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晚秋的夜晚是很寒冷的，眉佳坐在椅子上衣着单薄，被冻醒了过来。不敢在屋里走动唯恐惊醒了子允。帘子里，子允却翻来覆去不知是否睡熟。黑暗中，眉佳靠在椅背上休息，想着自己的际遇，不知是福是祸。
昏昏沉沉正要再次睡着的时候，床上子允却重重咳嗽起来，眉佳急忙奔了过去，掌起灯，关切地问：“少爷，您怎么样了，还好吗？”一边撩起床帘，想看看子允，却见一只手从床上伸出来，重重打在脸上：“蠢才，爷没有叫，你却来打搅爷。回去，爷叫了你再来。”眉佳担心子允的病：“可是少爷，真的没事吗？”“滚！”子允咆哮着打掉眉佳手里的油灯。
霎时满地火焰燃起，眉佳急忙脱下外套，扑打地上的火焰，小小的身影在熊熊的火焰中显得无助。子允满面阴霾，无动于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既不帮忙也不呼救。所幸屋子很大，油灯打翻燃起的火焰没有引燃其他物件，渐渐被眉佳扑灭了，但双手也被烧伤了。子允躺下，说：“下去罢。”神色间有一缕失望。眉佳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了，感觉子允很希望火再烧得大一点。
手热辣辣的疼了一宿，天明伺候子允洗漱，也不敢提衣服被烧毁。倒是子允却发话了：“叫画眉来，跟她下去找几套衣服。见不得这么肮脏的丫头。”眉佳不敢发问，摸索着来到耳房，丫头们都已经起来了，聚在一处赌钱。眉佳站在门口：“请问，哪位姐姐是画眉啊？”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站了出来：“我是。”脆生生的声音就是昨晚在门口接杜鹃的那个丫头。“画眉姐姐，可不可以找几套旧衣服给我？”眉佳小心的问。画眉看着她，却放声大笑了，放佛什么有趣的事情，手指指着眉佳的脸，惹得其他丫头也跟着看过来，却也跟着笑起来。
见眉佳不知所措，有个伶俐的丫头端了盆水：“自个儿瞧瞧罢。”眉佳低头一看，不得了，哪里来的野人，满面都是焦黑的灰，想是夜里扑火的时候熏的，不觉也跟着笑了。画眉命人取了件衣服：“这是我刚做的新衣服，妹妹穿着会有点大，暂且穿着罢，等铺子上的人来了，再命他们给妹妹重新做就是。”眉佳倒不好意思：“姐姐，倒是找套旧衣服就好了，反正穿着都大，也不糟蹋姐姐的新衣服了。”画眉点点头：“那也好，这房里头还没有跟你这般大的丫头呢，也罢，给你拿几套旧衣服权且驱寒罢。”又说：“妹妹还是先洗脸罢，可别让少爷见你这副模样，否则定要罚你。”
眉佳将手伸进水里，烧伤的手却被激的疼痛，不觉倒吸了口气，画眉却看见了，叫道：“老天爷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还给少爷喂药，今儿是怎么了？翠儿，快去拿貂油。”刚端水的丫头急忙找了貂油出来，细细的给眉佳抹上，边吹气，眉佳倒看出来，这就是昨晚给子允少爷喂药的丫头。眉佳感激地给笑了：“劳动姐姐们了，往后还望姐姐们多关照眉佳。”画眉却看着眉佳的双手，若有所思：“妹妹，不要客气，这里的姐妹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会互相关照的。”
说话间，兰琴却来了，画眉冷冷的说：“兰琴妹妹不好好在爷身边伺候，跑道我们兰竹居来做什么？被少爷见了有你受的，指不定也将你要了过来。”兰琴陪着笑：“画眉姐姐，眉佳妹妹昨儿落了些物件在妹妹这里，怕她急着用，可不就急忙给送过来？”眉佳看着兰琴，询问的表情。兰琴却拉着眉佳出了门，到了僻静处，急切地问：“妹妹昨晚可好？有没有哪里伤着？”眉佳却奇怪兰琴的话：“姐姐怎么这么问，不过是伺候少爷罢了，妹妹本就出生贫贱，倒不会怎样。”
兰琴却眼尖，看见眉佳烧伤的手。轻轻捧起，吹着气：“妹妹不知道，这些年但凡被子允少爷要到兰竹居的丫头，没有一个能好好的，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痛。你道我是担心你不惯伺候人吗？是怕少爷毛病又犯了，拿你撒气。”眉佳却说：“多谢姐姐关心，眉佳这点伤不碍事。”跟李寡妇相比，子允算是仁慈的了。
第四章
第十章
兰琴跟眉佳说了会子话便回去了，留下几套衣服，眉佳推辞不下，只得收下，恰好这院子里也没有跟眉佳年纪相当的丫头，只有穿兰琴的衣服合身些。刚换上衣服，就听子允在房里叫了：“画眉？眉佳？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眉佳跟着画眉匆匆跑回子允屋子里，却见子允铁青着脸，翠儿在一边跪着，地上药碗打翻，药汁流了一地。子允狠狠地骂：“这个没用的蠢才，连药都吹不冷，给我打折了手，扔出去。”眉佳刚想开口求情，却被画眉拉住。
眉佳看向画眉，画眉对她摇摇头，走到门口叫来两个小厮：“少爷吩咐了，把翠儿拉下去，手打折了扔出兰竹居，老太太要问，就说这丫头不懂得伺候，惹怒了少爷。”翠儿却爬向画眉：“姐姐，不要，不要。求求你了。”画眉不为所动。眉佳别过脸，心里凉了一片。翠儿被两个小厮拉了出去，在院子里用棍子打断了双手，拖了出去。翠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眉佳的心，看向子允，他却面无表情，放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别过脸，却看见画眉眼角的泪光。
整个上午，眉佳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子允在眉佳伺候下服了药躺下，刚休息，杜鹃来了，见子允躺着，低声说：“老太太说了，请大少爷过去说说话，顺便陪老太太吃个午饭。”子允却醒了，懒懒的问：“谁啊，没见爷在休息，嚼什么舌根。”杜鹃陪着笑：“大少爷可醒了，老太太请您呢，过去陪老太太说会话罢。夫人和二少爷也在呢。”子允点头：“你先去回老太太，说我就来。”杜鹃应允了，偷偷打量了眉佳，目光停在眉佳的双手，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转身离去。画眉和眉佳帮子允穿戴好，子允看着眉佳：“跟我去罢。”
来到老太太屋里，静芸夫人和子轩少爷已经在了。见到子允，静芸夫人关切地问：“子允今天身体可好些？”子允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做答。夫人的目光落在子允身后的眉佳身上，回头问杜鹃：“那就是昨儿新到子允房里的丫头么？”杜鹃点头说是。夫人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满意。老太太却不喜：“一个下贱东西，说她做什么？”转向子允：“允儿过来，让奶奶看看。”
拉着子允的手，老太太仔细看着他的脸，说：“允儿近来好像瘦了，有没有好好服药啊？回头让杜鹃给你再送点滋补的药材过去，好好补补。”子允应着，眉佳却在子允眉间看到些许的不耐与厌烦。
见老太太拉着子允正说得兴起，静芸夫人唤过眉佳问话：“子允昨儿可睡得安稳？还有没有咳嗽？”眉佳看了子允一眼，回到：“昨儿夜里少爷只有些许咳嗽，睡得还算安稳。”夫人却柔声道：“子允是病人，脾气自然有些急躁，有时候罚得过于厉害了，你们多担待罢。”眉佳心里不知道夫人是否指的翠儿的事，心下惶恐，口中却仍恭敬：“夫人哪里话，服侍得不好是应当罚的。”子轩听了这话，眉毛挑了一下，似乎并不苟同。
陪老太太用过午膳，子允推说身体不适，带着眉佳回去了。刚进屋就劈头盖脸的骂：“你个蠢东西，跟夫人说我咳嗽做什么？”眉佳小声怯怯地回：“可是少爷的病……”“病？你们谁都只会说子允的病子允的病，怕我死不了是吧？回头跟奶奶说，把你们这些个蠢驴子统统卖给窑子去。”子允一激动，脸色潮红泛起，又开始咳嗽。画眉正煎好了药端过来，一见子允又在发脾气，吓得连忙将药放下去给子允扶胸，一边骂眉佳：“不中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眉佳看到画眉给的眼色，急忙退了出去。
耳房里，丫头们都垂头丧气的，还在想着翠儿，都说画眉也是个没有心肝的，平时都姐姐妹妹的叫，临了都不给求个情。眉佳却知道画眉的心也是痛的，却因为是新来，不好替画眉辩白。丫头们跟眉佳说：“你也是个倒霉的，这么小就进来服侍这魔星。已经五六个了，被那病涝鬼打得半死扔将出去，翠儿算是好的，只是折了手，前面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抬回家几天就没了。”眉佳这才知道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画眉回来了，跟眉佳说：“你随我来，给你再抹点貂油。”眉佳跟了去，两人在画眉房里坐下，画眉一边给眉佳的手细细抹着貂油，一边跟眉佳说话。眉佳想着早上翠儿还在给自己抹这瓶貂油，转眼就被打折了手送了出去，眼圈不由红了。画眉也知眉佳的心思，叹了口气：“原想进了陆家，不至于在外面挨饿受冻，却不想来服侍这小魔头。都想着他这病没几天活头，都让着他。却越发惯得不想话了。尤其这两年，不时咳血，病怕是加重了。却越发的疯，前后打了五六个丫头，有个才到家没几天就没了。”
“那就没人给管管？”眉佳也知道这话等于没有问，果然，画眉冷笑：“管？那老太太明摆着的，几个丫头算什么，只要少爷开心，多几个都不要紧。这魔头便越加的疯了，给他看上了的东西也好，丫头也好，老太太都给他，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蓦地，回想起子允昨晚那抹失望，眉佳却有所感，似乎知道子允为什么会有这些举动了。
第十一章
再见到子允的时候，眉佳绝口不提子允的病。不时地给子允说她在村子里的时候，河里穿梭过浣衣的手指的鱼儿，山林里四处游荡的野猴，春雨过后的蘑菇与竹笋，憨态可掬的笨猪。子允刚开始还铁青着脸骂人，后来渐渐却缓和，并露出向往之色。
子允还是咳嗽，还是咳血，却还总是凶，不许丫头们告诉老太太和夫人。先生那边是不去了，却只是告诉老太太说不喜欢看书。老太太也就随他去了。子轩倒常来，每日傍晚从先生那里回来都会过来陪子允说说话，对这个弟弟，子允倒不是那么冷漠，却也不许丫头们告诉子轩他咳血的事，眉佳每次见子允在人前都撑得很辛苦，不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