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腹诽了无数次,至少这句话还没勇气说。
若芸既与顾尹昭通了气,便当即前往宫中。
也不知她是苏贤妃时在宫中有何等威信,侍卫见到她来竟未加阻拦,宫人见了她更是敬畏万分。
若芸此行既不是找王涵也并非去管楚如兰,而是径直到了常德的住所,看着常德慌慌张张的朝她行礼,不禁出声讽刺:“常公公,这宫中真是好守卫,容我这个民女进出,也不怕我趁机反了?”
“哎哟,娘……”常德说到一半忙打住,将称呼吞进肚子里,为难道,“就算您现在无封号,这宫中都知道您,还有谁敢拦您啊?”
若芸不想同他就此理论,只正色道:“常德,带我去永安宫,我要带一个人走。”
常德当即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下了:“求……求饶了奴才!没有圣旨便从永安宫带人走,万万不可啊!”
“常德,你对皇家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当真就没办过几件忤逆圣旨却为了皇上好的事?”若芸瞅着他花白的头发,叹息着摇头,“我要带的人,常公公想必知道是谁。”
常德对上她灼灼的目光,旋即汗如雨下,颤声道:“娘娘,您这是为何?”
“顾大人常道宗亲势单力薄,恐大权旁落,我要请荣王爷还朝就势必带此人去,常公公。”若芸目光深幽,俯首帖耳悄声道,“皇上被困宣州交界。”
常德瞬间惊讶无比,脸色变得纸一般白,差点没背过气去,哆嗦的道:“姑娘……您……您此言当真?”
“不想改朝换代,公公就只能同我一起把项上人头捧着请罪了。”若芸说罢站直,微笑着静候回答。
常德思量再三,渐渐止住颤抖,毅然起身道:“老奴行将就木,算掉脑袋也要帮这一把。”
“常公公言重,若非顾尹昭大人的谏言,我还想不到这一处,掉脑袋也不只有你我。”若芸当即拉了顾尹昭垫背,还颇为舒坦。
常德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立即吩咐人去永安宫候命。
若芸由他陪着一路畅通无阻,她并不想来这里,但却不得不来,行在她曾费力打扫、此刻已枯叶满地的小径上,昔日种种扑面恍惚痛不已。
偶路过一间屋舍,只见一名女子面容熟悉、呆呆的站在窗边远望,若芸带人路过她仍是一动不动。
“这是从前的德妃娘娘。”常德小声道。
若芸大感意外,虽认出她来,但惆怅不已,洛怡然这般哪还有当年的半分骄傲与气势?花容老去、两鬓微白,空洞的眼眸比冷秋更为萧索,不知想的是抄没的洛家,还是将她舍弃的皇上。
若芸摇了摇头,示意常德快走,到了那处转角倒并未贸然进入,而是让人带了封信进去。
许久不见人出来,常德有些担忧道:“娘……苏姑娘,这妥当么?万一不肯……”
“不会不肯。”若芸站的笔直,底气十足。
果真,片刻后那送信的小太监便出来复命,同样出来的还有一名老嬷嬷,对着若芸拜道:“还请姑娘稍待,主子随后同您一块儿走。”
常德当即惊讶的张大了嘴,随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谢过。”若芸回礼,冁然而笑。
“上回的人,想必是姑娘你。”老嬷嬷目光犀利,出人意料的冲她道。
若芸有些微愣,旋即点头:“正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前路未卜
若芸只当有一番讨价还价,却不料仅一封开门见山的书信就得了那人同行,和常德一起随轿缓步沉默不语。
经过御花园,轿中之人却命停轿,隔着厚厚的布帘远看红枫金杏、鱼池涟漪,有三两名宫人陪着一名身着绿衣的宫妃观池,在亭中嬉笑不已。
若芸顺着望去,那名宫妃显然也看到了她,下一瞬竟提了裙子朝她跑来,到了跟前双手抓上她的衣襟用力的扯着,声嘶力竭:“告诉我!快告诉我你的办法!”
若芸看着眼前曾被自己厌恶过千百次的楚如兰的脸,挣脱不得,只得求助道:“常公公!”
“哎呀,快放开贤妃娘娘!”常德大叫不好,立刻招人拉开她。
楚如兰云鬓稍乱、目光急切,神气活现早被满面忧愁取代,给宫人毫不怜惜的架着,却仍对若芸期盼着道:“你对胡舒儿说了什么,她不仅不疯了还打扮起来,舒畅阁都听不到她闹了,你教她怎么吸引皇上对不对?你快告诉我!”
“放肆!”若芸恨恨的整衣,大声的斥道,“身为宫妃口无遮拦,但凭这一点,你此生无望!”
楚如兰呆住,霎时哭了起来,边哭边滑身跪倒,哀求道:“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是你妹妹啊!”
“你也知道?”若芸碍于他人在场,强忍住怒骂的冲动,只得站定冷声道,“你无端揣测、横加指责时怎不知我是你表姐?你栽赃嫁祸害林暮烟枉死,还妄想是我的表妹么?!”
若芸一语既出,四周皆惊,虽宫中留档是以苏贤妃与楚才人为姐妹,但楚才人向来与苏贤妃针锋相对,这姐妹一事这般公之于众是头一回,两人亲口承认更是绝无仅有之事。
“我……”楚如兰神色恍惚,一时间哑然无言。怔了许久,挣扎着抓上若芸的裙摆,哀求道,“我悔过!我悔过!真的悔过!”
“我留了你的命。全然看在舅舅的面上,你悔过?怎么悔过?终日想着攀附圣恩便是你的悔过么?!”若芸伸手抽裙摆,痛道,“你若真心悔过,百年之后自己去和林暮烟说!”
楚如兰浑身一僵,当即松了手,略带不甘的看着若芸,冷笑道:“贤妃娘娘,你当真不顾姐妹之情?”
“民女怎敢和娘娘沾亲带故?”若芸嗤之以鼻,盯着她半晌。拂袖转身,“你还是好好想想,日后怎么不给楚府添麻烦的好!”说着紧走几步。
楚如兰当即嚎啕,匍匐在地。
轿子给人抬着渐渐赶上若芸,里头有人轻咳。接着有悠然低沉的声音传来:“当真一副好心肠,可惜于这宫中却是呆不下去的。”
若芸脚步一滞,却只轻轻摇头,自嘲一笑。
“郡主说了,姑娘此去危险的很,怎么都要带着防身。”抱着一大堆东西的丫头说着,眨了眨眼。将一柄剑放到桌上。
若芸才收拾妥当,坐在堂中等着顾尹昭前来,自顾自喝着茶,听着小翠一个劲的唠叨。
“郡主还说,路上风沙大,你这个也要披着。”小翠边说边翻了件斗篷出来。
若芸瞅了眼她脚边的大箱子。有些无奈道:“郡主还说什么?”
“郡主……”小翠想了想,干脆将东西一股脑儿的堆到桌上,“总之,郡主说这些姑娘你都要带上。”
“都带上我就能周游列国了。”若芸哭笑不得。
小翠给这一句堵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柔嫣探了探脑袋。从那堆物件中挑出最先的那把剑来,反手抽出,惊叹一声:“哇,好漂亮的剑。”
“荣王府的东西定不是俗物,公主生于离国当真眼光独具。”若芸瞧着这偏小刚巧合适她用的武器,便知荣瑛有细心挑选过,随即叹息道,“好吧,就带上这个,别的我可带不成。”
“这……”小翠虽有为难,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郡主一大早便同程姑爷给薛大人请出门了,不便前来相送,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若芸给那一声“姑爷”呛到,随后不可抑制的笑出声了。
“姐姐,这里公主的婢女都这么好看,嫣儿都羡慕死了。”柔嫣盯着面容姣好的小翠,赞叹道。
“那柔嫣是想留下了?”若芸笑着问。
“不,嫣儿还是想去见王兄。”柔嫣赶紧吐了吐舌头,使劲的摇着头。
小翠被夸了心情颇好,冲着一身便装的柔嫣道:“公主才是珍珠,无论穿哪国的衣裳都这般美,往后天寒了,公主要记得添衣哦。”
“嗯!”柔嫣得了赞扬,甜甜的回笑。
若芸听着天寒,笑容渐渐隐下去,还记得那句“天寒勿念”,即便她事事纷扰、烦恼尽绕,无论如何忙碌与忽视都不可避免、越发思念起远在龙华山庄的程清璿,仿佛每过一日心中的惆怅便更增一分,让她柔肠百转、奈何不得。
她听着柔嫣与小翠聊,心绪却已然飞去很远的地方,直到顾尹昭带着傅将军在门口候着,侍从连唤数声,她才猛然回神。
若芸带着柔嫣出府,便见胡玉儿身着绣金下摆的绛红衣裳相迎,大腹便便被裹在厚重的披风内,见她来了忙低头道:“苏姑娘。”
若芸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她,只回了礼,扭头朝整装待发的顾尹昭道:“王妃要与王爷团聚,皇上开恩特赦。王妃只与数名仆妇过界即可。”
顾尹昭抬眸扫过若芸和柔嫣,又看了眼立在边上的几名老妇,当即应允道:“此法甚好,傅将军也并未带太多人,意在护卫我等,只要能顺利接洽便能成功一半。”
一旁的傅将军看了看朴素衣衫的若芸,当即将脸别开去。
若芸毫不介意的朝顾尹昭点头,招上柔嫣与仆妇随胡玉儿一同进了大车内,顾尹昭一声令下,马车便由轻骑护送着朝离京的道路前行。
岂知到了西城门,有人带着官兵相迎,指明要若芸下车一见。
若芸满腹狐疑,才钻出车瞧见熟悉的脸庞,不禁脱口而出:“舅舅!”
楚大人像是才得了消息那般赶着前来,官帽都未戴,见着她欲言又止,只点头抱拳:“请暂缓出行,楚某有话要说。”
“舅舅……”若芸看着楚大人霜打似的苍老容颜,竟有些不忍,点了点头邀他边上说话。
楚大人径直朝城墙边走,直到离人甚远方才停下,未语先叹,愁容满面:“若芸,兰儿铸成大错,你却并未借此落井下石,反而尽力保了我府周全,当真是好孩子。事到如今,我有一事与你说,你且谨记。”
若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