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个周日,“芹溪兰草”都没有上线,消失了一般。陆平心里一阵落空,QQ也一直挂着,让“逆流的鱼”默默地陪伴她。还有《一生有你》的歌。
同时,陆平的生命中还有另一件大事——他第一次中奖了。
那天,李福奎打完球,风风火火冲进教室,大喊:“陆平——中啦——中啦!”
十几年后,李福奎还会同样地大喊一次:“老婆——生啦——生啦!”
陆平漫不经心道:“中?中什么中?中你个头啊?”
李福奎确认隔墙无耳后,嫉妒地说:“你小子中奖啦!就上次我们去买的体彩,忘啦?”
陆平料他记错了愚人节,表示不信。
李福奎跺脚,再度起誓:“我要是骗你,老子天打五雷轰。”言外之意是老子1被天打五雷轰,而非他李福奎本人。也许是老天无眼,陆平代天发出一声闷响,平地升空,弥漫一股臭味。李福奎乍一听,误以为雷鸣,拍胸说:“天谴呐!”后又闻到一股怪味,像一氧化硫,确认刚才判断错误。
“真的中啦?”陆平一惊,仿佛周围都长满了耳朵,忙轻声问。
这就是为什么情侣间喜欢山盟海誓的原因。誓言轻易总让人相信。
李福奎嘘口气,点头,伸出五个手指,在陆平眼前晃了晃。
“噫!中啦!中啦!”陆平顿时如范进中举般手舞足蹈,大喜,问:“五百万?五十万?”
李福奎笑笑说五十。
陆平觉得感情受到了欺骗,极度的奢望背后是极度的绝望。但毕竟有胜于无,还是很开心。
陆平请李福奎还有雷啸天他们去了九曲山庄,算是中奖庆祝。结果还倒贴了三十。据说男人在失恋中胃口是很大的。
第十七章 雨中漫步
期末考来临,陆平形势所迫,在房间里啃了一天书。临时抱佛脚,佛也是会有怜悯之心的。在陆平看来,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真正应付考试,天才或者白痴;遗憾的是,陆平是个正常人,但在诸多的天才和白痴的眼里,陆平却是不正常的,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最正常。陆平基础薄弱,课本上的知识多半不懂,只觉眼前的铅字黑压压一片,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语文,政治色彩太浓,缺乏艺术性;数学又注重应试效果,而忽略了实用性;政治和哲学,只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结果,陆平发了一天的呆,桌子上摊着一本英语笔记,是若馨的。
陆父去学校开会了。那学校虽小,却五脏俱全,尤其喜欢开会,大至“中东和平进程讨论会”;小至“厕所清洁卫生磋商会”,每周两次,雷打不动,月底小结,期末总结。陆父身为校长,领着一帮人,坐在不大的会议室里,泡上茶,点上烟,讨论一些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不通的事。陆父大谈素质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台下点头说有道理,应大力贯彻,坚决执行,然后,晚上各自回家督促孩子应试。
陆平在家看电视,是一档娱乐节目,几个主持人在台上哗众取宠地乱蹦乱跳,以提高其收视率,也真是为难他们了。陆母下班,见陆平正在堕落,正色说:“明天都考试了,还看这些无聊的电视!你看看人家明子,多勤奋。”
明子是陆平的邻居,“子”是尊称。明子在读高三,每晚半夜入睡,凌晨起床,闻鸡起舞跑去学校参加早自习,却发现大门还没开,气得大骂林校长误人子弟。明子成绩优秀,北大有望。陆平常笑问明子:“明子,你的眼圈好黑啊!又向熊猫借眼镜啦?”明子重度近视,低头捧书,似乎是在和书说话:“累点算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意思是,书外的美女明子追求不来,唯有寄希望于书中。陆平担心明子会在高考的时候,和左宗棠一样扛一副棺材进考场,最终憔悴而死。
陆母在耳旁喋喋不休。陆母高中毕业,知道鲁迅,对陆平说:“儿子,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呐!”说完,一脸恐怖地看着,仿佛陆平真的谋财害命去了。于是改口成现实主义,说:“啧啧!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钱呀!我的钱呐!”陆母心疼钱,大骂陆平一顿,骂得心旷神怡。陆平不敢顶嘴,平日里翘课,他可以无视陆母的存在,陆母却不会无视他的不存在,常常挨骂。陆平因此得出结论:宁可让全世界的男人都去上吊,也别去惹更年期的女人。
期末考那天。天上的云吸满了水,乌黑的一大片,重得要压下来。气温也如同清仓货,一路骤降。小城气象台于是宣布:雨,一个字,言简意赅。陆平迟到了,原因是他赶去吃早饭了。他常说,上课不是上厕所,不必急。对他而言,迟到一分钟和迟到一小时没什么区别,就好比没有“更坏的坏人”和“更好的坏人”之分。可这一次他真的迟到了,还是在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久闻陆平的大名,怒道:“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现在考试?”陆平不敢说去吃饭,改拉屎,说:“我上厕所去了,不可以吗?”监考老师没有阻止他人排泄的权利,无语。周围的考生一听此言,纷纷掩鼻自卫,好象陆平掉进了厕所,浑身有臭味。
陆平坐定。门外进来一个戴胸卡的巡视员——是个老头,秃顶,脑袋上的头发屈指可数。老头摸了摸头发,巡视四周,不见异常现象,于是捏造事实,恐吓说:“我刚接到举报,说你们当中有人夹带纸条!”陆平暗暗一惊,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的纸条。老头用算命家的手法继续编造,声称一旦发现全校通报批评。陆平在自我鼓励:“挺住,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别怕!抄袭乃是我陆某人的看家本领。”这时,陆平前面的一个小子挺不住了,站起来,哆哆嗦嗦掏出纸条。老头歪打正着,为以示宽宏,教育了几句把他放了。两眼逼视道:“还有没有,老实一点,不要心存幻想,都交出来!”
赵世全用笔捅了捅陆平,小声问:“喂!你夹带了没有?”陆平不敢走漏风声,反问:“你呢?”赵世全一撇嘴,得意道:“我有枪手。”
第一场考语文,前后各有一名监考老师,虎视眈眈。陆平扫了眼作文,题目是《我最喜爱的一本书》,幼稚而可笑,陆平暗骂出题者的水平还没自己高。陆平借题发挥,批评鲁迅的《枣树》“堕入恶趣”1,郭沫若的某些诗歌不知所谓。陆平大发牢骚,浑身畅快,答完试卷还剩了一小时,百无聊赖之际,拿出纸笔信手涂鸦。陆平颇具美术天赋,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若馨的侧影。陆平左边的一个小子得了“考试综合症”,紧张得脸红耳赤大汗淋漓,往太阳穴上直抹清凉油,异常滑稽。
台上一名监考老师未曾做好考前准备工作,憋了泡尿,体内洪水泛滥,表情痛苦。那老师用报纸遮态,翘着二郎腿频频交换,强忍着。陆平生怕会憋出人命,埋头“嘘嘘”地吹口哨。监考老师条件反射,蓦地起身,不顾一切朝门外奔去。众考生面面相觑。
赵世全见时机成熟,甩了甩头发,掏出笔有节奏地敲着文具盒,发出“咣咣当当”的声响。偏偏剩下的监考老师天生耳背,毫无察觉。这时,坐在前排的一位考生,与赵世全遥相呼应,也同样有规律地敲文具盒,敲一下表示选A,依次类推。赵世全受到点拨,快速记下。那枪手又将填空题答案抄在纸上,揉成一团,趁老师不备,对准赵世全方向,一记国奥队的射门英姿。只见纸团成弧线运动,划过教室上空,偏离轨道直奔卫生角,秉着中庸的思想不偏不倚落在一堆垃圾上。赵世全气得捶胸跺足。枪手自认倒霉,重抄一份,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出手。监考老师从厕所归来,经过窗前,逮个正着,截住了这番勾当,斥道:“你干什么?!”枪手惨叫一声,急中生智,迅速改变方向,朝卫生角扔去,并解释说:“没什么,我只是扔垃圾。”说完,一脸凛然。老师苦于没把柄,只好作罢,说:“考试时间,注意点。”枪手暗暗一吐舌头,象征性的“注意”了一番。赵世全在后面长吁短叹。
考试结束,赵世全混水摸鱼,趁乱拎着试卷四处抄袭。后门的老师虽然耳背,眼力却极佳,冲过去制止,口中念念有词,训道:“干嘛!干嘛!交卷啦!”
陆平率先冲出考场,逃离市侩人流。
小城的气象台终于有报准的一天。陆平刚出考场,一阵滂沱大雨迎头浇了下来。天地间一片空濛,似乎由雨连在了一起。眼前的一切风景逐渐模糊,唯见如雾的雨在密密的斜织。考生望雨兴叹。几个小子不知死活,无视大自然的存在,想在众人面前一展英雄气概,卷起裤腿摩拳擦掌。一齐大叫一声,冲出去,狂奔在雨中。有个小子不慎脚底一滑,顿时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倒在泥水里。小子大窘,挣扎几下爬起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众人幸灾乐祸地大笑。陆平有前车之鉴,不敢贸然采取行动,祈求老天普渡众生。
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陆平回头,脸上笑容绽放。兰若馨歪了歪头,举起一把小花伞,笑说:“走吧!少爷。”
陆平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于是,陆平和兰若馨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撑开伞,消失在雨中。
雨很大,风很冷。兰若馨的小花伞小得出奇,面积比巴掌略大一些,雨点从四面八方肆虐地砸来,伞在风中摇晃。陆平撑着伞,尽量为她挡风遮雨,自己却暴露在雨中,衣服湿了一大片,冻得瑟瑟发抖,寒意侵入骨髓。雨中漫步原是一件浪漫的事,现在陆平则更担心自己会不会淋雨害痨病死掉。
雨越下越大。陆平的脚一深一浅地踩在水洼里,泡湿了袜子,步履维艰。陆平双唇发紫,不住地打喷嚏。兰若馨朝手心里呵了口气,白雾状的热气随即消散在风雨中。兰若馨扭头,柔柔地问:“陆平,你是不是很冷啊?”
语气的差异往往区别废话与关切。陆平穿得极为单薄,牙齿在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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