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他怕刮痧,想逃,却被她揪住领带,拖回来。
「你女儿可是勇敢得很,我怎么刮她都面不改色。」
苏霁人被扯下领带,解开衬衫,啼笑皆非。情况发展和五分钟前他幻想的一样,可是要做的事差很多。
当硬币刮上他颈侧,他蹙眉。「奇怪,不太痛……」
「因为你病得太重了。你一定又常常忙到忘记吃饭,弄到胃痛对不对?」
他苦笑。「一忙就忘记了。」
「然后病了也不讲,忍著继续工作。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讲谁知道?人家是鞭策下属,你是鞭策自己,你累死了谁会心疼?」六年之间,他排除苏家内部杂音,坐上董事长位置,一定经历很多。他一向很会勉强自己,工作挫折再多,她不问他就不会说,离婚之后,谁听他说呢?
「你啊。」
她一呆,被说中心事,脸红。「我才不心疼!」
「你可不可以到我前面来?」为了刮痧方便,她站在他侧边。
「干嘛?」
「我想看你。看著你我会觉得好一点……」
「拜托,几岁的人还撒娇?」但她还是挪近他,腰身立即被他圈住,他想抱她,她立刻将他推远一点。「别太近,这样我不能刮痧。」
真蠢,好好一个旖旎夜晚,变成医生与病人的游戏。苏霁人叹息,胃痛,被刮的痛,疼痛里渐渐出汗,淤塞的血气通顺了,幸福的暖意蔓延全身。
两个大人在忙,床上的小女孩呼吸沉酣,偷偷地睁开眼缝。
她装睡,偷看到亲亲,还来不及高兴,突然妈妈骂人,一脚踹开爸爸,活生生上演家暴,吓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口,现在又变成在刮痧?她好纳闷,一头雾水。
*****
刮痧完,罗百粤煮稀饭,让苏霁人吃了以后服药,赶他去睡。
六年来,苏霁人第一次没有喝睡前酒,睡得十分香甜,直到阳光透窗,他在晨曦里醒来。他睡在罗百粤的床上,一套新的盥洗用具放在床头。
他下床盥洗,浴室镜子里映著刮痧的紫色瘀痕,像那里曾经落下几鞭。
梳洗后,他打开房门,食物香味扑鼻而来,他的肚子很诚实地咕噜一声。他往传来声响的厨房走去。
厨房里,罗百粤系著围裙在煎蛋,罗妙靖帮忙,罗岚在摆放餐具。罗妙靖问:「要不要叫醒姐夫?」
「等等我去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罗百粤将蛋装盘,递给妹妹。
罹妙靖低声问:「昨晚如何?有没有……」挤眉弄眼,暧昧兮兮。
「他生病了,我帮他刮痧。」
「就这样?」
「他生病,还能怎样?」
「嗳,你很失望喔?」罗妙靖以肘顶了顶亲爱的姐姐。「花前月下,气氛一触即发,没想到男方外强中干,竟然在紧要关头退却,太杀风景了。」
「喂!你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罗百粤提锅铲敲妹妹,罗妙靖笑著闪躲,把外甥女捉过来挡,小女孩格格笑,三个女人闹成一团。
「早。」苏霁人走进厨房。
罗百粤连忙收回锅铲。「坐一下,稀饭快煮好了。」
苏霁人坐下来,罗妙靖笑道:「姐夫,外强中干那句只是玩笑话,你别见怪。」
啪,罗百粤把一段葱扔到妹妹头上。
「我知道。」苏霁人忍笑。三个女人的家好热闹,令他羡慕。他看向女儿,她也正看著他,她粉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没开口,递了一副碗筷给他。
罗百粤一边忙,一边问:「还痛吗?」
「好多了。」
「今天记得去看医生,痛成这样,说不定有什么潜伏的疾病,要彻底检查。我有保温饭盒,让你装稀饭带去公司,这两天除了稀饭配海苔酱,不可以乱吃,茶和咖啡不准碰,应酬最好也推掉,早点回家,一定要看医生,知道吗?」
「是。」苏霁人嗓音饱含笑意,他母亲都没叮咛这么多。「今晚有空吗?」
罗百粤一愣。「有啊,干嘛?」要陪他看医生吗?
「你昨晚同意我们偶尔可以单独出去,今晚方不方便?」
罗妙靖正在看报纸,闻言头垂得更低。罗岚悄悄走开,假装帮妈妈收拾东西。
罗百粤暗喜,却故做冷淡。「说是说过,你这么急啊?」
「刚才有人说我外强中干,我想趁早澄清,以免传出去不太好听。」噗哧,罗妙靖偷笑,罗岚很茫然,不懂那四字的意思。
罗百粤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澄清的?」
「那你答应了?」
「答应是可以,可是没什么好澄清的啊,你干不**比谁都清楚——」她说什么啊!罗百粤俏脸爆红,偷看女儿,幸好女儿年纪小,听不懂。
罗妙靖小小声说:「太干的话,就浇水嘛……」啪,被罗百粤拿报纸敲头,她逃出厨房,回头嚷:「那我今晚再去住朋友家,顺便把小岚带过去!」
罗百粤抓著报纸追出去。苏霁人大笑,忽然衣袖被拉住,他回头,女儿递给他一个小包装的退热贴。「爸爸,这个给你,我生病的时候都贴这个,很快就退烧了。」
他一怔。「你喊我什么?」
罗岚微赧,小小声地重复。「爸爸……」
这一声,算是真正接受了他。他喜悦万分。「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他只是随口一问,她小脸却瞬间红透。「是……妈妈告诉我的。」母亲一早是和她说过,可其实是她自己偷看到的,说出口还是心虚。
女儿慌强的模样,显然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他不揭穿,珍而重之地收下女儿的心意,对她微笑。「谢谢。」罗岚眼底亮起喜悦光芒,开心地笑了。
*****
『耕芽』的午休时间,罗百粤向同事宣布苏霁人的决定。「往后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两天我会和大家讨论调整人事和课程。」危机解除,大家都安心了,有人说:「都交给你就好啦!」
「不调整也没关系吧,苏先生是你前夫,这次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为难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了。」
这话有三分玩笑,三分酸味,罗百粤坚持立场。「不管我和他的关系,我们『耕芽』的确需要改变,我会把详细状况整理好,再和大家谈。」
散会,众人各自休息去,明明挨近罗百粤,说悄悄话。「你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喔。如果你直接从黄老板那边接手,大家都会很高兴,现在是透过苏先生,就有些闲话了。」单亲妈妈突然多出个富有前夫,把才艺班买下来交给她经营,难免招忌。
罗百粤耸肩。「我早就想过会这样,反正我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那——你和苏先生,有什么进展?」
「明明,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多了个妹妹。」一样地八卦、爱起哄。
「说嘛!你昨天跑去接小岚,之后呢?应该有一起吃饭吧?」
「是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像一对父母那样带著孩子逛街——」
明明抿嘴笑。「什么『像』一对父母,你们就是啊!气氛不错吧?」
「还好啦。」想到夜里热情的吻,她心浮气躁,双颊抹上粉色。他现在应该在忙吧?有没有看医生?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和他离婚,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对彼此还有感情的话,可以试著再交往看看。当然啦,你很坚强、很独立,一个人也能过得快乐充实,可是一个好的伴侣,对人生有加分作用嘛!」
「明明,我从来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罗百粤揶揄。
明明笑了。「这是我的一点小感触啦!而且你和苏先生看起来很相配,我是乐观其成……」此时,会计喊她,她向罗百粤眨眨眼,转身离开。
罗百粤望向窗外,午后的白炽日光晒得处处明亮,人车匆忙,行道树影遮了日光,细碎摇晃的树影,像她矛盾不定的心思。
在踌躇什么?她很清楚,是因为王俐云,他不可能抛下母亲不管,所以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果。
换作女儿和首次见面的父亲马上亲密热络,她绝对大大吃醋,何况她是全然的陌生人,忽然横进相依为命的母子之间?以同为母亲的立场去想,她对王俐云便释然多了,只能说,她和这个缺乏安全感的母亲没有婆媳缘分吧?
她正想著,电话响了,她接起。「喂?」
「百粤?」是苏霁人。「你在忙吗?」
「没,午休时间。你呢?看过医生了吧?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吃药?」
「有,都有。」他嗓音含笑。「你是不是打好了草稿,准备等我打电话给你,就照著念出来?」
她被逗笑。「这是当妈妈的职业病,不需要草稿。」
「我不是你的小孩。」
「是谁昨天被刮得哀哀叫,比小孩还不如?」
「暧,我只是哼了几声,没有哀叫。」实在很痛,他才出声抗议。
「是吗?那到后来不断挣扎、想要推开我,一直往墙角躲的又是谁?」
「喂、喂,」他求饶。「事情过去就算了,我还要面子,别再说了。」
她笑出来。「拜托,这是在电话里,谁听得到?」
「就算是在电话里,我也要留点面子。」和她抬杠有多愉快,他就有多不愿意说接下来这些话。
「百粤,我有个坏消息,今晚的约会得取消了。『梅华』最近要成立艺术中心,我跟记者、几位艺术家排了个饭局,结果记错日期,刚才淮文提醒我,我才想起来是今晚。」
因自己的疏忽而搞砸约会,他很懊恼,还重查行事历三次,确认饭局真的是在今晚,才不情不愿地打电话给她。
她静下来,有点失望。「应酬嘛,也没办法。你去吧。」
「抱歉,我查过行事历,明晚确定有空,可以吗?」
「其实……」她润了润唇。「如果你饭局结束不会太晚,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宵夜,不必等到明天。」
电话那端静了静,静得她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然可以。」她也和他同样期待两人时光吗?离婚六年来,他的心情就属此刻最甜,晚几个小时才能见她似乎变得没那么难受了。「我会尽快结束,大概九点左右过去找你。」
说好他应酬后直接过来她的住处,罗百粤放下话筒,吁口气。
初次热恋时,一头栽入,那时她天真地以为真爱无敌,如今心境已被复杂的现实磨得保守,在诸多顾虑中仍想著见他时,她忽然领悟——
感情是发自内心,为何她在向心寻找答案之前,先拿现实状况困住自己?
曾经怨他,对他失望,发誓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