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行风没说话,找了张椅子就坐下来。
龙兆平弯身捡了捡东西,空出一小块地,铺好了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绵被。
“随你睡不睡,我困得要死,都两点半了。”澡也没洗,衣服也没换,龙兆平砰一声倒自己的床上。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结婚吗?”
仅仅一句,打散了龙兆平所有的睡意。
他撑起上半身,看了看衍行风坐在那儿,好看得像一只雕像。
“我想这个问题,行云会比较有兴趣吧?你不会是因为知道他会问你,所以才委身来到我这小地方?”
衍行风朝龙兆平看过来,不如以往夹杂着丝丝强势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虚弱,呈现在这个冰冷的男人的眼睛里,好像,并不反驳龙兆平所说的,为了避开衍行云的疑问,他才到情妇那儿,又不惯与情妇一起过夜,才会来到这儿。
“衍行风,婚礼……是假的?”
四只眼,在空中交流。
两颗心,向来没有交集过,现在当然也不可能。
衍行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床边。
龙兆平立即坐起来,防卫,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衍行风看起来就是不对劲,好像一走近一个挥手就可以把他给了结。
果然走过来就坐到床上,高大的身体占据过来。
伸出一手去挡着,衍行风抓着那只手拉过来,龙兆平严严实实跟对面平板板的身体撞在一起,还挺痛。
现在是怎么?能说衍行风抱着他吗?
“不,婚礼是真的。蔡伯在永炎堂里地位甚高,许多土地都抓在他手里,本来……”本来蔡伯是要将孙女配给行云的……
衍行风双手一紧,搂紧了龙兆平。
蔡伯年轻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若他也是姓衍,那么永炎的地位说不准比现在还风光,交情虽然与衍家上一代当家甚好,但还是藏不住野心,即使现在年纪也有了……还是不变。
前几次他就向衍行风提出婚姻,是针对行云而来,但衍行风都以行云年纪太小而拒绝,蔡伯老早就等不耐烦了。
直到上个礼拜,还摊开来讲清楚说明白。
蔡伯就是要自个儿的孙女跟衍家的直系血亲联姻,否则那些土地上的投资……电影院、科技公司、大大小小永炎所控的商家的土地租赁全数抽回。
为什么是行云?不过是因为行云心好性善,又是个对他所不关心的一切不闻不问的残疾者,相对于棘手的衍行风来说,衍行云当然比较好控制。
所以……
这婚礼,怎么会是假的呢?
“龙兆平,你帮我办这婚礼,好不?”
胸前紧贴的身体明显地僵硬,衍行风暗暗一笑。
“我只是个司机。”
“我知道。”
“你有更好的人选。”
“我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就也该知道我一定不会当你该死的举办人!”
衍行风放开双手,看到龙兆平一脸不满,倒是忘了有人刚才紧抱过他的事实。
永炎堂堂主坚定万分的表情,平稳的声音是这么说着:“我知道,所以我要你跟行云一起帮我办这婚礼。”
第八章
从没想过衍行风所说的都是真的。
要他来主办婚礼?龙兆平在隔天见到衍行云来找他商量婚礼会场的场地及喜庆的相关事务时,他身体还轻飘飘的,昨晚因为堂主的打扰所以没怎么好睡。
一大早,好不容易今天假日衍行云没课不用去司机职位,没想到天生劳碌命,就是一刻不得休息的。
“你觉得喜帖要发出红色好还是粉红色好?”
跟身旁还眯着眼看人的龙兆平比起来,衍行云一身整整齐齐出现在他的狗窝里,身上满是平静的气息,这小孩不只长个子还长了性子,越来越像他哥。
但龙兆平希望他别像永炎堂主衍行风那样,不论外表或行事作风都像冰棒,冷着来冷着去,好像身边随时都一座冰箱带着。
“行云,你真是越长越像你哥。”
衍行云脸一红,龙兆平在心中马上推翻以上言论。
要知道衍行云脸红是害羞之象征,才不像他哥那样,动不动就生气爆血管。
“哥……哥他太好,我比不上的……”
龙兆平一听还不岔气!
睡神全赶跑,人是真的醒来,他拍拍衍行云的肩膀:“你要知道,世上只有一个衍行云,就我认识的那个,没什么比不比较的。”
衍行云还是红着一张蕃茄脸,看着龙兆平满脸的胡子,一点也不像哥说得猩猩样,倒是像把扫把毛拆下来装上去?
想到此,便笑出声。
后来两人打打闹闹又回到正事上,龙兆平从衍行云那儿听来,这个婚礼很快就办,还剩半个月时间,龙兆平直想这衍行风还真是心急想抱个男娃或女娃吗?
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
喜帖还是准备俗气的红色烫金字好了。
但真正的主题,衍行风为什么闪电结婚?
衍行云没有问,而龙兆平除了那一晚后也没有再提。
时间就在不觉间往前推进,直到场地备好了可以容下千百人的大饭店,直到所有喜帖都发出去,直到龙兆平和衍行云真正见到新娘的那一天。
蔡婷婷,一个甜美的名字,龙兆平记得在照片上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让人看着舒服的女孩,今年才二十岁,还是个学生。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洋装站在高大又漂亮的衍行风身旁,真是绝配……才怪。
这个女孩则是让人有莫名地想找她说话想亲切她的感觉,而衍行风,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定在原地连开口也不敢了,满身都是给人冷静阴狠的印象。
这么一比较起来,站在他们俩面前的龙兆平是真心喜欢这个叫蔡婷婷的女孩。
“你们好。”她轻轻微笑点头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仅是出于打招呼的,之外的什么就没了。
龙兆平觉得奇怪,女人在恋爱期间是无时无刻都看得出期待与兴奋,怎么这一个……明显地与衍行风保持距离。
衍行云不喜欢陌生人,却也沉浸于蔡婷婷的平凡温柔之中,他怯怯地叫声:“大嫂。”
蔡婷婷唇边再次浮起微笑,是看待弟弟的那种。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龙兆平想也想不到与蔡婷婷第二次的见面,就是一切事情的转折点,不论是对衍氏两兄弟来说,还是蔡婷婷,或是……他自己。
“你力气啥时变这么大?”龙兆平挑起眉,满脸不信衍行云手中的饼盒。
不过是拿饼盒嘛,一盒又重不到哪去。
但衍行云拿着不只一个饼盒,是两箱饼盒。
这些喜饼盒,是从新娘家那边发多出来的,刚刚龙兆平去搬时还有些不信怎么剩这么多,才从那边的弟兄口中听到这次的婚礼蔡伯笑得每天合不拢嘴,一口气订了几千盒。
听了真是当场昏过去,订这么多盒也不看亲戚朋友多不多呀这个。
当场又分了那几位弟兄几盒喜饼,他们开开心心地帮龙兆平搬上借来的货车。
回到永炎堂,就只有大个儿几个兄弟跟衍行云在家,一叫过来帮忙,想不到衍行云二话不说立刻把两箱给扛到肩上。
“你不要搬—;—;我真怕压坏你怎么跟你哥交代。”龙兆平伸手想拿过衍行云肩上的箱子,不料这小孩死抓不放。
“平,我可以的。”
“不成不成!”然后又是一张担心万分的脸。
衍行云看了不舍,却也不想一直被龙兆平当成个温室小花。
“平,你信我好不好?我觉得搬这个没什么。”
然后双方达成了协议,衍行云模样轻松地扛着两大箱走进屋里,而龙兆平两只大手摊开来,护在他的身后,怎么看怎么像老鸡保护小鸡那样,看得身后一些弟兄们前扑后仰地笑。
他一句:“平,你这样很好笑,停止好不?”
他又一句:“行云,你看路呀,前面有门呀。”
看龙兆平一身帅的大男人,此刻却变得像老妈子管人来了。
好不容易搬到内室,就在衍行云把那两箱喜饼搬到位置上,身后传来松口气的声音。
马上有人扁嘴。
“平,我跟你说我可以。”
“棒,咱家行云长大了。”龙兆平随口应付。
怎么就当他小孩子呢?是没见着他长高也长力气了吗?衍行云在心中直嚷嚷。
“平,我私底下练武很久了。”
“舞?什么舞?国标还是街舞?”
衍行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跟他的哥哥不同,所以他没爆血管也没翻白眼,而是一副正经模样:“武术,跆拳。”
这下龙兆平才反应过来,成天跟衍行云打打闹闹也没见他在练武,而且,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啥时开练的?”
“嗯……几个月前。”衍行云吱唔起来,本来这事是不想让龙兆平知道的。
正确来说,衍行云开始练武,是三个月前的事,也就是他和龙兆平被掳获救后一个礼拜的事。当初他跟哥开口的时候,哥还笑着摸他的头说行云开始懂事了。
也是那时才意识到,哥保护他保护过了头,要不是自己主动提了要练武,哥一定不会让他辛苦,去接触一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所以哥为他请来的老师教他的,都是一些基本的功夫。
人都说练武之后,身体就长不高了,没想到他是一练,身体就开始长高。
骨头长得疼也不耽误习武的机会。
哥曾在他提出的第一秒问:“为什么突然想习武了呢?”
衍行云脑海中什么也没有想,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从小疼爱自己到大为了自己扛了许多责任的亲哥,而是一脸胡子,甚至侵犯过他的人,龙兆平。
因为,在那破工厂里的时候,他看见龙兆平一个人躺在那儿,为什么躺在那儿呢?原因是他被绑,龙兆平肯定就跟来,如果,他能再强一点,不被绑来,龙兆平就不会中枪而发了高烧生命垂危。
这是一种变相保护某人的感情。
衍行云明白,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
原谅龙兆平的侵犯,他知道当时的行为都是被逼的,一点没有怀疑为什么龙兆平会来到他的身边,对他是什么企图,只相信这个人……不会害他。
身为听障者的自己,独独对龙兆平的声音分得清辨得明,更奇迹的,就算没有戴着助听器,衍行云还是能稳稳约约知道,龙兆平在对他说话。
—;—;所以,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请你不要……
“平,手痛了。”
衍行云伸出右手,刚好让龙兆平抓着。
“你看,疼了吧?就是不听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