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风虽然不减,可雨势渐增,随着大雨的降临和士兵的努力,冲天的火总算是灭了。
大帐内灯火通明,程清和脸色发黑的躺在榻上,于王全身都包裹在银色的铠甲中,正坐在床边。
荣逸轩却只是站在门口,望着帐外的大雨和忙碌的来往之人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魔一样。
书言垂首立着,谁也不敢多说话。
于王简单的取了药就给程清和灌下去,他曾居离国边境多年,这种程度的中毒只要化开便好。
果不其然,程清和不多时便脸色好转,黑色褪了下去,只有那眼神还稍有些呆滞。
于王突然击掌,随后站起身。
“喂!别突然吓我好不好!”程清和猛的坐起,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赫然发现自己坐在大帐的榻上,于王正站在身边,分不清是看还是不看他,只有荣逸轩一个人仿佛入冬的冰雕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想了一会儿,他忽然记起自己忙着指挥救火,焦头烂额的当儿,见荣逸轩铁青着脸过来,书言焦急的跟在身后,然后自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喂,荣逸轩。若芸呢?!”他没好气的冲荣逸轩道。
“苏姑娘……中了失心散和断肠草的毒……被挟持去了沙洲。”书言见荣逸轩不回话,便代为回答。
“什么?中什么毒??被谁要挟了啊!”程清和想起身,但身体就像被抽空一样无力。
他猛然想起那个若芸曾提及的“可疑”的人来。
“难道,难道是那个什么……什么索泰?!”程清和看怪物一样看着荣逸轩颀长的背影,“荣逸轩,我早告诉你这人有问题!赶快去把人抢回来啊!”
书言摇摇头,无奈的想,他又何时知道这人可疑了,本以为打湿了火药就能将计就计,可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要不是这个程清和带着苏若芸去查什么火药库。也不至于中毒啊。
如今王爷被要挟着。心情自然不好。
“程清和你闭嘴。”于王沉闷的开口。语调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让嚷嚷着的程清和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陡然变凉,荣逸轩眉头紧锁,看着雨一点点变小。心情一分分沉重起来。
于王,怕是不会容他谈条件。
不仅如此,他怎可为了一个女人就当着三军之面妥协谈判?
“程王爷督运粮草,可是遭了埋伏?”他语气一转,直指粮草被毁一事。
“那日姚华山一役虽截了货物,尚能正常运作,这几日清平教接连骚扰后线,恐再拖我们便要撤回云州城。”于王简单一语,单单避开了提程清璿。
荣逸轩面色不悦。程清璿行事向来十分把握着九分,莫非清平教不仅骚扰补给线,甚至是冲着他本人去?倘若如此,程清肃必在京中呆不住,要是这战场上多了个使绊子的。他可比面对于王还困扰。
隔了一会儿,于王忽然转向他,低低开口:“粮草尽毁,余粮最多撑个三日出战,明日一早便进行实围,荣王爷若是日落之前赶不回来,本王便强攻!”
荣逸轩一惊,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全身套在盔甲里、连眼睛都看不清的于王。
“此话当真?”他这么说,可是默许他同索泰谈条件?
亦或是……根本就没有条件可谈?
看样子,于王早就对他留下若芸了如指掌,甚至都没有对她的身份进行过怀疑,这实在有些诡异。
“喂,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危险啊……于王爷你不是解了我的毒么,你夜探沙洲把若芸救回来不就好了?”程清和看看荣逸轩,又看看于王,似乎还是没有理清思路。
“程清和,你大可以自己去。”于王冷冷的接话。
“哇,你有没有良心啊!”程清和瞪着他,于王却不为所动。
荣逸轩紧紧的握了拳,眼睛又看向门外的大雨。
索泰不会跟他谈条件,正如他不会接受他的任何条件一样!
“明日一早,我便放你入城。”于王说完,便不再开口。
明日一早……
荣逸轩猛的捶向大帐的门架,帐篷一个晃动,顶棚都跟着都动起来。
“喂,你小心点……”程清和一阵晕,又摔回榻上。
拳头就像是没有痛觉,荣逸轩勉强自己沉住气。
他必须相信她,相信她会活着。
倘若不然,他唯一的退路,便是默许于王强攻,那先前所做的折损最低的努力便白费了……
艰难的呼出一口气,原本混沌的神智开始逐渐清晰。
背后仿佛是坚硬的墙壁,将她支撑着半坐。
若芸费力的睁眼看,却见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黑衣、背靠粗壮的木柱站着,眼中露出摄人的凶光,正在不远处冷笑的看着自己。
而少年的四周,则是几个身材并不魁梧的黑衣人,全都肃然而立。
“你……咳咳……”她顿觉腹痛中细细的疼痛,环顾些许,自己分明处于几丈高的城墙顶上,这一惊之下,才更而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被绑了个结实。
“你想逃?”索泰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冷笑道,“随意,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若芸定了定神,额上的冷汗淌了下来,对着索泰勉力一笑:“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想逃。”
“哦?”索泰年纪虽小,可浑身的冷冽却老道至极,他挑了挑眉毛,依然对她嗤之以鼻,“还是,你想等那几个将军来救你?”
“不。”若芸直视他凶狠的眼神,却用轻松的口气否定道,“既然你抓我来,他们任何人来救我,岂不是着了你的道。我天颐王朝的统帅。又岂会如此轻率。”
她藏拳头于身后。心也绷紧了。可自己被五花大绑不说,身体还使不上力气,更别提摸出钗来。
只怕眼前的少年被俘虏也是计划好的,否则。又怎会轻易的解开失心散,神不知鬼不觉的烧了粮草?
不料,索泰听着却怒了,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怒喝道:“你少装清高!等我将你绑在这城楼的火柱上,看荣逸轩来不来救你!看你害不害怕!”若芸骇然,他背后的粗壮木柱竟是为了烧死她么。
还是,为了让她的险境一目了然,引他们来救她?
索泰鄙夷的放开她。见她脸色白了白,哼道,“我要的,根本不是沙州守住,而是擒住荣逸轩。这才是最大的筹码!我看天颐皇帝是会来救他的嫡亲胞弟呢,还是舍不得几座城池!”说完,又是一声冷笑,这神情像是一匹嗜血的狼一般疯魔。
她越听越心惊,只怕索泰做梦也想不到,当今天颐王朝的皇帝,处处忌惮着荣亲王爷,荣锦桓只怕谁都不信、谁都不救。
可倘若荣逸轩被抓了,岂不是要送命?
她想着,心中焦灼万分:“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睁大眼睛,看着你如何失败!”
她脱口而出,却见他毫不在意的冷笑。
“荣逸轩为了找你竟能彻查全军,也不在乎这区区沙州了。明日一早便可见分晓。”索泰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见他狂笑着离开,若芸不禁朝那纤瘦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十几年前,老于王击溃了离国的军队直捣京畿,只怕当时免不了一场厮杀,其中死伤多少人已经无从可考。
可书言说此人是离国的皇子,那是为了报国仇家恨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竟能被逼到如此的心狠手辣的地步,到底背负了多少血海深仇。
她由着那几个黑衣人将她绑到木柱上,遥遥的望着漫天的黄沙后,依稀可见的云州城化成一个点,在天际的尽头时隐时现。
而沙洲已经是边关,退后过去就是西离国了。
虽与幅员辽阔、物资丰饶的天颐王朝无法相比,可传说西离国的国内却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也拥着一方富庶的土地。
即便粮草尽毁,只要拿下沙州,补给就能暂缓,挨过几日这沙州的离*被围困多日怕也乏了,到时候即便强攻也未必损失惨重。
可她知道,荣逸轩也好,于王爷也好,哪怕程清和也恐怕都碍着局势不会来救她。程清璿自从上次一别便无影无踪,他的问题她恐也没机会回答。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一个根本无法与江山社稷比重的女人。
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虽然表面无尽的勇敢,可她想到自己会被烧死,还是会觉得害怕。
下意识,她还是希望能被营救,明明知道必死无疑却偏偏存着不该有的希望,这叫人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助。
不过,索泰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从他方才勃然大怒就知道,他依然不是老谋深算于王的对手。
既然已开了春,沙州的风特别大,卷起尘土刮得人生疼。
若芸满心期望着时间再缓一缓,可天却早早的亮了。
云州城到沙州甚为平坦,推到前线的军队一大早便黑压压的出现在地平线上。
太阳还未升高,沙州城已再次被围困。
若芸四肢无力的挂在绳索上,看见天颐王朝的两面旗帜高高挥舞。
一面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虎,一面则是翱翔的雄鹰。
她心里咯噔一下。
荣逸轩,到底还是来了。
可天颐王朝的军队并未像以前那样攻城,而是按兵不动。
沙州内也迟迟不见动静。
她正狐疑着,猛然间瞧见大军之中一人一骑到了城门前。
黑马红缨,马上笔挺的身姿虽看不清面容,但那浑身散发的冷和威严让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王爷!别过来!有陷阱!”她竭尽全力的呼喊,可除了惹得荣逸轩远远的看过来。似乎并不起作用。
马上之人见到她,身影微微一动,扬鞭奔到城楼下。
她含泪闭目,分明听见厚重的城门打开,发出沉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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