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东柏必须回到故土,作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东柏也并不被这个世界所欢迎。
安青的态度算是很平和的,如果有更多人知道他的身世……脑内闪过安彦那狂热的眼神,东柏便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小说中往往有人穿越后过得如鱼得水,但有哪个没担心过自己身份暴露后会被当做妖孽烧掉?何况东柏已经四平八稳的生活了二十年。
唯一希望东柏这个人能留下的,大概就只有蒲萱了。
对了,蒲萱还说过会和东柏一起回去。
但是很显然,蒲萱从没对安青交代过这个意愿。
“有些事情……你想知道吗?”犹豫半晌后,东柏试探着问道,“有关她的一些事。”
安青愣了愣,摇了摇头,神色却有些黯淡,“我比较想要听她自己来说。”
“如果她一直不说呢?”东柏问。
安青咬了咬唇,“如果她不愿意告诉我,那就算了,无所谓,我没必要知道。”
倔脾气的小鬼啊,偏偏这个小鬼,很多时候都聪明又敏感。
夜幕降临之后蒲萱才醒,东柏早就熟睡了,安青则坐在椅子上颓着头。
蒲萱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安青的脑袋,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蒲萱和安青轮流照顾病患,只多一张床也分配良好。
再过几天,东柏恢复得异常良好,蒲萱很放心,安青只得打起了地铺。
三人之间一直无甚交流,安青和东柏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不说话,好在蒲萱主动开口时他们还不至于不理。
安青总趁着晴好的望着天继续测算时空裂缝的所在,白天看云晚上看星,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当然,现在需要演算的只是精确的位置,大致的方位他一早就告诉了蒲萱。
蒲萱知道目标已经达成突破,显得很高兴,那高兴劲一点都不像有假。
“照这样看来,等你的伤势好了之后,就能马上回去了。”蒲萱很高兴地向东柏说。
东柏想,她既然也没有一点舍不得,那大概是真的会和他一起回去了。
这些天唯一的意外,就是东柏的伤势恢复速度。
不,并不是坏的意外,相反,他好转得没有一丝阻碍,一个星期之后就已经能手撑着床勉强坐着。
眼睁睁地看着他坐起身,蒲萱和安青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坏掉了。
要知道东柏所受的不是普通的伤,他是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
根据东柏的骨骼受伤状况,如果两个月之后他能恢复到这个地步,都可说是奇迹。
区区一个星期……这已经不能算奇迹了,这简直就是妖怪。
仔细想想,东柏在那种伤势下只用一天就恢复了神智,并且聊天说话没有一点障碍,单这就非常妖怪。
“可能是这附近环境特殊。”安青猜测:龙脉所在自然是不一般的,时空裂缝都能有,伤势好得快一点也很正常。
但是蒲萱和安青之前也是受了伤的,虽然都好得挺快,但都不是重伤,恢复速度完全在正常范围内。
“也有可能是体质问题。”安青又猜测,“可惜他以前根本没受过什么伤,没有对比。不如等他这次好了之后,换个地方,再打断几根骨头试试?”
虽然没有安彦那么狂热,但兄弟就是兄弟,安青果然也是非常富有研究精神的。
东柏打了个寒颤,赶忙道,“我以前也受过伤,绝对没好这么快!”他百分之百是个正常的人类!
然而,仔仔细细一回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蒲萱,他果然是一根汗毛都没被伤过,上次受伤已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那么就是体质和环境的综合问题。”蒲萱握拳总结,“管它那么多干嘛,总之是好事!”
好事确实是好事,虽然东柏自身对这种状态产生了一点恐惧……不过反正他马上就要回去了,也没必要在意。
半个月后,东柏顺利下地。
另两人看着他的眼神中,就差没写上“妖孽”两字了。
“不用在意。”蒲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那边和这边的环境不一样,那边的人和这边的人体质也不一样,出现这种情况非常正常。”
东柏望着蒲萱,苦笑着,差一点就要问出两个字,最终却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
——你呢?
不用在意,但是怎么能不在意。
东柏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的,他一直都清楚的认识着这一点,他的出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思维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记忆不属于这个世界,就连他的身体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后他遇到了蒲萱,蒲萱告诉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没关系,我也和你一样。
现在东柏发现了,还是不一样。
没法不在意。
然而在意也没用。
安青已经定好了方向,正在抱怨马车没了,得用双腿走到目的地。
蒲萱已经追了过去,正在喊东柏。
这就上路了。
东柏想,或许应该告一声别。
但是没有什么告别的必要,已经决定要走,无论如何都会走,他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他要回去,无论有没有遇到蒲萱他都得回去,无论有没有人想让他留下他都得回去,无论在这个世界中有没有人愿意让他留一声再见,他都得回去,并且永不再见。
东柏最后想,说不定,蒲萱是真的会和他一起回去。
归家无悔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积雪越厚,然后又是暴风雪。
虽然早知道北岭天气恶劣,蒲萱还是很郁闷,一路上不停抱怨。
安青手握着一个小小的圆盘,小心翼翼地判断着方向,然后小心翼翼地领着身后两人朝前挪动。
想了想,安青又从袖子里掏出条绳子,扔给蒲萱东柏,“你们跟紧我,用力牵着这个,免得走散。”
他们从早上出发,走了半天多,中午踏入风暴区,到下午时蒲萱终于停止了抱怨——她已经被风吹得张不开嘴,眼睛也被吹得发疼,勉强睁开也只能看到一堆白茫茫的雪花在飞。
安青给的那条绳子,在这个时候起了决定性的重要作用,蒲萱只能靠这绳子来确定该走的方向。
渐渐地蒲萱质疑这绳子的结实程度,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完整。
他们至少已经在暴风中走了三个时辰,这是什么概念啊!就算是一头大象,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然而蒲萱还杵在雪地中,还得一个坑一个坑地把双腿从掩埋到膝盖的雪层中□,再前倾着身,将小腿戳进雪里。
一步之后,身遭竟猛然一静。
雪停了?
蒲萱睁眼,发现暴风雪还在左右呼啦啦地吹,只有眼前一片平静,原本扑面而来的大风,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阻住了一样。
安青猛地松了一口气,轻微一晃悠,费了好大劲才没直接瘫倒在地,然后回头向蒲萱道,“快到了,确实是这个方向。”
蒲萱见安青安然无恙,又回头去望东柏,最后惊异的发现东柏居然也安然无恙,自己竟然才是三人中最凄惨的那一个。
蒲萱被吹了一头一身像个雪人,安青情况稍好只是半个雪人,只有东柏,正茫然地抬头四望,身上却半点没有刚在暴风雪里淌过的狼狈相。
“怎么回事?”蒲萱先问,“这里吹不到雪?”
“这是一个缝隙。”安青解释道,“简单来说,我们走上了正确的路。”
蒲萱又看了东柏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话,大概是因为……”安青叹了口气,显得稍有点犹豫,“这是属于他的路。”
根据安青的判断,这一片应该不是普通的暴风雪,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人靠近。
想要安然无恙的靠近,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找到唯一正确的道路,要么,就是那人本身就被那样东西所吸引。
蒲萱想了想,没有再多问什么,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她能够处理的领域。
所以她只是拍了拍东柏的肩,笑道,“你马上就能回家了,放高兴点。”
休息了片刻后,安青再次领人上路,然后蒲萱就高兴不起来了。
刚才那种诡异的平静只维持了几步路,再多跨一步,便又是一大片风雪灌进嘴里,瞬间从天堂到地狱。
最难受的是,一炷香之后,蒲萱面前再度平静,瞬间又是一次地狱到天堂,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感到安青又在前面拉绳子,赶紧追两步,天堂立马又到地狱。
第三次地狱天堂之后,蒲萱再也受不住了,刚巧瞅着安青正在眼前,几步就跑过去死掐他脖子,“这路是什么回事?一下子吹得到一下子吹不到,耍人玩的吗?”
安青挣脱出来,神情有点尴尬,“这条路本来就曲折,又很难捕捉到,能偶尔碰到就不错了。”
蒲萱愣了一会,然后很愤怒地悟了:这不是路的问题,这是领路人的问题!
安青察觉到危险,后退两步,赶忙道,“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蒲萱瞪他一眼,问道,“如果一直碰不到路,会怎样?”
安青抿着唇稍微整理了一会措辞,“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应该?”蒲萱挑眉。
安青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说离得不远“应该”没生命危险,也就是说,如果一不小心离路太远了,那铁定会有生命危险。
安青见蒲萱面色不善,也不再羞愧,“有我在,安全就是绝对的。”
“我还有个问题。”蒲萱冷笑着问道,“你走在我的前面,应该来说,吹到你身上的雪,应该比吹到我身上的,还要多很多吧?”
东柏没有蒲萱这么狼狈,嗯,蒲萱认了,这是体质问题。
但是连安青都没有蒲萱这么狼狈,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安青干笑道,“因为路很窄。”
因为路很窄,所以虽然安青经常碰到路上,但当安青在路上时,离安青有一段距离的蒲萱却不一定在路上。
而且就算两人离得再进也没有,按这路的窄度来看,蒲萱想要有和安青一样的上路几率,除非两人紧紧抱成一团……
想至此,安青脸红了。
蒲萱看安青居然还有脸脸红,额上青筋立马凸了出来,举拳就要施暴。
关键时刻,东柏咳了一声,救了安青一命。
东柏道,“我感觉……我知道该往哪走了。”
蒲萱闻言又回头,斜眼看着安青,眼里全是鄙视:看看,你还是领路的呢。
安青却还在震惊中,思考半响后一把挣开蒲萱,问东柏,“你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