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的无理取闹,冰的负疚感不会如此强烈。冰怪扬,怪他骗取了自己四年的青春和纯情之后,又无情地离开自己,不是他无情的抛弃,冰不会疯狂地踏上这条不归之路。可是……归根结底,冰能怪谁?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命运的力量,冰无力抗拒。
冰依稀记起小成说过一句话,他说了什么?冰半眯着眼,仔细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小成似乎说这花不是他送的。那又是谁送的呢?
谁送的花?冰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来。谁这么无聊,无端端地送冰这么一束妖艳的玫瑰花?
冰凝视着地上的玫瑰,它们似乎在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嘲笑冰为了如此一件小事而苦恼。是人,总是有苦恼的,不像这些毫无感情的花儿。只是,花儿不应该嘲笑冰,冰的这些苦恼,说不定就是这些丧气的花儿给带来的。冰不可理喻地又埋怨起地上颓败的花来。
究竟是谁惹的祸?究竟是谁让冰必须面对和承受这样的痛苦?究竟是谁撩动了冰那根敏感而又脆弱的心弦?究竟是谁让冰本来平静的心湖起了涟漪?究竟是谁让泼辣果敢的冰变得如此狼狈?冰还是原来那个有一点叛逆和疯狂,有一点多情和狡猾,有一点单纯和顽固,又有一点勇敢和执着的女子吗?究竟是谁让冰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子,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答案。
冰在混乱的思绪中迎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气——冬至。
冬至,是我国农历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气,也是一个传统节日,至今仍有不少地方有过冬至节的习俗。冬至俗称“冬节”、“长至节”、“亚岁”等。早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时代,我国已经用土圭观测太阳测定出冬至来了。它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制订出的一个,时间在每年的阳历12月22日或者23日之间。
冬至是全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过了冬至,白天就会一天天变长。古人对冬至的说法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冬至过后,各地气候都进入一个最寒冷的阶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进九”,我国民间有“冷在三九,热在三伏”的说法。
《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人们认为: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吉日,应该庆贺。
在我国民间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即冬至这天,黑夜最长,故而阴气最重,是魑魅魍魉在人间游荡最疯狂的一天。如果气运不旺的人在街上走动,很有可能就被孤魂野鬼给缠上了。所以,许多地方,尤其在农村,冬至这天,仍然有许多迷信的人,在自家屋前屋后烧香烧纸,以求驱鬼避邪。
鱼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加班加成什么样了。
冰投奔鱼而来,已经三个月零二十二天。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算起来并不是太长,可是对冰而言,似乎比生命中前二十多年的日子叠加在一块还要漫长。短短一百多天,冰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果没有亲历,冰做梦都想不到在这个发达而疯狂的时代,还保留着原始而迷信的习俗——破孝。更令人想不通的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思想健康、观念超前的冰,竟然默不做声地承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没有亲历,冰也想象不到对一份感情做出抉择,会是如此之难。还记得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第一次见到鱼时,冰是那么的后悔,那么的不甘心情愿。冰当时,竟是宁愿找个地洞钻进去,也不愿意多看鱼一眼。以冰的性格,应该在见到鱼的那一刻,掉头走掉,可是冰没有。冰在鱼爱的召唤下,在鱼步步为营的关心下,一步步踏上谓之“习惯”的不归路。对鱼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习惯,冰绞尽脑汁也分辨不清,所以,冰干脆放任自己平淡地生活在鱼的身边。
冰没有认真地想过未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鱼一个未来。鱼问冰愿不愿意嫁给他时,冰躲躲闪闪,始终都没有回答鱼的这个问题,因为冰自己也没有答案。
本以为,逐渐平静的生活,便是美好人生的开始。可是,人的秉性终究无法改变。不论怎么改变,冰骨子里流淌着的仍是原来的血液。冰的疯狂和叛逆,随时随地都会从骨髓里迸发出来,阻止冰选择平淡。
如果冰可以对何振天带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无动于衷,如果冰可以对小成汹涌而至的感情视若无睹,那么冰的心里就不会有任何的震动。冰也不会伤心难过,更不用对鱼满怀愧疚。
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心灵所受的折磨,而心灵的折磨都是因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冰的感情细腻而丰富,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善良,这让冰在处理感情问题时,多少有点懦弱。冰害怕因为自己的决然,伤害到任何人。
鱼怎么还没有回来?冰拿起话筒,试图给鱼打个电话,拨了一半的数字,又怅然地放下了话筒。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叫鱼回来干嘛呢?
临近中午,鱼仍然没有一点消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冰有点担心,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自从鱼的父亲出了交通事故以后,冰对生命的脆弱就表现得异常敏感。不应该啊,鱼如果出了什么事,总会有人通知冰的,就像鱼的父亲出了交通事故,在最短的时间里,鱼就接到了医院的通知,但一直到现在,冰没有接到任何电话。鱼一定是在单位,忙得昏天黑地吧。冰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厨房,看着冷冰冰的锅碗瓢盆,本来就不怎么饿的冰,半点食欲也没有了。冰又混沌沌地折转身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冰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沙发里,昨晚发生的一切仍然不停地席卷冰的思绪,冰仍然会感到一阵阵疼痛,只是这种痛已经变得有些苍白无力。冰取下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然后重新把眼镜戴上。一夜没睡,冰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像两只迷路的小鹿,彷徨无措地死盯着一个方向,企图找到新的出口。
“你的任性和浪漫,执着和疯狂,理性和任意妄为,他们全都不懂,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小成的这句话像一柄重锤,沉重地撞击在冰的心里。冰不止一次地为了这句话,感到战栗,感到恐惧,感到内疚,感到茫然。
真的是这样子吗?我真的有那么疯狂和任意妄为吗?冰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其实早在一百多天前,冰的心里就有了答案。甚至早在许多年前,冰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时,就有了答案。只是,冰一直不愿意直面这个答案。冰害怕这样的答案,无论对自己、对亲人、对所有关注自己的人,那都是一枚威力无比的定时炸弹。
冰其实小觑了别人的强大,当冰一相情愿地为别人考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别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
冬至的白天果然短,一眨眼的工夫,天幕就又拉下了脸。路上的街灯开始悠然地眨着眼睛,散发出一道道青幽幽的光,说不尽的诡异。
鱼仍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冰开始生气,这是鱼第一次如此无视冰的存在。冰激动地按下了鱼的手机号码,电话里传来不紧不慢的“嘟——嘟”声。响了N遍之后,竟然还是没有人接听电话,只听见话筒里传来电脑录音:“您拨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吧嗒”一声,冰恶狠狠地扣下了话筒。
冰越想越生气,不是因为鱼对冰的冷落,而是因为鱼漠视了冰对他的担忧。冰又愤愤地拿起话筒,快速地拨了鱼的手机号码。“嘟——嘟”响了两声之后,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鱼疲惫不堪的声音。
“你在干嘛?”冰气呼呼地问道。
“冰,你吃了没有?”鱼有气无力地问冰。
“我问你,你在干嘛?”冰一字一顿,声音像刀子般尖利。
冰对鱼的疲惫和关切视若无睹,只是像疯狗寻找到了发泄的猎物一样,疯狂得有点歇斯底里。原本是担心鱼,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这般冷,冰被自己的态度吓懵了。你究竟是怎么了?冰痛苦地问自己。
“冰,你生气了呀?我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午饭都还没有吃,真的是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鱼不顾自己的疲惫,善良地向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冰道歉。
为了工作,何错之有?可是,鱼却为自己没有做错的事,低声下气地向冰道歉。
鱼的谦让,总是让冰感到束手无策。面对这么善良的一个男人,纵是有千万个理由发火,也没法理直气壮地把怒气撒出来。要是鱼此刻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大约冰的心里要好受得多。可是鱼只是在工作,为了生存得更好一些而忘我地工作。
“你还在忙啊,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冰的声音低了下来,终于心平气和地把自己真实的想法传达给了鱼。
“我没事,你放心吧。我们在赶一个竞标书,要得很紧,所以没办法了。你一个人在家里要注意安全,要记得吃东西。”鱼温柔地叮嘱冰。
鱼的这种叮嘱在冰的眼里是一种罗嗦,他却从未停止过这样的罗嗦,他不怕冰反感生气,只要能把自己的关心随时传达给冰就好。冰反感,却拿鱼毫无办法。也可以说,鱼的这种罗嗦很受用,就像唐僧对孙悟空念咒一般,虽然烦,却总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每次鱼这么一念叨,冰心底的坚硬便立刻土崩瓦解,一丝丝温柔迅速蔓延开来。
“你也要注意休息,做完了就早点回来。”冰如是说道,这种语气不就是活生生的妻子对丈夫的呼唤吗?
扣下电话,冰马上又被无边的寂寞包围。外面的天色早已完全暗淡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弥漫在天空中,阴森森的像个无底的黑洞。
冰不知道这天是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