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勤笑得眉眼弯弯:
“妈妈,尔勤长得再大不还是您的儿子!”
陈悦容笑道:“这话说的是!”
她忙把已经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楼给拉了回来,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若是……你们也可以去寻你们赵家表舅。和你们二舅爷不同的是,你们二舅爷是留学出差,而你们表舅是早年就移民出去了的,他常年住在国外,对于如何更好地在异地他乡生活,他肯定知道得更多!虽然他不怎么回国,但也是常和你们外祖母联系的,若是需要,便去问你们外祖母要吧!”
屋内顿时一静。
尔勤三人挤眉弄眼了一会儿,还是珍萍仗着她女孩儿的身份,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妈,赵家表舅就是你先前的未婚夫吗?”
陈悦容愣了下,仔细搜索了下记忆,没记得自己提到过啊!便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
珍萍对尔勤和尔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说道:
“以前有一回妈妈病了,陈嬷嬷背着妈妈抹眼泪,说妈妈这些年过得苦,还说若是当初嫁了表少爷,哪里就会落得如今这么个光景了!我无意间撞见了,便问了陈嬷嬷,陈嬷嬷一开始还不愿意告诉我,只说是妈妈原先娘家的一个亲戚,后来我去外祖母家时,有意识地打听了,东拼西凑地,大约都知道了!”
陈悦容看了看尔勤他们的神色,显然都是很早就心知肚明的,但他们脸上却没有愤怒反感,她心里松了口气,笑骂道:
“臭丫头,知道了还问!”
珍萍很感兴趣地凑过来,问道:
“妈妈,这赵家表舅究竟是什么亲戚啊?”
陈悦容斜了她一眼:“你别的事儿都问到了,这个就没打听到?”见她一副故作无辜的傻笑状,便道,“他的母亲是你们外祖母的庶妹!”见她一脸好奇还想提问的模样,先发制人地开口说道,“好了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还有出国的事,快去吧!”
见陈悦容实在不想多说,珍萍三个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赵文生其人
看着三个孩子走了出去,陈悦容幽幽叹了口气。
这位赵家表舅,便是先前和陈悦容有过婚约的那个,他姓赵,名文生,是陈悦容额娘庶妹的独子——说是庶妹,但因其生母难产而亡,从小就被抱养在嫡母身边,也算是当成半个嫡女教养的。
清末的时候,满汉不通婚的规矩已经成了一纸空文,陈悦容的这个庶出小姨便是许给了汉人。赵家是有名的两淮盐商,家中豪奢富裕得让王公贵族都眼红。那时,大多旗人家族已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了,陈悦容额娘出身满洲八大姓瓜尔佳氏,不过是旁支。赵家相中瓜尔佳氏的人脉,瓜尔佳氏急需赵家提供的钱财孝敬来维持庞大的日常开销,于是就有了这桩联姻。
可惜的是,赵家虽然有钱,但没规矩,暴发户气息极浓!
其中,这中间又出现了一个很八点档的狗血事件。赵文生的父亲当时已经和寄居在家里的表妹情定终生了,但因这桩婚事,昔日的海誓山盟都成了空话。对着日日垂泪的表妹,他没法反驳父母,便将怨气撒在了陈悦容小姨身上!赵家怕瓜尔佳氏反悔,便在定了婚约后连夜把表妹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了。赵文生的父亲找不到表妹,便对着陈悦容小姨炮火全开,不仅洞房花烛夜就给了她没脸,独自睡到外间去了,更是在新婚时,就把妻子陪嫁过来的四个陪嫁丫头都睡了,还一口气全提了姨娘!
表妹极富心机手段,买通了庄子上的下人,通知了赵文生的父亲。赵文生的父亲怕父母生气,便把她先养在了外面,等她有了身孕,直接领回了家,借口陈悦容小姨至今无孕,直接要提了表妹做平妻!但因父母极力反对,便只做了二房。赵文生父亲怕委屈了她,把先前那四个陪嫁丫头全贬成了通房丫头。
陈悦容小姨有苦难言,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至今仍是处子的事嚷嚷得四下皆知?只能默默咽下了这枚苦果!瓜尔佳氏虽然不满,但人家拿出了繁衍后嗣的理由,自家姑娘没出声,他们又吃人嘴短,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嫡母虽然膝下寂寞把她抱到身边养,但毕竟不是自个儿肚子里爬出来的,哪里会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表妹有夫君的宠爱,又接连生下赵家的子嗣,自然在赵家呼风唤雨,极为得意!没有正室之名,却有正室之实。陈悦容小姨苦苦熬了几年,才在夫君醉酒后一夜承欢。但她肚子争气,一举中的。但下人们的玩忽职守、捧高踩低,还有表妹的暗下毒手,让她在孕期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拼死拼活生下了赵文生,身子却没好起来,此后一直缠绵病榻,死撑到赵文生八岁,才溘然长逝。
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陈悦容小姨去世没几天,赵文生的父亲就染了急病,没等交代后事就急急去了!这下,为了遗产继承的事儿,赵家可炸开了锅。
赵文生的祖父祖母这么些年也前后去世了。故而表妹在赵府几乎是一手遮天,要不是赵文生的父亲接过家业后顾及瓜尔佳氏,赵文生母子的下场可想而知。表妹这几年孜孜不倦地拉拢管事、排除异己还是有一定效用的。她给赵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且她的长子已经成年,也已经进了铺子管事了!这对于赵家来说,如果长子接任,那么权力交接比较平稳,比交给一个才八岁的小毛孩要靠谱多了。
但是,赵文生背后有一个瓜尔佳氏!虽然人家有些落败了,但人家家族底蕴、人脉都在那儿,更何况那时还是大清国,一个汉人家族就想骑到满人家族头上去,还是一个满洲八大姓之一的家族,那不是找死是什么?所以赵家宗族大部分人都赞同赵文生继任,但在他成年前,赵家由宗族长老代为掌管!
赵文生伴随着母亲走过那么黑暗艰辛的几年,又日夜被母亲洗脑,对赵家完全没有任何好感!他天资聪颖,自是知道庶母谋夺财产,但宗族站在他这边的目的也不单纯,想他们代他掌管赵家这么些年,自然能把赵家搬得七七八八的了,到时候能给他剩下些什么,可想而知!这些年,赵文生唯一印象最好的就是陈悦容的额娘。
小姨的嫡母要顾着自家儿子,但陈悦容的额娘和这个庶妹可没什么利益冲突,在知道她们母子过得什么苦日子后,时常过来串门,给她撑腰,这才让她们近几年日子好过些!眼下,赵文生前有狼后有虎,便想到了跟陈悦容的额娘求救。
陈悦容的额娘一听,怒了!这赵家简直欺人太甚,她们瓜尔佳氏的女儿简直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陈悦容的额娘先跟家里夫君和儿子们商量了,然后给了赵文生几个护卫,让他把他手里的财产先转移走。
赵文生的父亲因为表妹的缘故和父母吵了不知道几回,他们知道他们把东西给了赵文生的父亲后就是落到了表妹手里,这么一番对比,还是老实本分的赵文生母亲顺眼些!她无论受了多少委屈从没吵闹过,也没折腾得家宅不宁,对老两口至始至终都是恭敬有加十分听话的,而且瓜尔佳氏也没给她出过头,她又生了赵家的嫡子,想来她还是向着赵家的,便在死前把赵家的部分资产还有赵文生祖母的嫁妆都给了赵文生的母亲,说明是让她代管,日后是要原封不动留给赵文生的。这些,连赵文生的父亲都不知道!
赵文生母亲虽然恨死了赵家,但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很疼爱的,所以帮他把这些东西看得牢牢的。她死后,这些自然都到了赵文生手里!
解决完这事之后,陈悦容的额娘跑回家游说她的阿玛和哥哥们去了!她利用瓜尔佳氏对赵家钱财的贪婪,征求了赵文生的意见后,便代赵文生同瓜尔佳氏达成了协议:瓜尔佳氏助赵文生夺得赵家,赵家钱财由瓜尔佳氏取三成,铺子分瓜尔佳氏一半。
这对家中开销日益窘迫的瓜尔佳氏来说,真是场及时雨、天上掉下块大馅饼啊!虽然他们很想一口气把赵家全吞了,但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要是吞不下反而噎到了更是得不偿失。生意场上,勾心斗角不亚于后宫争斗、前朝厮杀,赵家能保持干净,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赵家不懂得家族生存之道,满头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根本不用费心查探!
这时就知道交游广阔的好处了,世交之间打个招呼、彼此孝敬意思一下,就找了个由头把赵家主事人逮了扔衙门的牢里去了,赵文生的几个庶兄,那是重中之重。主事的不在,下面的人便成了无头苍蝇!表妹急着疏通各路关系营救宝贝儿子,没了宝贝儿子还能争到赵家吗?这时自然是宝贝儿子排第一了!
这就是封建时代商人的悲哀了,几乎是作为统治阶级肥羊而存在的!统治者把你养肥了,等他没钱用,或者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便随便寻个由头,便能让你家破人亡,再不济,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文生的母亲在赵家这么些年,也是埋下了不少钉子的,这时候就发挥了大作用!赵文生在陈悦容一家的帮助下,一边出手把赵家搅得更混乱,一边浑水摸鱼,等赵家出了银子把主事人赎出来时,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了。对着几乎成了个空壳的赵家,赵文生谦虚地表示,因为二娘一房人口较多,而他几乎是孤家寡人,上头长辈又都不在了,便索性直接分家了吧,赵家家财他只取一半,另一半,就全留给二娘了,以谢二娘这些年来对他们母女的“关照”!
表妹听了,脸都绿了!她这会儿倒是想到赵文生背后的瓜尔佳氏了,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但那是做梦!不说赵文生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只是碍于“孝”字不能赶尽杀绝,已经让他很呕了,还赡养她?脑子被门夹了才同意!
陈悦容的额娘怕瓜尔佳氏再打起赵文生手上钱财的注意,又兼他自己也乐意,便把他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