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自卑感像蛇一样缠绕着自己,他睁开眼睛,两眼热泪饱满欲滴,他像做贼一样,专往黑暗处行走,就怕被人认出来。
一路上,他实实在在地体验了没有专车的滋味,等他高一脚,低一脚,披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的时候,脚掌上的两个血泡悄悄告诉他,这就叫做疼痛。
国庆节,放七天假。红色的灯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还大,迎风飘扬的国旗还是没有广告牌那么宽大和醒目。鲜花被人们弄得很难受,有和被倒吊着,有的被强行排到几何图形。人们的心里装满了一种满足的感觉,花儿们却像美丽的女兵一样列队严守着各自的神圣岗位。
铁核桃厌倦了这种每年一次的重复,带着夫人白孔雀和女儿铁小毛来到八安市最偏僻、最险峻的白云岭,准备沐浴这里原始的山风,享受最自然的山野乐趣。
森林的墨绿色遮住了天,遮住了地。铁核桃面前几棵巨大的黄连木七歪八扭地交叉在一起,就像几位扭秧歌的老头、老奶在手拉手亮相。
几棵松树的手臂高高伸向天空,正在向飘动的白云求爱,虔诚得连小松鼠跳上跳下,它们也不知道。白云溪像一群调皮的孩子,一个跟着一个从白云岭上蹦蹦跳跳向水平方向奔去。立着的山峰经常把这些白云一分为二。
铁核桃拣起一块有点刺手的石头,向溪边的正在喝水的小鸟掷去,石落水起、鸟飞。铁小毛望父亲黑黑的胡子,说:
“爸爸,小鸟又没惹您,您为什么要把小鸟吓飞?”
铁核桃的笑声比小溪的笑声还响:
“小毛,你小时候最喜欢小鸟,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还是那么护着小鸟。”
铁小毛没有专心听父亲说什么,三下五除二地把脚上的鞋子脱下让双手穿着,赤脚走在白云溪里,踩起朵朵水花。她见妈妈走在溪边,便用双手把溪水泼在妈妈身上。
白孔雀见女儿用水泼自己,埋着头转身就跑,一头撞在铁核桃身上,高跟鞋踩在一个鹅卵石上,身体歪歪地倒下,丰满的白孔雀顺势一屁股坐下,把一片沙地夯得结结实实。蓝色的长裙被撕得一声长响。
白孔雀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耍赖,双手掌拄地,不想起来,望着狂笑的父女俩骂了起来:
“你俩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等老娘摔死了,有人又可以讨老婆了,铁小毛也就有后妈了。”
铁小毛赤着脚,用脚尖点地,身体歪歪扭扭走上岸来,溪边的沙地上被她烙下几个湿鹿鹿的脚印。她走到妈妈身旁,使劲搂着妈妈的脖子坐下来。
白孔雀用母指和食指扭了一下女儿的耳朵:
“你动作轻点,我是你的仇人啊,你爸爸把我撞倒,你还要把我勒死啊?”
铁核桃像大猩猩一样走向母女俩,左手伸给白孔雀,右手伸给铁小毛,双手一用力,母女俩的身体由弯曲变成直立,站了起来,母女俩互相拍拍对方屁股上的沙粒。
草丛“沙沙”地响,不像风吹草动,铁小毛弓着腰,像乌龟一样伸长脖子,上眼皮上翻,睁大眼睛盯着草动的地方在看。
“爸,会不会是蛇吧?”
铁核桃的左手把上衣钮扣解开,右手叉在腰带上,像王八一样横走几步:
“有可能,小毛你不要惊动它,蛇不会主动袭击人,再毒的蛇也比贪官污吏好。我们绕过去吧。”
一家三口快步绕开,站到高处,三人眼前一亮,果真看到一条手臂一般粗的竹叶青蛇弯弯曲曲地爬行。白孔雀吓得双手捂眼。铁小毛乐得咧着小嘴,欲追着蛇看,铁核桃一伸手,像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挡车横秆,拦住了女儿的去路,说:
“毒蛇莫追,我们再往里走就是白云岭,你们看,越往里走,森林越密,白雾越多,说不定还能看到更好看的动物呢!”
铁核桃一家三口像探险家一样,东张西望地往森林深处前行。铁小毛看到一只公兔拚命追逐一只母兔,快得像两颗流星,她也加入了追逐者的队伍。她要看看当公兔追上母兔后,会发生什么事。两只小兔的腿像弹簧似的,一跳一跳的,耳朵摆动得厉害,铁小毛一个劲地追赶两只小兔,草稍刷在她的脸上,她全然不管,灌木的枝叶扫着她的腿,发出“沙沙”的声音,算是伴她前行的进行曲。
铁小毛一阵狂奔,脸红得像秋天的苹果一样,喘气的声音像牛一样,胸脯激烈起伏,如同狂风吹起海浪。
两只小兔归于平静,尽情交媾。铁小毛吓得哭起来。在远处的铁核桃和白孔雀以为铁小毛被蛇咬了或是被什么野兽袭击,双双像恋人一般手拉着手奔向女儿。
当夫妻俩把女儿抱住时,铁小毛才止住哭声,用右手臂抹抹眼泪,指指两只相对蹲立用前腿互戏着的小兔。
铁核桃把夹克衫扔在地上,挺着腰喘气,腰带一松一紧的,半天不说话。
白孔雀弯着腰,双手自然下垂,象两根只有皮连着的树枝,风吹都会晃。头发像帘子一般遮住脸,喘气时把嘴旁边的头发吹得乱飞。半天才直起腰来,把头发往后一甩,对女儿说:
“你是该怕的不怕,不该怕的偏要怕,两个小兔就把你吓成这样子?嘿,真没出息!”
铁小毛渐渐把哭相收起来,露出凶样,嘴唇突起,右脚狠狠地跺地,说:
“那小兔耍流氓,是两只流氓兔。”
铁核桃想笑不敢笑,想哭又没有充足的理由,抬起左腿,放低右手,抓起夹克衫,抱在胸前,说:
“小孩子,懂个屁!”
他说完大步流星地朝白云岭主峰走去。山风吹着他的白衬衫,快速地颤动。头发也被吹得东倒西歪的。
白孔雀和铁小毛手拉着手,跟着铁核桃走着。白孔雀那蓝色的长裙下部被草上的水珠打湿。铁小毛搂着妈妈的脖子,整个身子吊在妈妈的身上。
白孔雀在铁小毛的屁股上狠狠拍打了几下,每打一下,铁小毛的身体便甩动一下。白孔雀的手指摸索着用力去掰女儿的手指,边掰边说:
“快下去,你要把我累死啊!”
铁小毛一松手,身体落地,白孔雀身体失去平衡,晃了两下,才站起。
白雾茫茫,树林朦胧,鸟鸣花香。铁核桃靠着一个棵柳树坐着,眼镜戴在眉毛之上,满脸的汗珠正在往下滚动,左腿曲支,右腿平伸,两只皮鞋在不远处的草上,夹克衫平铺在地上。
铁小毛脱下右鞋,像扔手榴弹一样扔向爸爸,飞来的一只旅游鞋砸在铁核桃平伸的右腿上,那硬硬的鞋底碰到他的童子骨上,钻心地痛,铁核桃戴好眼镜才看清是女儿的一只鞋子翻了几个身停在他的手边,他抓起这只鞋朝女儿砸去,铁小毛早有准备,见爸爸把鞋子扔来,身体像小燕子一样向旁边一闪,这只鞋子不偏不倚击中白孔雀的小腹。
白孔雀脸色大变,双手捂着小腹,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哼。
铁核桃像猛虎扑食一样扑向白孔雀,铁小毛转到妈妈身后,弓着腰,上牙咬紧下唇,使劲撑住妈妈的腋下。
铁核桃见白孔雀的眼泪装满了眼下的皱纹,嘴唇乌乌的,眼睛比平时难看得多。白孔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
“没事,老铁,打死了才好呢,免得我这样不死不活的跟着你受罪。”
铁小毛瞪了爸爸一眼,像一只恶狗一样把鼻尖顶到爸爸的鼻尖上,张口想咬爸爸。
她张大的嘴没有咬下,而是说了一句话:
“全怪你!”
铁核桃把额头顶死女儿的额头,说:
“只准你砸我,不准我砸你!这场战争是你发动的,必须由你承担一切责任。”
白孔雀平躺在地上,双手放在没有弹性的胸部,听到父女俩吵吵嚷嚷的,吼了一句:
“你俩要吵,我死给你们看!”
父女俩相视一笑,铁小毛把舌头伸得老长,眼珠从左角转到右角,她脱下红色的运动衫,盖在妈妈的脸上。
白孔雀感到一块红色的布盖了下来,立刻想起只有死人才能盖脸,她猛地坐起来,把女儿的红色运动衫挽作一团丢得远远的。
“死小毛,你当妈妈死了,你这孩子,专门要把妈妈气死。”
铁小毛委屈得背过身去,睫毛低垂,默默无语,张开两排白白的牙齿,把右手中指放进去咬着。
这时,铁小毛见一簇灌木丛中跑出两个光屁股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拣起铁小毛那红色的运动衫就跑。两个孩子屁股上的肉一晃一晃的,不知是谁还放了几个响屁,又短又细的腿像是在草上飞。
铁小毛愣了一下,拉大嗓门喊:
“两个鬼娃娃,快站住,那是我的衣服。”
铁小毛穿上鞋子,向两个孩子追去。两个孩子滚下一道坎,把坎上的几株小草压得倒伏下去,又慢慢竖立起来。
铁小毛跳下坎,两个孩子不见了。她笑了一声,说:
“两个小毛贼,给我滚出来,我早就看见你俩了。”
两个孩子哪里晓得铁小毛话里有诈,以为真的被她看见了,迈着缓缓的八字步走向铁小毛,铁小毛一看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稀稀的头发比冬天的草还枯黄,薄薄的头皮亮亮的。眼睛又凹又大,小脸没有血色,耳朵大大的,手指头又短又细,上身各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背心,下身赤裸,两腿之间的肉丁表明这是两个小男孩。
两个孩子一人拉着一只运动衫的手袖,把运动衫拖到铁小毛跟前。铁小毛一把抢过运动衫。顺手抓过一个孩子,伸出巴掌狠狠抽打孩子的屁股。
被打的孩子没有哭,另一个孩子倒大哭起来。
铁小毛穿上运动衫,转身要走,父母已经来到。铁核桃蹲在被铁小毛打屁股的那孩子跟前,说: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双肩动来动去,眼神慌乱,小嘴一动,流出一股口水。
铁核桃用手指头帮孩子抹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