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很自然的跟随他走回。「那之前的那些门……」
「你真的不用在意这些。」
「真的吗?那我还是彦舟的绘画老师?」她本以为他会介意,并且不让她再去教导彦舟。
「你当然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我有一个可以去霉运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试?」他忽地提议。
「真的?」凌豆典的双眼闪闪发亮。「我愿意、我愿意。」
「那走吧!」
※※※
「一口气把气吹入,代表着一气呵成。」
夜里的海边凉风吹来,巨昊坐在屋后的木板走道上,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烈酒,侧过头,提醒着和矿泉水空瓶奋战的凌豆典。
「喔。」
重新深吸了一口气,照他的话,把气吹入空瓶中,然后迅速把瓶盖锁上。
「好了,再来呢?」她拿着装满她吹出的气的矿泉水瓶,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认真的问。
「拿着线把它绑在树上,让它风吹日晒几个月后,再选一天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把瓶盖打开,让太阳的光热把它晒死。」
说罢,他的视线眺望不远处的沙滩,眸底承载沉重的愁,握住酒瓶的瓶颈,他又喝了一口酒。
「是这样啊!」原来去霉运的办法这么的简单,只要把气吹入瓶中,再照他说的话去做就可以了?「这……这办法是谁教你的?」
如果是得道高僧教他的,那她真的有必要再去向那位高僧请教两招,毕竟他的「功力」也挺深厚的。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闻言,她呆愣住,在她考虑要不要和他说一声「谢谢,再联络」的话时,他又补充一句令她想把「再联络」的话砍掉。
「在我读国中的时候,我想出来的。」他撇唇一笑。
凌豆典沉下脸,直觉自己被他给要了。
睐她一眼,她的表情早在他意料之中。「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要你?我并没有和你开玩笑。」
再喝了一口酒,他低沉着声道:
「在我读国一那一年,我父亲死了,原本我们家境就不富裕,我父亲一死,不但家里经济出了问题,一些倒楣的事还接二连三的发生,我妈每天晚上都躲在房间偷偷的哭……我受不了,我那时候想,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停止我们家遭受的恶运,我需要的是一个最简单、不花一毛钱的方法……」
喝口酒,润润喉,他续道:「那时候,我异想天开的想出了这个办法。」
他闷笑了一声,又道:「我们住的地方没有高大的树,我把瓶子绑在学校里种的最高的那棵树上,等到有一天中午,我偷偷的要爬上树,被训导主任发现,他叫我下来,我没理他,一心只想要解决我们家的霉运,我拚命的往上爬,训导主任爬不上来,只好在树下等我——」
凌豆典专心的听着,他突然沉静了下来,她急问:「后来,你是不是被训导主任处罚了?」
「那是当然!」他无所谓地一笑。「不过,我不在乎。」
「那……后来你们家——」她更想知道他用的方法究竟灵不灵。
巨昊摇摇头。「我们家当然不可能一直处于厄运罩顶的状态,那个方法对我而言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一种寄托、一种期望。」
照他的说法,这个「空瓶曝晒法」,似乎……不灵?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扫把星的?」他的身子倚在木柱旁,凉风加上烈酒的双重效应,令他心情放松。
凌豆典的头倚在另一根木柱边,苦笑着:「不瞒你说,我打从一出生就害得医院失火了。当时我爸并不知道我是扫把星转世,在火场中骂医院骂得最大声的,就是我爸。」
她说着,自己也笑了出来。「每次我妈在形容当初在医院的情景时,我们全家人都笑翻了,最后全家都会帮当初那家医院祷告一番——」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静静的听着她说。
「……有一回我弟要参加赛跑,我在旁边喊着加油,结果才一起跑,全部的选手都跌倒了,只有我弟没事,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也觉得很尴尬,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自己跑。
还有,我妹读幼稚园的时候,老师安排一出童话剧让她演公主,她的小男朋友演王子,那天她高高兴兴的要上台,我扶了她一下,那套漂亮的公主服,当场被勾到,裂了一个大洞,最惨的是,她的王子从另外一边上舞台时,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掉了两颗大门牙,还一直流血……
那天的童话剧就这样泡汤了,我妹哭着说,以后都不准我去参加她的所有表演……」
细说着童年往事,凌豆典笑的颇无奈。
「很多事都是屡试不爽,只要有我在,四周就会出现一些精采的情节,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出事的是别人,但总是觉得……」她讷讷的说着,突然觉得他好安静,瞥头一看,他是没睡着,两眼还直盯着她看。「呃,我会不会说得太多了?」
他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
「你爸妈没帮你去找解决方法吗?」
「有,可多了。求神问卜,或者听来哪些偏方就赶紧一试,我几乎是喝符水长大的。」她一派苦中作乐的表情。「老实说,符水并不怎么难喝。」
深邃如玄墨的黑眸里,满满足她的身影,她说话时的表情、一颦一笑,都在他眼里放大。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一个女孩子,即使是从前那个一心想当他女朋友的……
敛起游离的心思,他再度把心思搁在她身上。
「你交过男朋友吗?」
「我!?」食指点上自己胸口的同时,她摇摇头。「很不幸地,到现在没有人敢拿生命来试。我之前去算命,那个算命师还说是因为我上辈子偷了一些鸡、鸭、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所以这辈子我才会遭到诅咒。
他还说,只要我找到我的真命天子,然后让他倒楣一百次,我就可以从此脱离被诅咒的命运。你说,好不好笑?」
再看他一眼,他还是那种一脸无风无浪的一号表情,让她猜不透他到底是有兴趣听,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直蹶蹶的站起身,他走向她,弯身拿起她手中的矿泉水瓶。「我帮你把瓶子绑到树上去。」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呛鼻的酒味,后知后觉的凌豆典朝他刚才坐的位置一看,原本满满的一瓶酒,只残存不到一口量的酒液。
她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他喝了很多酒。
「你……喝了很多酒,你常喝吗?」
「我不常喝,只有在我来到这里想放松心情的时候,我才会喝。」
话落,他跳下木板,往前直走,一直走向一棵大树下。
她跟着他身后走到树下时,他已经身手俐落的爬到树上,而且一直往上,似乎要爬到最顶端去——
「喂……你,你不要再上去了。」凌豆典在树下焦急的喊着。
顶端的树枝分枝较细,她伯树枝承受不了他高大的身子,会应声折断,然后他掉了下来——
思及此,她心一惊,她这个史上无敌的扫把星,说不定真的会害他。而且现在树上除了月光之外,没有灯光照耀,视线昏暗,而他又喝了酒……
「巨昊,你快下来!」
担心他会真的掉下来,她在树下大喊着,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她满心着急,直想要爬到树上去救他。
她两手臂大张,连粗壮的树干都圈不住,更遑论爬树。事实上,她连跳上去做出无尾熊抱着树的姿势,都成问题。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当年在树下等他的训导主任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训导主任想海扁他,而她,只希望他毫发无伤,平安下来。
「巨昊——」
啪地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提心吊胆之余,就见他从树上退了下来。
「你还好吧?啊,你的手臂割伤了。」见到他手臂上有一条明显被树枝割到的伤痕,自责之余,她暗自庆幸至少他没掉下来摔个脑震荡。
「这没什么,不碍事。」
「你屋里应该有药膏吧!我帮你擦药。」
说着,她本能的掏出手巾想帮他先止血,但一看到沾染血渍的手巾,赫然想起前几个钟头,他额头也因有她在身旁而受伤。
拎着手巾,她尴尬不已。
「给我。」
「这手巾脏了——」
他无所谓地一笑,从她手中拿过沾印着他额上血渍的手巾,笔直的往沙滩走去。
「巨昊——」
她踩着他的大脚印,来到他身边,见他蹲着把手巾丢在海水里洗,她也蹲到他身边。
「我可以自己洗。」她哪好意思让一个大男人洗她的手巾。
当她伸手过去想拿飘在水里那条手巾时,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抓住的不是那条优闲的在水中飘荡的手巾,而是——对方的手。
她抓住的是他的小指,而他则是用四根手指头,把她整个手抓住,这局面该算是他赢,还是她吃亏?
风从他那边吹来,夹带着酒味,让她觉得有些微醺。
抓着她的手,他没放开的打算,黑眸存进了她柔美的神情,月光下的她,美的像仙子……他的心,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
俊逸的脸孔压向她,他和着酒味的气息,笼罩在她身上。
水眸轻抬,仰视着他刚毅的俊容,他身上散发的浓郁气息,再度将她导入醺然的状态。
在她仰首,露着爱慕的眼神,欣赏着他完美男性阳刚的脸孔之际,他的唇,如月光下闪闪烁烁的潋滟波光,跃上了她的红唇。
她醉了,醉在他的怀中、醉在他甜美的亲吻、醉在一片洒满月色波光荡漾的海边——
※※※
他吻她有多久,她可怜的手巾就在水里飘流了多久。
在他的唇终于甘愿离开她的唇时,她害羞的垂着头,眼尾的余光却瞥见她的手巾在水里喊着救命。
「啊,手巾飘好远了!」她惊地站起身,但蹲的太久,陡地站起之际,一阵头晕,两脚发麻,踉舱了下。
他站起身,大手贴住她的腰际。「还好吧?」
双颊的红晕更深,她羞的点点头。
在她垂头之际,他已经大步走进海里,显然是要去拿回那条被遗忘好一会儿的染血手巾。
「巨昊,不要去,不要捡了。」
虽然被遗忘的那条手巾很无辜,但它真的飘的很远,加上她又是扫把星转世,她很怕他会出什么意外。
才一转眼,他已经游的好远,她一个眨眼,海面上已经见不到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