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又换了一套衣服,出席在苏州城中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喜宴。
就连他自己也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人生无常。
这边是死的结束,而那边却是生的开始,在同一片天空下,每一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悲喜剧。
做为宾客与旁观者的他都不禁要感叹这一日的悲喜同台、人生如戏。
还有这一日的后会有期。
苏慕白放下手中的酒杯,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穿着火红色的喜娘服,拿着酒瓶子,一脸笑逐颜开,满嘴吉利话儿的女子,不是中午哭得满座宾客悲痛万分的她吗?
她的长发绾起,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胭脂,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笑声就算离她还有两桌的自己都能听得真切。
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中午的惹人怜爱与楚楚可怜,活像一个嫁了人的婆姨,一瞬间老了十岁。
她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变脸就像翻书,人生过得如演戏,不知“真实”二字怎么样写。
苏慕白真的有那么一点冲动,想冲冲上去拉下她的假面具,看看面具下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她。
正想着,那新郎倌已经敬酒走到他面前。
苏慕白站起来,目光狠狠地落在站在新郎倌身后的她,看她往哪逃?等会非要逮住她不可。
“来来,大家为新郎倌倒上一杯,祝他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早生贵子、喜乐万年。”她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
“你倒是变得很快。”苏慕白站到她的身边,忍不住嘀咕一句。
“来来,多喝一杯。”也不知她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只见她笑容可掬地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公子一定要赏我们新郎倌的脸哟,情意深,一口焖哟。”情意浅,舔一舔。
酒杯送到他面前,苏慕白不喝也不好意思。
他大大方方地接过,仰颈一灌,然后在大家的笑容中僵住了。
“喝了这一杯,公子一定喜气洋洋。”她的笑声听起来是那样的刺耳,“大家都斟满,喝。”
这一桌的人齐齐地灌下手中的酒,个个笑咪咪地叫道:“好酒、好酒……”
只有苏慕白看着她,恨不得把她拖出去痛打一番。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喝下的居然是酸到心痛的——白醋!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玨珍珠得意极了!她认出他了,为了报今天中午的一箭之仇,她特定留了壶白醋给他尝!
哈哈哈,她仰天狂笑三声,然后拿了喜娘红包,用光的速度消失了,至于苏慕白在喜宴后四处寻她、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她的事情,她就一并地不知道了。
一心只想着闪人的她才不要再见到他呢!她有更未来的明天在等着她,这是她爹爹说的。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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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杭州,苏府,四月。
凡是世家一般都年代久远,凡是年代久远一般都有点传奇,凡是传奇免不了最后变成了故事,凡是故事总要有男女主角,凡是有男有女肯定都有着点鸳鸯蝴蝶,凡是……凡是到了最后,世家的下人们都少不了嚼舌头的话题。
而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苏府里。
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心萌动的季节,也是各种长期疾病最容易爆发的季节——比如哮喘。
“啊……啊……啊……”苏府最大、最豪华的老太爷房间里传来了这样的喘气声,跟老牛拉着破车上山,实在是走不动时的声音一样。
“太爷啊,您要坚持住!”
“太爷大夫!来人啊——”
各种声音仿佛一瞬间涌进了房间,将喘气声淹没。
苏府老太爷年轻时与人比武,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掌,伤了肺腑,从此种下了哮喘的毛病。由于现在年事已高,所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让苏府的人伤透了脑筋。
“小翠,老太爷这一回的病怎么样了?”下人房中,几个人围住了刚刚才得以休息的上房丫头小翠。
因为苏府一向待人不薄,所以大家也都非常关心苏老太爷的病情。
“哎。”小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太乐观,杭州城里的大夫都请来了,可是到现在,老太爷连药都灌不进喉呢。”
“那不是危险了?”大厨子摸着自己那颗光光的大头,担忧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帮着想一下,乡下还有什么名医可以介绍到府里来?”
“大家有所不知。”小翠摇了摇手,“太老爷的病啊,我听大夫说了,这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病,还有心里的病,心病,郁郁寡欢,积于心中,伤心伤肺。”
“心病?!”众人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句。
“难道是我们府上那三位公子的婚事让老太爷郁郁寡欢?”
“我说是三位公子都不愿意考功名的事。”
“肯定是三位公子成天败家产的事。”
“不对,其实是……”在苏府待最久的下人准备开始说故事。
“都不是。”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众人齐声问,一齐扭过头去看站在门口那修长的身影。“啊?总管大人。”
苏慕白皱了皱眉头,走了进来。
他其实是苏老太爷的外孙,现任苏府总管一职,说是总管,实际就当家,因为他的三个表兄弟,苏府的正宗嫡亲孙,谁也不会管事,最后只有他这个外姓人来当家,虽然他从母姓,也姓苏。
他不愿意承认下人说的是真的,老爷子生病如此重,确实是因为心病,和他母亲有关的心病。
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时节,丧夫的新妇带着儿子返回娘家暂住,在一次出门上香的时候,她偶遇了一名英俊的书生,两个人看对了眼,郎情妾意起来。
这件事情当然让夫家十分不快,认为新妇不守妇道,于是要将其休出门去,而新妇的爹爹也因为怕她为家族蒙羞,而要将她关到寡妇楼里。
一辈子不准下楼。
一辈子,多么漫长的时光,就只能呆在一座楼上,再也不能出去看看春花、听听秋雨,他光是想像都觉得可怕,难怪母亲听到之后就不顾一切地和那个书生私奔了。
听说后来母亲生了个女儿,也就是说他有了个妹妹,可是那也只是听说,自从母亲私奔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现在想想,他好像连母亲的脸是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她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她会不会守在他的床边为他唱一曲催眠曲?她会不会为他缝一件长衫,好让他穿着上京赶考?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带他一起走呢?为什么?
是怕那个时候他年纪太小挨不住苦,还是他对于母亲来说,根本就比不上那个书生?
那自己在母亲心里到底算什么?
“总管?苏总管。”
苏慕白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轻叹一声,抬起头来说道:“什么事?”
他一边问,一边觉得自己的掌心刺痛,他悄然张开掌心,原来指甲已经刺破掌心,鲜血沁了出来。
他将手收回袖子里。
叫唤他的是苏老太爷房中的下人,“总管,太爷叫您现在一定要过去一趟。”
“可是我等会要去苏州城里请大夫。替我转告太爷,我从苏州回来再去。”
“总管大人,太爷说了,请您一定要过去一趟,有十分重要的事。”下人恭敬万分地说道。
虽然苏慕白不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主人,但是苏家少了他可不行,所以不管现在或将来,他都将是苏府的半个主人。
“可是……”苏慕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无可奈何,他的三个表兄弟看样子都不能让太爷满意,只剩他了。
他待在这,是为了还他母亲的债,这是母亲欠下的,也就是他欠下的,母亲令家族蒙羞,所以他来还。
“我这就去。”他答道,转过身,悄悄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前脚出门,那些原本噤声不语的丫头、小厮们又聚在一起。
“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那位说故事的下人又开始说道。
故事恒久远,八卦永流传。
苏慕白走进苏老太爷的房间,讶异地发现,这个房间里只有身形干枯的苏老太爷躺在床上,而那些原本应该在这里服侍的人一个也没有看见。
他正想开口唤人,就听见从床上传来苏老太爷的声音。
“慕白,不要叫人,是我叫他们走的。”
“外公,这不行,您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他走到床边,双手垂在身侧,必恭必敬地说道。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床上的苏老太爷半睁开一双眼睛,打量他一番,“唉,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我的外孙,还是我们府里从哪请来的一个忠实的管家。”
“都是,外公。”
“都是……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水泼不进、刀枪不入的人呢?现在想想,我都想不起来你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外公,您唤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苏老太爷闭上眼睛。他一向都搞不懂这个外孙,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做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慕白聪明、能干、孝顺、英俊……几乎没有缺点,但他宁愿慕白能像他的三个孙儿一样随性一些、任性一些,甚至有点无赖,更像一个人。
也许他母亲的那件事给他太大的打击,让他从此再也不对任何人打开心门。
这个孩子,会不会在他离开人世后,谋夺他所有的财产赶那三个败家子出门,以报当年他亏欠他母亲之仇?还是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呢?
不行,苏府不能没有他。
如果他要财产,那就全给他吧,只要他不要让那三个败家子饿死就行。
那自己要不要告诉他那件事?让他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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