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夜一直送瞿白到门前,听着瞿白不自然的语调和颠三倒四的不自在的感谢声,全以笑容和点头迎合,一点不耐也不见,直到最后瞿白出门的一刹那,才以一句“万事小心,等你回家”奉上。
出门后,等自家房门一关,那张蒙着黑布,罩去三分之一面容的脸庞完全消失在眼前后,瞿白才猛地呼出一口气,不自然地背倚在自家的房门上。
想到对方刚刚最后那句话,不由愣愣地盯着自家对面的房门发了一会呆,今日的世界与往日其实一般无二,但对刚刚踏入了修炼门道的瞿白来说,却相差甚远。
往日的瞿白只懵懵懂懂地防备着世界,以及这世界里所有的人和事,但自昨天一夜他成功的踏入练气阶段在体内凝聚了灵气后,恍然发现世界对他来说,只蒙着一层面纱了,之前那些坚硬如钢筋般的铜墙铁骨全部消融了。
不但感受到的东西真切了许多,就是连对人的感知也敏锐了很多,例如他睁眼后,两个孩子对他的那种发自内心慕濡之情,以及一些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而在与胡夜的相处中,瞿白也试着调动自己的感官,尽可能地去感受叫胡夜的这个男人所有的情绪起伏,以探究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盘旋在自己身边的目的。
但不刻意还好,一旦刻意去做,瞿白发现这居然是一件十分力不从心的事情,这个叫胡夜的男人像是被汪洋的海水围绕着一样,总在瞿白以为自己已经拨开了他外围的伪装时,另一层模糊的东西又围了上去。
就像水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但就在刚刚……瞿白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的大脑清明一些——就在刚才,对方说那句话的那一刻,他毫无防备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真诚的关怀和……些许十分繁杂扰乱的异样情愫。
瞿白再次举手轻轻拍打了自己脸颊几次,却不见什么作用,直到最后无法,调动起丹田处凝聚的灵气,缓缓充盈了身体,才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清明了许多。
重新塑整了精神后,瞿白背着包,走下了楼去。
出了门的瞿白,为了让自己从那种怪异的思想里解脱出来,先是状若毫无目的的到了附近几个花鸟市场和药铺里散漫地逛了一圈,然后就近找了一家茶吧坐下,掏出自己的记事本圈圈点点地以各种符号记下了他认为重要的信息。
然后又地铁公交地倒换了好几趟车,去了近郊和市区等各处几个花草市场和中药铺子,等着一大圈全部晃完以后,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而瞿白除了一本圈圈叉叉挤满了符号的记事本以外,似乎一无所得。而实际上,瞿白却知道,讯息才是市场乃至整个世界最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立刻挖出一条路,而是看看他周围到底能找到多少路。
又有哪些路是真正可行的,瞿白本身多疑谨慎的性格使得他越是遇到他觉得重要的大事,越是不会急躁,即使他剩下的时间并不那么充裕了,也是如此。
这大概是他至今为止,他的性格为他带来的最大的一处优点了。
中午时分,本想回去陪自家两个小崽子吃顿中饭的瞿白,因为离家离得实在比较远,一来一回倒车就得两个半小时,最后只得作罢,打了一通电话回去,让胡夜照着两个小家伙能食用的东西叫一点外卖回去。
挂了电话后,瞿白一边庆幸,幸好自己出门时给胡夜留了午餐费,一边掏出自己的记事本一一翻看起来。
几个花鸟市场跑下来,瞿白倒是发现,花鸟市场里善于养花育草的识货之人确实不少,但是谈到名贵花草交易时,能引起对方兴趣的名贵花草,他手上几乎没有。
一则是他当初根本没想到自己要靠这个来换钱,所以在花盆里种植的多半是那些青元总纲里提及的,比较稀有能聚涵灵气,而又不那么难弄到手的植物。
二则,那些十分名贵的花草,市面上很难买到保真的种子,即使能买到,种子本身的价值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以瞿白当时的试验心态和经济状况,也不可能下手。
而他有的,也不过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一些稍珍稀些的种子种植出来的,只因为吸收了灵气从而提高了发芽率和成活率,同时开得更为娇艳茂盛了些而已。
做到这些的,除了瞿白这样一个借着聚灵阵开了作弊器的门外汉以外,还有那些真正的爱花人士或者专家们。
这些人靠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和技术技艺,基本都能做到瞿白目前靠聚灵阵达到的效果,真正细细比较的话,多少会差一点,但是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经营出了自己的门路。
基本上,花鸟市场里的的大型店铺和经营者手底下都有着类似这样的下线,这些下线少则已经经营了五六年,多则是两三代人的老辈儿交情了。
瞿白的东西不好到一定程度,根本就不可能打进这些关系体系了,谁也不愿意为了蝇头小利,或眼前的那点东西就坏了经营几年的关系网。
所以,虽然瞿白手上有那么些不错而又比较珍稀的盆栽植株,但想要高价出手却是十分难的。一圈利弊衡量下来,瞿白最后只圈定了两点。
一是和小卖家合作,利益会大大受压,而且自己这边身份也难以交代清楚,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三两次卖卖花草盆栽还好,长期合作的话,如果人家探究起他怎么种植养护的,十有八九要露出尾巴,但东西基本都能脱手,如果是为了挪空间筹集资金,倒可以考虑。
另一个,则是去找黑市进行交易,钱财来得容易,东西也方便出手,基本不会有人问来路,但对他这个大千世界里的平凡一粟来说,如果不想惹麻烦,就不能多做,也不能流出去名声,基本就是一锤子买卖。
瞿白用笔重重地在黑市交易四个字上画了个圈,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目前的他可是连门路都摸不到,想了一会,他在这一项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翻到下一页去看自己收集各大中药房中药铺的讯息总汇。
一圈看下来,倒是和花鸟市场的情况相差无几,只要他不能给自己拥有的药材和稀有植株一个合理的出处,他就不可能和这些人建立稳固的交易网。
要是能有一个不需要知道你是人是狗,只看东西品相的交易处就好了。瞿白合上记事本,头疼揉着脑袋,这样的地方,他想来想去,除了黑市交易以外,一时半会还真的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找。
瞿白掏出自己出门时塞到自己包袱里的几样东西——最早期试验性质种下的肉苁蓉、何首乌以及人参等能以花盆当做花草种植的中草药。
虽然早期拿到手的种子质量都不算上乘,但由聚灵阵培育后,多少也不会比市面上差太多才是。瞿白心中虽这么想,但实际上药材到底怎样,他一点也没有底,他毕竟不曾深入研究过这些,就是他自认从土里挖了几颗最好的东西带上了。
但只从品相上来说,完全并比不上市面上那些广告里的或者镇店之宝级别的东西,尤其是到了后期,瞿白发现自己画在花盆底的聚灵阵聚集的灵气似乎只能保持那些珍稀药材的灵气内蕴,而不再能让那些植株继续生长或者有所突破。
所以,现在即使瞿白自认拿出的已经是比较不错的几样东西了,但他也依旧怀疑能顺利地成为探路石,给自己开辟一条道路,他摩挲了几样还带着泥土的药材,暗忖半天,将它们又重新用报纸包上塞回了包里。
还是找个药店先碰碰运气探探路。瞿白如此决定。
他走进离自己最近的一家中药房,规模不算大,但是无论是门外的装修还是里面的布置,倒很有那么几分仿古的意思。据说倒是经营了好几代,具体几代,有什么声誉,瞿白倒不是很清楚,毕竟,在今天以前,不管是生病看医生还是买药治病,他去的都是正规的医院和成药房。
要不是现在他想将这些药房发展成自己的一个兜售下线,他依旧不会主动来了解这些圈圈绕绕的东西。
瞿白踏进门时,除了柜台前打哈欠的一个伙计抬眼扫了他一记,基本没有人注意他。
瞿白安静地走到角落里,不动声色地将店里的情况尽收眼底,店内不大,但是四面全是高高的药柜,药柜上密密麻麻全是抽屉,抽屉外面全部以朱红色的字体写明了内里装的是什么药材。
右边柜台前站着三五个人在等着抓药,柜台后面只有两个伙计套着白大褂在上下翻找着药材给那些等候的人抓药,正中间是最长的一个柜台,里面只趴着一个刚刚扫了一眼瞿白的伙计,看着不大,和瞿白年纪不相上下,周身都是一股懒洋洋的气度,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一样。
而且,并没有如其他工作人员那样套着白大褂,说他是伙计,只是因为瞿白觉得他不大可能是这里的主事者。
左边的柜台处,一个老者和三个着装不那么协调的人低头凑在一起争执些什么,瞿白隐隐约约听到了几耳朵,好像是那三人认定这个药店里应该有什么药材,而老者却一个劲地对三人解释没有。
瞿白扫了一圈,发现貌似只有趴在那里打哈欠的伙计有功夫搭理自己,瞿白抿唇想了一会,捏了捏自己的包,移步走了过去。还没走到近前,那个趴着的伙计什么不耐烦地冲瞿白挥手,然后指着右边说道:“抓药去那边。”
瞿白顿了顿,还是坚定地走到那个伙计面前,“我不是抓药,我卖药。”
伙计一愣,重新抬头看向瞿白,这一看,眼里闪过些许异彩,面上那股懒散也慢慢散去,他郑重地对上瞿白的眼睛,而后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眼中冒出一丝精芒,飞快地上下扫了一圈瞿白,最后才低声喃喃自语:“还以为又是个修真的,原来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