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忙摇头道:“绿袖妹子是这儿的客人,怎可这样麻烦你?如果被薰光小姐知道,会说我们待客不周的!”绿袖道:“姊姊身体不适,现在太阳正大,若中了暑就麻烦了,还是妹子代劳吧,反正我也无聊得发慌嘛,姊姊就不要客气了!”
其实莲香身体还是不舒服,此刻又一阵肚滚,只得捧着肚子说:“公子的居所就在前头,就劳烦缘袖妹子了……”
绿袖先扶着莲香到她的住所,又让她躺下休息,方捧着红漆盘,往永蘅光的居所行去。
☆☆☆
不一会儿,来到永蘅光的居所。昨晚天暗,没瞧清楚,绿袖停了下来仔细端详。这是栋小巧坚固的二层竹屋,竹门半掩,里头隐隐传出紫檀香,想是驱蚊用的。门上一块小木头,刻着‘蘅居’,字迹苍劲不凡。
绿袖本想敲门,但忖着竹门不好敲出声,也不便就此进入屋内。正犹疑的当儿,一眼瞥见门上垂着一个小牛钤,甚是古朴可爱。心下暗想,这必是永蘅光拿来当作门钤的,伸手轻轻扯扯那钤上垂下的小绳。
叮钤叮钤几声,一会儿,自上方传来一个声音。“绿袖姑娘,有事么?”
绿袖抬头,永蘅光倚着二楼的竹栏杆,笑着往下看着她。不知是阳光还是怎地,他的笑脸看起来分外耀眼,绿袖忙回道:“啊,蘅光公子,我给您送点心过来了!”
“请上楼,往后走就可以见到楼梯;”永蘅光仍然笑着,指指一楼。“恕不下楼接待了!”
绿袖笑着点头,便推门而入,往后方行去,依言登楼而上。
到了二楼,是一片宽大的厅子,并无隔间。继续往前行去,是一片落地竹门,此时全开,永蘅光正坐在阳台上。
“蘅光公子,这是今天下午的点心,我替莲香姊姊送来给您。”绿袖走到永蘅光前面,他的面前有一个小竹几。永蘅光笑着比了个请放下的手势,绿袖便将点心放在竹几上。“公子请慢用,告退了!”
“啊,等等!”永蘅光见绿袖要走,忙伸手握住她手腕,又觉不好意思,连忙放开。“不嫌弃的话,一起用点点心如何?”
绿袖偏偏头,想了一下,横竖自己也没事,便点点头道:‘有扰了!”
永蘅光见绿袖肯留下,笑着起身入屋,取了昨天的茶具,开始煮起茶来。
绿袖见他忙里忙外,心下好生奇怪。他明明是永家的主人,竹情山庄里奴仆也不在少数,为何‘蘅居’里却偏偏没半个侍女仆人?!话几番在嘴边,终于还是问了出口:“蘅光公子,恕我无礼;请问一下,为何您身边都没有人伺候着呢?”
永蘅光闻言,愣了愣,抬起头。
他神色有点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恢复了笑容。“我喜欢自己动手,这种生活相当写意自在啊!”他笑了笑,继续将水倒入茶壶内。
绿抽不知接什么话好,心中暗想,要是她家小姐凡事也自己来,她绿袖岂不是没工作可做?不过现在她家小姐暂时也不需要她了,心中百感交集。见永蘅光忙着煮茶,绿袖便将漆盘的盖子打开,埋头是一碟生藕铤子、一碟珑缠桃条、一碗山芋做的玉糁羹,和一碟烤松子,绿袖取出,帮着放在小几上。
一会儿,永蘅光已经将茶煮好,倒了一杯给她。绿袖端起茶杯,那茶是西湖龙井茶,汤色杏绿,清澈明亮,香气清高,喝了一口,只觉鲜醇清爽,回味甘甜,茶好,煮茶的技术亦佳。
永蘅光取了一只珑缠桃条,送人嘴里,一边和绿袖谈天。
永蘅光道:“绿袖姑娘,昨天忘了请问,姑娘既通音律,又懂琴中涵意,尊师必是极高明的琴者,不知师承何处,尊师名姓,可否告知?若有机会,也想请他指点三!”
绿袖脸色有点伤感,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的琴,都是娘教的,可惜她已经过世了……”
永蘅光闻言,知道触及了绿袖的伤心事,忙道:“对不起!听昨夜姑娘言论,颇有知音之感,故尔出言相询,倒勾起姑娘的伤心事了!我不是有意的,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绿袖知道永蘅光并无恶意,展开笑颜道:“公子请别这么说!倒教我不好意思了!实不相瞒,我娘从前是成都太守家的琴师,爹爹是老爷家里的总管,有一天爹爹跟着老爷到太守府作客,爹和娘一见钟情,但是以爹爹的身份,又不可能帮娘赎身。后来老爷知道了,帮娘赎了身,让爹娘成亲。老爷并没有要娘当奴婢之意,但是娘感激老爷,就留下侍奉夫人。过几年陆续生下哥哥和我,小姐也出生了,娘便改当小姐的奶妈。小姐大一些时,娘就教小姐跟我弹琴。娘常常夸小姐弹得好、悟性高呢!可惜我八岁时,娘就生病去世了……爹爹伤心之余,在老爷同意之下出了家,我和哥哥还是留在老爷府里,直到如今……”绿袖说完,想起早逝的娘,眼角微微带着泪珠儿。不知怎地,永蘅光给她的感觉很安全,仿佛是一个可依赖的对象,她一股脑儿,把自己身世全对他说了出来。
永蘅光听完,伸出手,轻轻拍拍绿袖的肩膀,就好像一个兄长在安慰伤心的妹妹一般。
☆☆☆
沉默了一阵后,永蘅光开口道:“绿袖姑娘,别伤心,失去爹娘的苦我知道,我也是从小就没了爹娘……”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缘袖一双眸子凝望着他,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还不懂事时,娘就过世了。爹爹虽然严格,可是对我很好,很疼爱我,可惜爹爹在我十三岁时也过世了。我和薰光姊姊就相依为命,一直到现在。”永蘅光缓缓说箸自己的身世,有些事闷在他心里很久,现在他终于决定说出口。
“……其实,我和薰光姊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听到这句话,绿袖好讶异!她睁着眸子望着、永蘅光,永蘅光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犹疑一会儿,他望着绿袖澄澈的大眼睛,除了惊讶,从她的眸中还读到不忍与关切,才继续缓缓说道。
“我十三岁时,友一天姑姑带着表弟来玩,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摔了重伤,躺在床上。晚上爹爹来探我,爹爹抚着我的颊,我虽醒了,可是伤口疼,张不开眼……我听到姑姑在旁边,小声地跟爹爹说话。”
他一边回想,低声继续说着:“姑姑她说:‘你要他放到什么时候?他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啊!’爹爹说:‘姊姊,阿蘅就像我亲生的孩子一样,我既让他归了我姓,认了他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骨肉!’我伤口虽疼,可是对话我听得很清楚。那时起,我才明白我不是爹亲生的孩子!”
永蘅光眨了眨眼睛,眼里泛着一层薄薄的雾,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当时我惊呆住了,像中了雷亟一般!爹和姑姑都不知我醒了,还是继续说着话。姑姑说:‘你总不可能瞒着阿蘅一辈子!我打听到一些消息,阿蘅是……’爹爹捣住姑姑的嘴,小声地说:‘别在阿蘅床前说这种话,万一被阿蘅听见,那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出去吧!’我不是幻想,我也希望那也是场梦境而已啊!因为姑姑走后,身上那股薰衣的香味,还留在我房间里未曾散去,爹爹的脚步声还在走廊响着……”
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从那时起,我总觉得和爹爹、姊姊,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爹爹不知道那晚的对话被我听到了,对我还是像从前一般。
那晚过后,我好几次想问爹爹,我亲生爹娘到底是谁?但还来不及问出口,没多久,爹爹和姑姑,就因意外过世了!我接掌了山庄,和薰光姊姊相依为命。我总觉得,这山庄不该是我的,所以也尽量自力更生……”
绿袖听了,方才明白,为何永蘅光居所连半个仆人也无!她一双眼睛,默默瞅着他。
永蘅光续道:“薰光姊姊很疼我,把我当作亲生的弟弟。我刚开始知道自己不是爹爹的小孩时,有阵子躲着她,觉得和她没有关系,很是别扭!后来薰光姊姊哭了,说我长大了就不理她,我虽然也想问,姊姊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世,但是想起那时姊姊的泪眼,我不想让姊姊伤心,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绿袖没想到永蘅光看似无忧无虑的外表之下,竟藏着这许多心事与秘密!难怪初相见之时,那曲‘幽兰’如此的幽怨!原来她和他,同是从小没了爹娘的孩子啊!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永蘅光的肩膀,像方才永蘅光做的那样。二人都没出声,但彼此的感觉都清楚,仿佛心意可以相通,虽然他们才见面二次,可是感觉上彷若已经认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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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永蘅光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他一贯的笑容。“啊,对不起,今天不知怎么,竟对你说了这些话,希望你不会见怪!”
绿袖对永蘅光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公子,心中藏着秘密,是很难受的,说出来了,心底会觉得舒坦一点!你放心,我绿袖绝不是多舌之人,今天听到的,我不会向旁人泄漏半句!”
永蘅光握住她手,眼中充满感激。这些话他藏在心中许多年,无人倾诉,今天才对绿袖说出来,顿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轻松了许多。
绿袖静静地让永蘅光握住她的手,过了许久,永蘅光方才惊觉自己正握着绿袖的手,连忙放开她的手,涨红着睑道:“姑娘……哎,这样叫好生份!这样吧,我叫你绿袖,我们就以朋友相待,可好?”
绿袖想着,永蘅光是竹情山庄的主人,和自己毕竟身份有刖,但是转而一想,他既知道身份,又不能表露出来,心中的寂寞可想而知,怪不得总觉得他琴声中藏着一股孤独!自己毕竟没多久也要离开,这段期间和他做个朋友,应也无碍,便点点头。
永蘅光笑着拿起身边的琴,开始弹了起来,曲子十分活泼动听。
绿袖听着,只觉这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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