可好?」
「也好。」
村长走出去,要木德把花晴跟花梨一起带进来,花梨胆子小,看见东巴跟村长绷着脸,什么话都不敢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花晴个性倔,只是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梨娃儿,别哭,东巴只是有话问妳;。」东巴轻轻摸着花梨的头,软下声音,这两个娃儿神情都不对劲,分明有古怪。「东巴问妳;,知不知道玄三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花梨哭着否认。其实她知道玄三大哥一定出事了,他最爱跟着她们姊妹俩,就算一个月不回家去,也从来没有超过三天不出现在她们身后。
「东巴,梨花妹妹是真的不知道,您别勉强她……」木德在一旁,看见花梨一流泪,就不忍心。
「木德,东巴在问话,你插什么嘴!」村长怒喝。
「花梨,妳;真的不知道?」东巴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花晴。「那么,花晴,妳;说说看。」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东巴都还没问妳;呢!」
「我不知道玄三去哪里,他去哪里也不关我的事,我讨厌死他了!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花晴嘴硬,其实这几天没见到玄三,她心也慌。可是花梨哭哭啼啼的,木德不但为她讲话,还梨花妹妹的叫得好不亲热,谁都晓得,她是非木德不嫁,可木德对花梨,始终有一点不同。
「姊,妳;还说!」花梨哭喊:「我们瞒着爹娘,还瞒住所有的人,现在就连东巴也不能说吗?这事儿老天爷知道、白龙大神也知道,妳;再不说,谁去救玄三大哥?」
「白龙大神?」东巴脸色一变,大喝:「花晴、花梨,妳;们两个给我跪下!」
花晴跟花梨一起跪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花梨抽抽噎噎地,把当天花晴对玄三的要求说了一次,东巴跟村长听得脸色青白一阵。怎么会这么不知道好歹?这女娃儿太不知道好歹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每天都跪着乞求白龙大神原谅,也许、也许玄三只是跑到山下去……」花晴试图辩解。
「闭嘴!」东巴怒斥:「我从小教导妳;们,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念头不能有,妳;竟还要求玄三去……」
东巴气得说不下去,挥挥手要木德将花家姊妹带回家。
「天一亮,立即出动村里所有的壮丁到山里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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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玄三的时候,他已经气绝多时,身上都长出尸斑了。但比他的尸体更骇人的是--他的左手竟然紧握着一片比碗口还大的白色鳞片,把全村的人都吓坏了。
「这是白龙大神的鳞片,会遭天谴啊!」
大家很快地把恐惧转为怒气。
「是花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唆使的!」
众人到花家抓住花晴,把她带到玄三摆灵的地方,要她守夜。
「无论发生什么事,妳;都要负责!」
玄三采了龙鳞,白龙大神必定会降灾给梧鲁村。唉,这该死的女娃儿!
花晴跟玄三的尸体被大家关在一起,任她胆子再大、个性再倔也受不了。
她缩在屋角,身体像虾球一般蜷起来,久久不敢抬头看向玄三。
然而,一个人的夜晚,特别是守灵的夜晚,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花晴缓缓抬起头来,不小心便看到了玄三。
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这是花晴第一次看见死人。
玄三已经死去许多天,虽然天冷,尸身尚未腐败,可是暗浮的尸斑、异常的肤色,加上不同于睡时的静寂,叫人看了害怕。
花晴胆子虽不小,可这玄三,大家都说是她给害死的!
「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彷佛要排除众人对她的指控,花晴抱住头,喃喃地自言自语:「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我也不会那么讨厌你!」
花晴讨厌玄三,不只是因为他长得丑怪,还有他小小的眼,总像要看穿她的心虚似的。
……木德根本不喜欢妳;,他亲口告诉我,他喜欢的是梨花妹妹!
「你胡说,木德他怎么会喜欢花梨?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了,是村长跟东巴亲口允诺的!」花晴像以往一样,站起来驳斥玄三。
可是玄三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看着玄三动也不动,花晴才真的体悟到--这个人再也不会跟在她的身后惹她心烦了。不会说话、不会笑,没有办法摘花,也等不到真正的春天来临了……
人死了,人已经死了……
她走近玄三,他们说这人是因她而死的!
他们还说她是个冷血的女孩子,连一滴泪也不给这可怜的人。
她看着玄三,不再害怕了。
心里头酸酸楚楚,像硬块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吞不进去。
「我不是真心要你死的,玄三。」
她好抱歉,可是他却听不到真,永远也听不到了。
铿铛!什么东西掉了?她循声往下望,是那个碗口大的鳞片!在微弱的烛火摇曳下,闪着白茫诡异的光彩。
寻到玄三的人们说,他握得死紧,怎么也无法使他松手。
这会儿,却甘愿让它落了地。
……如果我完成妳;的要求,妳;可不可以……少讨厌我一点!
耳边彷佛响起玄三的声音,花晴终于流下眼泪。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这种事要靠缘分,你死了我也不会比较喜欢你。」花晴的眼泪愈流愈凶。「可是,我没有要你死,真的没有……」
第二章
玄三下葬后,村民开始忙着春耕,冷言冷语始终伴随着花晴,她变得不爱出门,也不言不笑。
木德好几次邀她们姊妹俩外出,她都拒绝了。
眼看着妹妹跟木德愈走愈近,她却连嫉妒的劲儿都没有,也许她并不是那么喜欢木德吧!也可能只因为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婚约,而木德长得漂亮,又是村长的儿子,然梧鲁村里最美丽的女孩,不是嫁给白龙大神,就是给村长做媳妇。
这好象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
花晴没想过自己心里究竟对木德是怎样的感觉,可在梧鲁村,又有谁条件胜过木德?所以她相信自己定然是喜欢他的。
只不过她现在失去吟风弄月的兴致,花儿再美,也除去不了她心底的惆怅。
她不喜欢玄三,可他的死毕竟影响了她。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糟的。
三月过去、四月过去,眼看着五月也过了大半,要命的老天爷,连一滴雨水也不曾落下。
村民个个都急了、慌了,没有雨水,怎么灌溉?
东巴每天求雨、祭祀,奈何天不从人愿,万里无云,一点下雨的迹象也没有。又过了数月,小河床都干了;秋天,连井里也舀不满一桶水,众人的恐惧渐渐勃发成一股庞然的怒气。
「是花家的女孩害的!花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娃儿,是她得罪了白龙大神,现在白龙大神连一滴水也不给我们了!」
众人聚集到东巴的屋子,东一句、西一句的吵着,农作物都干枯死了,再下去,怕死的不只是作物,连小孩子都要给饿死了。
「让花晴给白龙大神做新娘子去!她捅下的楼子就自个儿填去,别拿所有人跟她陪葬!」
生死关头,原本善良的村民都狰狞起来、心也狠了。玄三被什么人杀死的大家都不敢说出口,但就算真的有白龙大神,就算让花晴去做新娘子九成九是死路一条,那又如何?死一个总好过死全村,况且玄三命丢了,让花晴去底下陪他也不枉了。
「你们知道什么?白龙大神的新娘子是你们说了算吗?」东巴沉住声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