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精神好多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还好吧?”
“很好啊。”知道他是因为担心她才打来,她胸口一暖。“你是不是怕我还没从上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当然担心啦,很难得见你哭成那样的。我刚从美国出差回来,要不我过去你那边一趟吧?”
“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你才刚回来,应该快点回家看老婆小孩才对,你不想她们吗?”
“当然想啦,老实说我天天都跟她们通影像电话。”赵英睿不好意思地说,彷佛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实在很不洒脱。
容柚忍不住笑。
他由她笑,沉默几秒,声调变得严肃。“怎么样?那人还有没有来找你?”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容柚笑道:“我后来又见到他了。”
“你又见到他了?那你——”赵英睿奇怪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他不是英杰啦,他是英杰的朋友。”
“英杰的朋友?”
“嗯,其实他就是设计“新天堂乐园”的建筑师。”容柚侃侃而谈,把这几天她跟张礼杰的互动都说给好友听,包括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她恶作剧。
赵英睿听了,半晌不吭声。
“你干么不说话?”容柚问。
他继续沉默,仿佛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才开口。“你真的相信这种鬼话?”
她心一跳。“为什么不信?”
“我从没听英杰说过他认识这号人物。”
“他们是在军中才认识的,可能是英杰还来不及介绍给我们吧。”
“就算他是英杰的朋友好了,他凭什么那样捉弄你?”
“因为他替英杰抱不平啊。”她苦笑。“英杰的死,他多多少少有点怨我吧。”
“又不是你的错!”赵英睿很不高兴。
她默然。
“再说了,就算他怨你,一般人会玩那种无聊的恶作剧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英睿。”
“我怀疑他接近你是别有居心。”赵英睿坦然说出心中疑虑。
“他能有什么居心?”容柚一口否决他的猜测。“我又不是有钱人,难道他想对我骗色吗?”
“谁知道他想什么!”赵英睿冷哼。
“不会啦,你别乱想,他不像是个坏人。”
“你才认识人家几天,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容柚有些生气。“他真的不是坏人,他以前在法国念书的时候,还自愿到非洲当义工呢!”
“什么?”
“他在法国念建筑……”容柚把孙宁宁在电话里告诉她的,转述给他听。“他毕业以后,还自愿在科特迪瓦住了一年,帮助当地村落,这样的人会是个坏人吗?”
赵英睿沉吟。“他真的是建筑师?”
“是啊。”
“还到非洲盖房子?”
“没错。”
“怎么都是我想做的事?”
“咦?”容柚一愣,这才想起赵英睿以前曾说过,要参加海外志工团到非洲盖房子。“对耶,都是你以前想做的事。”
只是英杰死了,他这个做弟弟的于是决定放弃自己的梦想,学着扛起家族事业的责任。
弟弟扛起哥哥的责任,所以哥哥决定完成弟弟的梦想?
糟糕!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张礼杰不是赵英杰,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容柚心慌,方才纠缠着她的那股焦躁又回来了。
“我想见见他。”赵英睿忽然说道。
“什么?”
“你安排个时间,让我跟他见个面。”
“你、你干么要跟他见面?”容柚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确定他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跟你说了他不是坏人啊!”
“不管他是好人坏人,我都要会会他。”赵英睿很坚定。
“可是——”容柚犹豫,她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这两个男人见面。
或许她是在怕,怕两人见面后会激荡出什么火花,会揭发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
什么事?她问自己,却不敢去深究答案。
“我知道了,以后有机会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她慢慢地说,明知这只是缓兵之计。
赵英睿或许也听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好,那就这样吧,我们再联络。”
“嗯,拜拜。”
容柚挂回话筒,顿时全身无力,瘫坐在沙发上。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的茶几望去,那里本来放着一个相框的,现在却只见一只小兔娃娃和几盏香氛蜡烛。
照片,被她收起来了,和那只表面被敲碎的手表,一起藏在深深的抽屉里。
她决定往前走,不被过去羁绊。
她这样想,错了吗?
容柚叹息,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彩霞满天,一只孤雁掠过长空。
第六章
霞光透过半掩着纱帘的窗扉,洒进室内。
张礼杰眯起眼,静静望着一只孤雁振翅飞在向晚的天空。
他坐在窗台上,背倚着墙,手上端着杯红酒,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本子。
那是一本日记,温暖的棕色皮革封面,书背印着名牌Logo,翻开内页,触手的是纤细上等的纸质。
是赵英杰的日记。
日记里,烙印着端正好看的钢笔字迹,一字一句,都是最私密的心情。
若是光看字迹,这本日记的确可能是他写的,但记下的内容,他却很陌生。
这会是他写的日记吗?他,有可能是赵英杰吗?
睿一直叫她小柚子,到现在也还是。
坦白说我听了总是有点不舒服。虽然是自己的弟弟,虽然知道他对容柚的感情绝不是男女之情,但我还是恼,有好几次都冲动地想把他的嘴撕烂。
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吓一跳吧?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醋劲。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令人疯狂。
我,已经渐渐不像我了……
张礼杰啜饮红酒,默默寻思。
这是赵英杰的第四本日记,从小到大,他一直很中规中炬地记录自己的生活,从无一日中断,十分自律,文字亦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忠实地记下一切,直到这一本,字里行间才慢慢流露出一点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
因为,他爱上了萧容柚。
张礼杰舒口长气,视线回到日记本上。
这些年来,他陆陆续续将赵英杰的日记读遍了,试着在其中找寻过往记忆的线索。
在读前三本的时候,他毫无所动,感觉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直到这第四本,他才终于有些触动。
是因为他能感受到赵英杰的心情吗?或者只是单纯地被萧容柚这个可爱的女人所吸引?
他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不是这第四本日记的出现,他不会回台湾。
为了想见萧容柚,他才会回来。
张礼杰品味着略涩的红酒,又翻看了会儿日记。
这本日记只记到赵英杰被父母软禁,为了能跟萧容柚长相厮守,决定趁当兵时私奔结婚为止,至于婚后生活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到底他们婚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讨厌啦!台风把纱窗都吹坏了,我装不上去,怎么办?
我看看。嗯,可能是这边框歪了吧。
你会修吗?
……
没关系,那算了。
不然我们买一扇新的纱窗吧?
不要啦,多浪费!将就一下就好了……
“要将就一下吗?”
容柚瞪着手中被自己锯得乱七八糟的木头,无奈地自言自语。
这篱笆已经被风吹断两个月了,她一直想着要修,却一直忙得没时间,好不容易现在有空了,却又修不好。
把惨遭截肢的木篱笆拆下来,再把新买来的木头裁成合适的大小钉上去,本来觉得不难的步骤,做起来却挺麻烦。
她不懂,裁布缝娃娃对她而言如此容易,不过是把布换成木头嘛,怎么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再这么耗下去,天都要暗了。
算了,反正这篱笆也只是装饰用,修不修根本没差。
可是再一想,毕竟还是不甘心,木头都买来了,总不能一事无成吧?
可恶!趁天黑以前再试一次吧。
容柚深吸口气,耐着性子拿起锯刀再拉扯一回,木屑纷飞,她看不清,忍不住揉眼睛。
“太危险了。”一道温沉的嗓音忽地拂过她耳畔,跟着,一只大手从她手中抽过锯刀。
她眨眨眼,抬头。
映入眼瞳的是一张教她极为惊讶的脸孔,剑眉微微揪着,表情却还是那么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是张礼杰。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搬来这附近了。”他说,拉她起身,远离纷飞的刨屑。
“你搬来这儿?”她更惊讶了。
“宁宁在这附近买了一间小别墅,我暂住在那里。”他指向不远处,一栋隐在暮岚间的白色房子。
“宁宁在这儿买了别墅?”
去年宁宁来她家住了两个礼拜,直嚷着喜欢这儿清幽的环境,她是听说宁宁想在这附近买房子,没想到真的行动了。
“怎么她没跟我说?”容柚低喃。“那她……也搬来住了吗?”她犹豫地问,连自己也不懂这份犹豫因何而来。
“她还是住在台北。”他回答得很自然。“是因为我最近常要到游乐园监工,她才把房子借给我。”
“喔。”她瞥他一眼,满腔疑问,却还是忍住。
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一对?为什么不干脆同居算了?
“你是打算修篱笆吗?”他指着她刨了一半的木头。
“啊,嗯。”她定定神,点头。
“你没做过木工吧?”他看着她刨得乱七八糟的残木。
“看得出来吗?”她脸微热,尴尬地拨开额前发缯。
“为什么不找人来修?”他蹲下来,研究截断的篱笆。
“这里太偏僻了,找木匠来修太麻烦,而且我本来以为应该挺简单的。”
“你连锯刀的拿法都不对,我真怕你割到自己的手。”他责备似的白她一眼,戴上手套,拾起锯刀。“我来吧。”
不像她还需要拿软尺量尺寸,他只眯起眼睛目测了几秒,便迅速下刀。
利落的身手令容柚暗暗折服。
就像已经做过同样的事几百回似的,他每一个动作都熟练而流畅,不带一丝迟疑。
宁宁说他曾经在非洲盖房子,看来确有此事。
她怔望着他的背影,他今天没穿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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