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是偷渡人口,其中一个在国外都有孩子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68)
我说,这有什么呀?她们偷渡,跟花店有什么关系?
叶雨喝一口咖啡,她说,关系大了,你小你不懂。现在派出所重视的不是她们是偷渡人口,重视的是我为什么要雇用这两个人。今天把我营业执照都拿走了,等候整顿,大概怀疑我是蛇头吧!
我一听叶雨说营业执照都给人没收了,就急了,我大声吼吼,我说,你没跟他们说不知道她俩是偷渡人口呀?他们无中生有,你怎么不骂他们,怎么警察就牛B呀?操!
我吼吼完才想起来,叶雨哪会骂人呀,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她骂人,她会骂人羊都会吃肉。
我安静下来,我说,姐,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我妈商量商量?
叶雨说,你别一惊一乍吓到婶子,先等等看,我学法律的,法律上讲究证据,警察都是给犯人骗怕了,你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查出来结果他们才会信。然后叶雨说,没事儿,整顿就整顿吧,我也休息休息,不说花店了,说说你吧,你跟季晏是怎么回事?
我被叶雨突然这么问,问得心怦怦跳,我知道她早晚会问的,可当她真的问我的时候,我还是心慌。
叶雨把面前的咖啡杯推一边上,她语重心长地说,小阳,你是一个女生,不管谁多么希望你是一个男生,你都是一个女生,不管谁怎么说你像一个男生你还是一个女生,你将来还要结婚,生小孩儿,季晏是个好姑娘,你别害她啊!
我也把咖啡杯推一边上,我心跳得很快,我听见自己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结婚。
叶雨缓了缓,然后她用一种害怕把谁吓到的声音说,你是不是喜欢季晏呀?
我没回答。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叶雨都沉默了,我不知道叶雨她怎么想,反正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回答她呢,但又想想,这个问题我是不是也问过自己,我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呢?
又过了很久,叶雨叹口气,她摸着我放在桌子上的手,她说,姐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姐真的知道,你小时候最听姐话了,你忘了吗?你想想婶子这辈子多苦,为了成全你,再窝囊也为你保全这个家,婶子总跟我说,等你结婚就好了,等你结婚帮你带孩子,等孩子大了,她也老了,也算对你尽到责任了。
别说这些好不好!
我抽出叶雨抚摸的那只手,站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勇气,把埋在心里许多年的想法一股脑全吐出来了。我说,姐,我听你话,什么都听你的,但我不会结婚,我不想像我妈那样被我爸欺负,这一辈子窝窝囊囊,一直到死都挺不直背!我是女的,正因为我是女的就坚决不能轻易要小孩儿!难道你想让我的小孩儿像你一样被寄养在别人家里吗?让他像你一样,被人侮辱被人打吗?我妈她为了我甘之如饴,为什么?因为她想我活得幸福,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幸福你知道吗?这些年在这个家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在煎熬你知道吗?我已经受够了!
这些话句句都应该是感叹号,因为当时我特别激动,完全没有顾及叶雨的感受,语气又重又冲,也许这么发泄太让人痛快,我不知不觉就哭了。
叶雨也哭了,我看见她下巴上的肉痉挛般地搐搦着,她颤抖着站起来,把我抱住,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办,都是你爸害的,都是我害的,怎么把你害成这样了,怎么让你变成这样了呢!
——我和叶雨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接近十点,要不是我妈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那么晚了,哭得完全忘了时间。
我妈主要不放心我在外面待得太晚,问我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我跟叶雨在一起,她过来接我下课,我们吃完饭在喝东西呐!我把电话给叶雨,叶雨脸上的眼泪都还没干,一接过去就关心地问我妈最近身体怎么样,用没用她买的按摩机,去没去听讲座什么的,总之强颜欢笑。
大连夏天的夜晚比白天都热闹,逛街的人比肩继踵。我和叶雨看着满城的霓虹沉默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地笼罩在我们身上,把我们裹得又大又圆,不能靠近。
我说,姐,这么晚了,跟我回家睡吧,反正明天也不用去花店。
叶雨没吭声,一直走,一直走,快走到我们家那个区的时候叶雨把挎包打开,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她说,我不过去,我明天想回上海看看我妈,我后爸死了,大概得去一阵子,你过生日姐没忘,但姐不能陪你过,这块表是今天迟到的原因,挑来挑去,看花眼了后来。叶雨苦笑一下,她说,现在都不时兴送表了哈,那这个不算生日礼物,等我从上海回来给你带点像样的礼物,你想要什么?我接下叶雨手里的小盒扯着叶雨的手,她的眼睛在路灯底下五光十色,她说,快回家吧,我走了,然后就叫来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走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69)
我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块CASIO手表,表盘挺大,有点像男款的手表。我心想,叶雨虽然总是跟我说“不管谁多么希望你是一个男生你都是一个女生,不管谁怎么说你像是一个男生你还是一个女生”。但这话她只会反复跟我说,而她呢?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改变不了了,就像我十七年的成长经历一样,就像我对家庭对人生对幸福的理解一样,五脏六腑,老早就定形了。
〈31〉
我过生日,天下雨。柳仲说,这是我讨人嫌,天都觉得我讨人嫌,证明我真的很讨人嫌。柳仲正经时候少,妖言妖语的,我不理她,小晏和文文也不理她,让她自我觉悟一下到底是谁讨人嫌。
文文从农村回来之后人开朗多了,我就觉得农村那片纯净的天是药,精神上的药,它能安抚人骚乱的心,让人的灵魂得到宽慰,从而宽容这个人间一切悲凉凄苦的劫难,甘之如饴地活着。
文文最喜欢打台球,跟我和柳仲比起来,她属于那种技术性的,弹跳、一“箭”三雕、用球撞硬币,都是拿手好戏,不像我们,跑过来玩纯粹为了消磨时间,每次无聊没有地方去,第一方向就往球吧奔,甚至遇到什么烫手的事情都用台球比赛决定,谁输谁办。
小晏第一次参与进来,这个笨蛋竟然拿倒杆,我的天啊,我手把着手教,都把我累出汗了才教会她握杆姿势。
因为小晏正在入门期间,我们今天打的是十六色,文文和柳仲一伙,事先说好三台两胜制,输的那方要向赢的一方带微笑带动作地表演儿歌“种太阳”。
结果打到第二台就有了分晓,先前小晏一球未进,到了赛点,多少有点紧张,猛地一杆下去,母球径直奔着球袋滚,我作打住手势赶紧说,不算不算,可柳仲还是蹦着高要我们唱“种太阳”。
这个叫“种太阳”的儿歌真是我平生以来唱得最难听的一首歌,小晏唱得也难听,还跑调,不过比起我,动作表演挺让柳仲她们满意的。
中午时候,天终于放晴,柳仲说,她还以为雨会就那么下下去,不会停了,天都帮着我省钱,哪儿也去不了。我说,现在能出去,姐姐你想去哪儿HAPPY,你说吧,我奉陪到底。柳仲挺贼地笑,她说,小阳到底是小阳,真孝顺,咱们也别跑远,就去那个老虎滩海洋公园里头转转吧,看看蹦极究竟是怎么蹦的,行不?
柳仲这丫头,我猜她是一猜一个准儿,我就知道她想去蹦极,她最迷的就是吃和玩了,座右铭都是人生自古谁无死,加快速度吃喝嫖赌。多么腐朽堕落的句子呀,I服了You!
从球吧出来,柳仲异常兴奋,一边下着楼梯一边唱着:“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啦啦啦……”蒋大为的那首《敢问路在何方》叫她唱得特恐怖,绝对鸟飞兽散!
我们来到老虎滩,因为上午突然下起大雨,游客无法离开,整个极地馆困满了人。
我们四个人手握着手,唯恐走丢,在铺头盖脚的玻璃走廊里,对着千奇百怪的鱼尖叫。在海兽馆,还看见好多光怪陆离的动物,它们仿佛习惯了嘈杂的环境,任凭游客戏逗,仍旧满不在乎,该干嘛干嘛!
海豚和海狮表演的时候,简直把小晏乐坏了。我和小晏坐在一块儿,人家海豚蹦她也蹦,海豚每次做出精彩的动作她就拽着我,说天呀你看呀你看呀……整个看表演期间,她那手就没闲过,一直拽着我,乐得都不行。
文文也特兴奋,一个劲儿鼓掌,她说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我笑,文文也露出囫囵的笑。
大面积扫去,表演大厅座无虚席,所有观众都对这场人与动物默契的表演意犹未尽,只有柳仲怏怏不乐,她是冲着蹦极来的,她巴不得海狮海豚驯兽师们赶快下班,好去体验跳楼的感觉。
出了表演厅,一个游客说水下世界有人鱼表演。我说我们去看看吧!柳仲耷拉张脸,不吭声。文文说,好不容易来了,去吧,反正买的是套票。小晏没发表意见,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随便一个水柜里面的鱼她都能看上半晌,都看傻了。
人鱼的几个姑娘大约也就二十来岁,全长得挺漂亮。她们借着水的浮力表演舞蹈、魔术,游客们透过特制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个小细节,特别精彩。我站在小晏后面,这下子换成我拽小晏了,我说你看你看,真不一般啊。
小晏大概以前还不知道什么是人鱼,她迷迷糊糊地说,这个,这就叫人鱼呀?这工作太苦了吧,看着喜庆,多遭罪呀,这么天天泡在水里身体肯定完。
我像敲西瓜一样敲着小晏,我说你有病呀?又没让你去泡,穷担心什么!
小晏一脸思考地看着几个人鱼姑娘,她说,小阳啊,你说人鱼会不会喜欢鱼呢?
第二章 抚摸灰尘(70)
应该会吧。我说。
去攀岩的时候,柳仲精神头大长,柳仲爱冒险,看人家蹦极,把她痒痒得更不行了。小晏和文文都劝她,说太极限,还是算了吧!柳仲坚持,她说有根绳子拴着怕什么,大惊小怪,你们今天不蹦,你们别说认识我!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去问人家价钱。柳仲走后,小晏把我拉一边上,她说,你看,文文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