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窒,神情顿时闪过诡异的窘迫,明知她瞧不见,仍是心下暗恼。
他不悦地咳两声,看看雪地上玩得尽兴的孩子们,又看看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她。
他看见她清秀的容颜上,浮现一丝渴望,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渴望。
“你想玩吗?”他忽问。
他说什么?月姬呆愣。
“你也没乘过木马,是吧?”
“嗯。”她惘然颔首。“我只是在书上看到少数游牧民族会这么做。”
“你想试试吗?”
“我?”她愕然。
“这木马既然是由你的建议而打造出来的,自然也该由你来负责试乘──你说对吧?”
她哑然无言。
他在说什么?她眼睛盲了,什么也看不见,要如何试乘木马?
“你……在说笑吧?”她轻声问,唇畔噙起一丝苦涩。
封无极蓦地拧眉,他不喜欢看她这种神情。
“我像是个会说笑的人吗?”他语气讽刺。
“这个……”月姬顿时为难,说是或不是,似乎都不是个好答案。
而这不经意的为难,令封无极更恼火了,眼神郁郁地瞧著她──看来他在她心目中,是个不懂得说笑,阴沈又可怕的男人。
也罢!他本来就是。
他暗暗掐握拳心,半晌,才涩涩扬声。“我从不说笑,我说要你试乘,你就试乘,别跟我婆婆妈妈的!”
“啊?”
“起来!”他强拉起她,护拥著她的肩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慌张地问。
“就在这儿!”走了几步后,他停下。
月姬能察觉,周遭的声音瞬间都灭了,所有人停止笑闹,怔怔地望著他们俩。
她蓦地脸颊一热。
而他无视于众人,迳自下令。“燕儿,把你脚上的木马卸下来,让月姬来试乘。”
燕儿惊讶,却不敢违抗教主命令,迅速解开脚上的缚绳。
“你不是说真的吧?”月姬局促地对封无极说道。“我这样怎能乘木马?我……我看不见啊!”
“我知道你看不见。”封无极粗声应道,蹲下身,抬起月姬一只脚。
她骇一跳,差点重心不稳。“喂!你……”
“扶著我肩膀!”他命令,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她无奈,只能微弯著腰扶住他刚硬的肩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你套上这木马。”他说,一面仔细绕过绳索,将她足履牢牢地固定在长木板上。
不会吧?他真的要让她试乘?
月姬不敢相信,屏著呼吸,等他为自己套上两只脚,然后起身扶著她腰,递给她一根木撑。
“前进试试。”他低语。
她惊愕地张唇,愣在原地。
“动啊!”他不耐地催促。
“可是我不会。”她怯怯地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这里有谁一开始就会的?你先试著用木撑左右点雪,看能不能前进。”
“我──”
“走啊!”
他打断她,完全不许她示弱,她咬了咬牙,只得硬著头皮以木撑刺雪地,果然木板带著自己微微往前行。
“真的能动耶!”她惊喜地抬起头,笑容盈盈。
封无极见她喜悦灿烂的笑容,忍不住一勾唇。“自然是能动了,否则怎能说是雪上的交通工具?”
“我再试试。”月姬小心翼翼地再使木撑,果然又滑动寸许。“真好玩!”她兴高采烈。
“我现在放开你了,你试著连续滑行。”说著,他松开扶住她纤腰的手。
“你别、别放开我啊!”她惊叫。没有人稳住她,她怕自己随时会跌得狗吃屎。
“放心。”他看出她的惊惧。“我就在你身边,只要你有危险,我保证都能接稳你。”
“可是……不行啊!”虽然有他保证,她仍一股脑儿地摇头,慌得连嗓音都颤抖。“我看不见,我、我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住口!”封无极沉声打断她毫无自信的发言,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头。“你倒说说看,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谁?”
她一怔。“你是……封无极。”
“我是邪王,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他厉声道,双手微微掐紧。“你不信任我的能耐吗?我纵有千般不是,至少你不得不承认,我的武功高强吧?”
“你确实是个绝顶高手。”她低语,肩上隐隐的疼痛令她感受到他激动的情绪。
他是为她而激动吗?因为看不惯她太胆小?还是恼她不信任他?
“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你担心我会接不住你吗?怕我护不了你?”他一连串地逼问。
月姬蓦地恍然大悟。
他是在激她,不是因为瞧不起她胆怯,只是希望她也能放松心神和大家一起玩……
“你说,是不是怕我护不了你?”
“不,你当然能护我周全。”她柔声低语。“我信任你,封无极。”
说著,她朝他嫣然一笑,笑意甜甜如蜜,在他心里融化。
他神魂俱震,一时无语。
“那,我要开始喽!”
她朗朗宣布,好似一只小雏鸟,在他强大的羽翼保护下,迎著风,展开一个小小的冒险──
第七章
“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一个时辰后,封无极护送月姬回到房里,她才坐下,还来不及喝茶喘口气,便笑盈盈地冲著他说道。
“好久、好久没这么玩了。”她捧著茶杯,脸蛋玩得红滟滟的,如两瓣水莲,泛著莹亮光泽。
封无极心跳一突,怔望她。
她美极了!
他怎会觉得她不如芙蓉美呢?天下佳丽何其多,能攫住他神魂的,唯她一人啊!
他紧凛下颔,鬓边冒出两滴热汗。
她一句“我信任你”,比芙蓉在他耳畔腻唤几百声教主都还令他心旌摇曳,一朵温暖的微笑,便教他冷凝的胸口破冰。
他该拿她如何是好?从不曾对任何人有过这般的异样……
“唉!”月姬忽地幽幽叹息。“等我回明月宫后,一定不能再这样玩了,要教我娘知道了,肯定紧张得惊天动地。”
封无极闻言,一震。
是啊,她就快回明月宫了。他答应过她的,待冷宫主送来赎金,他便会送她回去……
她就快离开了,她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不知怎地,封无极觉得全身不对劲,双手颤抖,胸口忽冷忽热。他试著运气调息,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看著她,半边戴著面具的脸颊刺痛著。
她要离开了,她会离开他……
“你很想回明月宫吗?”他涩涩地问。
“啊?”她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待在这里,很令你不快乐?”
“怎么会呢?我方才不就玩得很开心吗?”她连忙解释,顿了顿,粉唇又浅浅一扬。“其实你们对我够好了,虽然我是俘虏,却没将我捆著铐著,还让我自由走动。”
“那是因为你看不见!”他粗声道,否认自己给了她特别待遇。“谅你也逃不了。”
“是啊,我是逃不了。”奇怪的是她也从没想过要逃。月姬敛眸,啜了口茶。“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待我如此礼遇。”
他轻哼,不置可否。
“说实话,我有时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这里作客呢!”她忽尔嫣然一笑。
他胸口震动,清炯的眼神蓦地射向她。“你愿意吗?”
“什么愿不愿意?”她不解。
“倘若……我们真邀你留下来作客,”他困难地挤出嗓音。“你会留下吗?”
“我?在这里作客?”她怔忡,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唇。
他见她半日不答话,以为她是感到为难,胸臆蓦地翻起一把怒火。“你不用回答,我知道我们天魔教邀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别说邀她作客了,就连她受他劫掳来此的消息传出去,都会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她的名节肯定不保。
一念及此,封无极懊恼地拧眉。他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我……”月姬感受到他的不悦,沙哑地开口。“若是可能的话,也想在这里多盘桓几日,只是我爹娘一定会很担心我。”她顿了顿。“尤其是我娘,别看她在江湖上说一是一、呼风唤雨,一副强悍又高傲的模样,她私下可是个慈母,待我格外和蔼,自从我失明以后,她更是自责不已,一心一意只想保护我。”
只是有时未免保护过头。
“这回我失踪,我娘一定很焦急,我爹若是知道此事,肯定也不好过。”
封无极沈郁地凝视她。
她提起爹娘时那温柔又略带怜惜的语气,教他胸口冰火交融,似恼非恼。
“看来你爹娘很是疼你。”他冷冷地、不带感情地评论。
“是啊,他们是很疼我。”她甜蜜地颔首。“他们总是‘菲菲’、‘菲菲’地叫我,把我当成孩子似的。”
“菲菲?”
“是我的小名。其实是我爹取的,二十年前他跟我娘要好的时候,就曾说过将来若是生下女儿,就叫这个名字,我娘一直记著,后来虽然跟我爹闹翻了,生下我之后还是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菲菲。
封无极默念这个可爱的小名,心念一动。“为何你爹娘会闹翻?”
当年曹开朗和冷枫可是名动武林的鸳鸯侠侣,以一套乾坤剑法纵横江湖,人人称羡,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劳燕分飞。
“唉,提到这事就好笑了。”月姬听问,神色顿时黯然。“你相信吗?其实只是因为我爹有个小师妹一直很仰慕他,老是千方百计想接近他,有一天我娘恼火了,嗔著要我爹跟那小师妹断绝关系,我爹当然不肯,责备我娘任性,后来我娘又无意间瞧见我爹跟那小师妹抱在一块儿,一怒之下,当众甩了我爹两巴掌,我爹面子挂不住,也发火了,两人大吵一架,竟闹到分手。”
“当时你娘已经怀了你吗?”
“嗯,可是她没让我爹知道,一个人回明月宫,悄悄把我生下来。”说到这儿,月姬不禁忧烦地颦眉。“我爹是几个月前才发现我是他亲生女儿,他气得不得了,直说要找我娘算帐。”葱白的指尖无奈地敲茶杯。“他们俩明明就还在意对方,却为一点小事闹到分开二十年,现下又迟迟不肯和好,真不晓得他们究竟想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封无极冷嗤。“人性本是如此,这些所谓深爱彼此的神仙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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