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我就能回去,求春哥哥不用担心。”
简求春俊眼微眯,看着她半天,才缓缓比道:
“我碰不到你。”
怜君笑咪咪:“因为我离魂嘛。”
“我以为……魂魄该跟身壳形貌相仿。”
她搔搔发,道:“我也以为如此,但显然,离魂之后皇朝天魂比较威,所以,我还是崔怜君这模样,所幸,天一亮就能还魂。”她看看露天学堂,好奇道:“明明白天看起来热闹得很,怎么半夜鬼气森森?”
简求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思索着,等她回头时,他才比道:
“这里在十几年前无故枉死多人,不管作什么生意最终都失败,我便低价购入这块地,改建学堂。这里很阴森么?”
怜君一听无故枉死,先是吓一跳,细细看着四周,确定不会有什么鬼忽然冒出,才暗松口气。
“你这离魂,总是不妥。难道没有办法一劳永逸解决它?”
怜君摇摇头。“判官舅舅说,每年七月一日起十五天内都会夜里离魂。”
“十五天!”简求春抿起嘴。
怜君笑道:“求春哥哥别惊慌,这是小事一桩,他日我与天魂真正融合了,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求春哥哥真的不必担心,判官舅舅会罩着我,没问题!”她学男子拍拍胸脯。
简求春又寻思片刻,看她信誓旦旦,又见她并没有任何痛苦,暂时将此事搁置一旁。
他看看天色,离天亮尚早,怎能让她一人离开?于是他微微一笑,又比:
“我还有半壶酒没喝呢,不如你陪着我喝完它吧。”
“好啊!”她笑弯眼。
简求春挑了张椅子坐下,又饮了口酒,看向她。
“你舅舅在地府过得可好?”
“很好,非常好。”
“他曾是七焚之首,人是不错,可惜寡言丛,哪想到他竟会是你另一世间的舅舅……”另一世间啊,这种鬼怪故事,他竟也信了,简求春思及此,又喝了一口。
怜君看他似乎有心事,遂也坐下,笑咪咪地陪着他。
“我记得,他死前念念不忘一本书的续集,今年是出到第几了呢?随华年年烧给他呢!”
“哎,舅舅到底读的是哪本书?”怜君十分之好奇。
简求春朝她一笑。“明儿个等你睡足了,我拿给你看。”
怜君心喜点头,求春哥哥书房是宝库,她还等着挖呢。
“春……”他停顿一会儿,问她:“我不叫你春花,叫你怜君好吗?”
“好啊。”
简求春绽出温柔的笑,他比着:
“怜君这名字真好,春花是朗弟跟七焚的,是不?”
她一愣。
“怜君,你道,到底是先喜欢一个人才有姻缘线呢,还是有了姻缘线再谈喜欢呢?”
她闻言,想起他白天听到她与余桐生的谈话。
“我……”这要怎么说呢?“我……对不起求春哥哥。若不是我出现在皇朝里,也许,求春哥哥的姻缘线能系上心里真正喜欢的人。”
简求春扬眉,朝她比道:
“若不走你出现在皇朝里,七焚哪个会有姻缘线?你怎么不问,我对楚姑娘观感如何?”
怜君憋了憋,终是忍不住,移坐在他身边,问道:
“求春哥哥对楚姑娘观感如何?”
他比道:
“面感有恶意,尚可忍受。”
“咦,就这样吗?”她以为、她以为……
“……眼睛有点像你,但,有轻微恶感,就跟我看见皇朝孩子一般。我自幼生长在皇朝,所见到的皆足如此,早已习惯,哪能忍受不了?既然七焚是恶意凝世,说不得久了她也受不住,这姻缘线自当无用。怜君,我初遇余桐生时,他曾告诉我,我出生即被毒哑,本该没有姻缘,但这一世我意外有了一语姻缘,只要我喊出哪家姑娘的名字,便有同生共死的命运。我从不信,我只当它是笑话。直到那夜,我心想,我若喊了春花,也许你就能活过来,我宁愿要你跟我这杀人无数的恶人同命,也不要你双十而逝。你说,我现下没了一语姻缘,楚秋晨的姻缘线真的还能算数吗?”
“……算。”她轻声道:“我亲眼看见姻缘簿上楚姑娘是与求春哥哥写在一块的。求春哥哥没了一语姻缘,只能以姻缘簿为准了……”
简求春看见她内疚的神情,想摸摸她的头,但手举到半空,才想起自己没法摸到她,于是笑着比着:
“我没怪你,怜君。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极具好感。你面无恶意,又无杀戮之气,即使是已遁入空门的无我,当年我见到她,也一眼看穿她与其他皇朝人没有什么不同。后来我救你回简宅,发现你这小姑娘斯文有礼叉车纯,与其说你天生单纯,不如说你从不记仇,更别谈什么委屈怨恨,我……很喜欢这样的个性,那时,我已知你来历不明,也已猜到你这样的性子将被七焚注意到,果然,同样恶意出身的七焚,都喜欢你。而你,也真心喜欢咱们。”
怜君静静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
“求春哥哥,这世上,总有人喜欢七焚的。”
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以往所迷惑的一切都在春花复生后有了解答。
七焚是恶意凝聚而生,已经注定他们在这世间无法与人们产生良好的印象,那种皇朝各式感情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这样一世一世下去,每一世不得脱逃出恶意的命运,每一世每见着一个人就会产生杀戮的冲动,直到人间无恶意,他们也彻底消失在世上为止。
这样的命运,事先预知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有时又会想,若无这样的命运,皇朝天魂哪会引来外来者,引来一朵小春花?
他一口饮尽最后一滴酒,朝她意味深长的微笑。
“怜君,你这贪恋美色的缺点,下辈子可要改掉才好。”
她一愣,直觉道:“我要是比皇朝的人美,我就不贪了。”
她答非所问他也不更正,他比道:
“姻缘线之事,不要外传。”
“这是当然。”她欲言又止,最后低声:“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楚姑娘。”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既然你都能因喜欢上朗弟而令姻缘线改变,那,若哪日楚姑娘遇见真心喜欢的人自然会转向。这姻缘线也不必当真。”
不,不是这样……她觉得楚秋晨是真心喜欢求春哥哥的。她不以为姻缘线会将每个毫无情意的人相系在一块。楚秋晨必是打破皇朝固有的规则,对求春哥哥有了几分好感!她是如此信的。
简求春只是一笑,不答话。他看看天色,远方已是微白,他又比道:
“知己难求,怜君,将来要夜聊的机会可难了。”
她鼓鼓脸。“求春哥哥要半夜找我夜聊也可以,哥哥不会说话的,了不起就让他在旁插入话题吧。”
简求春发出无声的大笑。爽快又文质彬彬,一直是她对求春哥哥的观感。是她自私吧,她还是希望七焚好,不管如何,只要七焚喜欢,她就支持。
她不知道楚秋晨与求春哥哥是否有好结局,但她想,即使对不起楚秋晨,也要求春哥哥快乐过日。
“下辈子啊……怜君,就轮到你来找咱们了。”
今儿个不知为何,大伙都谈到下辈子,真是,想得太快了点吧。但怜君还是很谄媚的拍胸脯保证。“以前都是求春哥哥找着我,以后,轮到我找到大家。”这就是她的报应……不,报答。
筒求春愉悦地笑着。
“你跟朗弟,何时出发?”
“鬼月过完,新凉时节吧。”八风产业很多,哥哥收了剑,不再替余桐生杀人。他将带着她走遍皇朝土地,替八风视察产业:最重要的,是慢慢在各地推动二哥的计划。
她必须承认,二哥对皇朝改变有着极大的兴趣。
简求春在她眼前摇摇手,笑着对上她的眼。
她细细看着他的漂亮眼瞳,愣了下,理所当然道:
“过年我一定回来的……咦,求春哥哥也要离开……学书生游天下那本书吗?”她眼睛闪闪发光。多想跟求春哥哥一块走啊……
“我本就有此意,可惜一直放不下你。这三年多来我回八风园的原因,就是为玉春楼的你。如今你已还阳,我自然不会再担心……”
“这可不行!求春哥哥,无论如何,八风园是你的家,没道理不回的,书生游尽天下也是要回家休息的。至少,每年年底一块吃团圆饭!”
他想了想,笑着点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好像在说,就等她这句话。
远方,晨鸡初叫。
“哎,要回去了。”
“怜君!这世间有你,真好,是不?”
“有七焚,才是真正的好!”怜君肺腑之言。
“只怕天下问,生生世世,也只有你,才会如此真心认定。”
怜君只来得及看见他的眼睛,只见那眼神似乎在说——
“皇朝有个南宫春花,我于愿已足,所以,你别再走了……”
怜君的身形眨眼间消失在他面前。
简求春孤伶伶地站在原地。良久,天色大亮,他才回过神,拎起全空的酒壶。他看见自己的小指,想起小指系着姻缘红线,眉头短暂一皱,便将此事忘掉。
接着,他徐步踱回自家小宅,不再回顾露天学堂。
猛地回神,春花瞪着床顶。
回来了回来了。有谁像她一样,睡个觉却跑去做了一夜白工?
她眼珠骨碌碌东转西转,两位香人儿还睡得很熟。也对,天才刚亮呢,她的身子扭了扭,悄悄往下滑,从被子尾端钻出,她看见黄莺那头被子没盖好,笑着替她盖上。
跟着,她悄悄下了床,正穿鞋,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黄莺窥视的眼儿。
黄莺面露狼狈,张口欲言。
春花食指触唇,要她别惊动蓝蓝,再跟她眨眨眼,比手画脚一番后,安安静静出门去。
蓝蓝张开美目,看着那掩好的小门半天,才翻身下床。她低声道:“哪有人一晚上睡着,连身子动也不动,其中必有问题。”
“七小姐……刚才回来的好像是小姐。她……以前要是比我早起,会替我盖上暖被的。”黄莺哽咽道。三个月来悬在空中的石头终于稍稍落了地。
“她本来就是春花,皇朝里哪来的人像她性子那么软。你看不出来,我是看得出来的。”春花是软,崔怜君是淫,她绝对看得出来。
蓝蓝决定去跟南宫朗打小报告.她才穿上鞋,就听见床上闷闷的哭声,她回头,淡声道:
“你这哭声晚了三个多月。别哭了,要哭也在春花面前哭,要她割舍不下你,将来才不会没心没肺又走了。”
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