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突然醒悟:噢,在企图分裂祖国?他仍然微笑,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垂头丧气地赶紧解释:没有,我就是画了张地图。中年男人的微笑突然之间就停住了,阴险毕露,极不礼貌地冲我叫嚣道:画地图?!台湾和海南岛都被你卖掉了!没出息的东西!说完一把就将笔记本甩到我桌面上,使我条件反射地赶紧向后让开了身体。之后他背着手不屑地走向了教室前面,几个同学很白痴地看着我冲我笑,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如我不了解数学老师;同样,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如数学老师不了解我。
翻开中国地图,你可以在江苏省境内找到两个安丰,在当地人口中我们称这两个安丰分别为南安丰和北安丰,南安丰位于东台市,北安丰位于兴化市。我这里所说的安丰即南安丰。我没有去过北安丰,北安丰与我所在的安丰相距太远,北安丰在我眼里简单不值一提。
安丰镇是个千年古镇,所以尽管它隶属于东台市,但在当地却有〃先有安丰,后有东台〃之说,我的安丰镇本地同学老卜曾多次非常骄傲地对我说:东台出世才几年?千年古镇总是有一些妖魅的味道的,或者按照书本的说法便是神话传说举不胜举。我十七岁那年对民间神话传说是非常钟情的,犹如在十二岁里钟情于动画片。在我到安丰中学念高中的第一年,我便按照当时的一本民间传说故事集《西瓜钓玉龙》按图索骥在安丰镇找到了几个事实存在的古迹,如白龙池,如王家巷,如十里长街。白龙池其实就位于安丰中学操场的西侧,我十七岁那年白龙池已经沦为了一个垃圾场,但老卜说虽然那块地方非常神奇,人站到那片地方的时候尽管身体一点没有动,但却能够感到自己在往下沉。某个下午老卜带我去了白龙池旧址试图让我感觉一下神奇的下沉感觉,但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老卜当时也很失望地说,他也很久不来了,过去确实是有感觉的。二人败兴而归。王家巷一带据说经常闹鬼,当地有〃王家巷,鬼杠丧〃之民谣。(杠丧为苏北方言发音,即吵架之意。)我跟老卜也曾经在某个晚自习之后去实地考察了一番,那晚尽管我们没有遇到鬼,但那条小巷子一到夜晚确实空无一人且四遭一片漆黑,熬是吓人。偶尔从黑暗之中一条恶犬或是一只野猫穿过,轻轻一点声音也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十里长街是一条古老的石板街,南北方向贯穿于整个安丰镇,至今石板街南面地段仍然古色古香,一派古老的气息。石板街并不宽阔,一辆小轿车或者就能将道路全部堵死,整个古板街上比较开阔的几处地带就只能算是我几个路口了。安丰影剧院那个路口是安丰镇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拐角处那个摆台球案的地方我经常去,我就是在那里结识的丁瘸子。据我所知,丁瘸子是一个不爱家庭只爱吃喝玩乐的人,年纪三十上下,右腿残疾,堪称游手好闲。丁瘸子和我都爱打台球,当时安丰镇最好的台球案子就是安丰影剧院拐角那家的,我们经常在那儿碰上面,一来二去便也混了个半分熟。十里长街到底有没有十里,我至今仍然不能准确定论,但在我印象之中似乎没有,因为我所看到的就那么多的东西,就那么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丁瘸子。
夏天的下午本应该闲来无事,我应该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才对,但因为个别老师总是阴魂不散地将我们守在教室里面,且愚昧地以为体育活动在高中教学课程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我也只得按捺住不安分的心在课桌后面如针芒在脊。我没有径自走出教室去球场打球或是到街里找丁瘸子玩,其实是因为我不想伤害我的那些老师们。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伤害是相互的,我也不想我的老师们因此而伤害了我。
我自以为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善解人意。但有些下午我也确实没有善解人意过,忍不住地时候就跟老卜或是其他几个狐朋狗友扔下书本奔到球场上去了,置老师与不顾。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中有一次打完了球之后老卜带我骑着自行车一直沿十里长街赶到了最北端--那里有一座小桥,名字我已经忘了,桥的南侧有两个十分古老的石鼓,桥的北侧是一片整齐的庄稼地。著名的民间故事〃西瓜钓玉龙〃就发生在那座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小桥上。那时候小桥下面的水尽管清澈见底,但似乎并不是能够出产玉龙的地方。老卜跟我讲,小桥北面的庄稼是不可小瞧的,就是那片很小的地方能长得出一种特别的大豆来,过了204国道是绝计长不出来的。这里所说的特别的大豆是一种非常骇人的大豆,通常市面上见到的大豆不过拇指前端大小,而那里出产的大豆却个个如同牛眼珠子一般:不仅大,而且亮。老卜说,那大豆是当时皇上的贡品,老百姓都是留不住吃不上的,现在虽然能够自己留点,但因为长得太少,但都舍不得吃,用一根绳子串成串挂在家里避邪。
第12节:味道无与伦比
第12节:味道无与伦比
老卜所讲的大豆我是亲眼见过的,确实大得骇人,也曾吃过一盘,味道无与伦比。
小桥的南侧西边,有一个很小的祠堂,年久失修,但走到里面一看倒也有香火的痕迹,且积得很厚。因为那祠堂不大,所以我便开玩笑说:这地方用来避雨倒是刚刚合适。老卜当时就严肃地说:不要在这里乱说话,我们这里人很忌讳这个,小心触犯神灵,这个祠堂虽然小,但是只要进来就必须要拜神。说完他自己就跪在祠堂中间那个蒲垫子上叩了几个头,虽是象征性的,但却是一丝不苛。我并不信神灵,但出于对神话传说的热爱,我还是也跪下去叩拜了几下,抬起头时看那神像的时候,只觉得面前的假人破破烂烂,实在不像个神的样子。那只是一尊破旧的神。
我问老卜:小桥南面有两个石鼓,北面怎么没有?老卜说:听老人以前好象也是有的,后来因为发过两次洪水,一次推进河里一个--都很灵地把洪水镇住了。小桥下面的河水只有绿得发黑的水草,没有鱼,我没有问老卜这是为什么,因为我能够想象,有龙的地方当然就不能有鱼。
那天晚上我在老卜家吃的晚饭,回到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们把篮球忘在那祠堂里。老卜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呢?我也跟着懊悔,说明天什么时候再过去拿吧。老卜说算了算了,明天去的时候可能早已被人家拿走了,那篮球也早已旧得不成样子,反正咱们还有好几个球,那篮球就不要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心中所想主要只有两件事:篮球、大学。既然考大学没有希望,不如好好玩篮球增强体质,有了健康的身体便有一切的希望。在学校球场打球很容易被数学老师堵住,那个中年男人自己也是爱打篮球的,但他也爱我们,不想我们玩物丧志,所以见不得我们在篮球场上撒野。既然没有太多的机会在球场玩球,而我又不想总坐在教室里面跟着我的同学们随波逐流,所以我就不得不总往街里面走去玩台球。
司诺克这种台球是非常有趣的,不仅仅案面要比普通的那种美式台球案面要大得多,而且质地也好,不会走线。更重要的,我喜欢玩司诺克是因为这种游戏需要动脑筋思考,我喜欢这种游戏带给我的能够卖弄智慧的感觉。
丁瘸子起初并不屑于与我这种学生模样的孩子混成一伍,毕竟他已经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他总应该跟年龄相仿的朋友玩得更高深些才对。丁瘸子每次在外面玩的时候总是带着孩子的,他有一个挺漂亮的小男孩,成天跟他后面混吃骗喝。那小男孩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但看上去却有一些早熟,说起话来总是一口大人的腔调。丁瘸子也算是比较现代的跟得上时代节奏的人,跟他那不太懂事的孩子通常以兄弟相称,还给他买了一幅小墨镜,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管儿子叫大哥。我十七岁的时候,不仅思维敏捷,而且对于除学习之外的任何娱乐活动都显得天资聪颖,丁瘸子很快就发现我的台球的技术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出于高手总想找人切磋武艺的那种心态,他主动地就要求我跟他比试比试。丁瘸子的球技在当时的小街上已经是数一数二的,经常跟人赌球,一块钱一分,通常一杆球都得有几十块的输赢。我是学生,没有钱跟他赌,但因为球技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要比他高出一些的,所以他也就乐得跟我毫无输赢地打球。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但尽管如此,我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仅仅是沉默地打球而已,并不打听相互生活方面的事情。我是学生,他是社会青年,这两者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交流的。
我听人说丁瘸子的老婆是长得比较好看的,但我始终没有见过。我也一直怀疑着,丁瘸子这样的残疾人怎么能够娶个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呢?有些不可思议。
安丰镇上有个汇丰商厦,一楼二楼是商场,三楼是录相厅。我十七岁的时候,VCD刚刚出世,汇丰那时抢先一步地就将录相淘汰换成了VCD,并做了很漂亮的海报美其名曰:镭射电影。镭射电影的画面质量和音响效果都是要比从前的录相好许多的,所以很快便深得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喜欢。我们喜欢镭射电影还因为:每天晚上汇丰录相厅在正常上演两部普通电影之后,老板就会给我们加映黄色电影。加一部黄片每人再收三块,两部就再收五块。因为汇丰录相厅,我十七岁的时候终于摆脱了黄色小说而开始接受黄色电影的熏陶。在汇丰录相厅每天晚上加映黄色电影这一事件之中,有一幕情景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丁瘸子看黄色电影的时候总是毫无遮掩地坐在第一排,跷着他那残疾的腿,而他的儿子就坐在他的身边--那个小男孩与他的父亲几乎形影不离,看黄色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