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瑾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庆姥姥是宫里随同老祖宗陪嫁出来的,老祖宗在的时候就是孟府中的一把好手,又是孟老爷的乳娘。就是老太太和孟老爷也得给她三分薄面。当今的太后时常诏她进宫叙旧。平日里,姥姥住在福寿园里和老太爷作伴。荣瑾因着今日,特地叫了紫鸢请了老太太房里的容妈妈一同去请了她来坐镇。
来人双鬓斑白,一双眼睛尤为和蔼,穿着虽不贵重,却暗地里显出一股子大家的气度。庆姥姥放下荣瑾的手,转身便将孟若兰甄瓶儿一同拉起来,双手拉着两人,宛若慈祥的老奶奶见了亲孙女一般,笑道:“我的好姑娘,我的好奶奶。都是姑嫂之间的,有什么好置气的呦。”说着,坐在了最当中的主座上。
荣瑾亲手捧了果茶。庆牢牢看向荣瑾的眼神透出几分赞许出来。喝了茶,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来,若是让我知晓,你们这些个不安分的下人故意唆使主子,挑拨离间,我非将你们给撵出去不可。”
云锦忙道:“姥姥明鉴,奴婢去领三小姐的用度,不巧遇上了大少奶奶房里的紫鹃。本是我先来的,可紫鹃非要她先领钱,说是长嫂如母,现在老太太不在家,大少奶奶就是家中的当家的。奴婢心想不如便让紫鹃先,没想着丁安说,今日钱不够了,只够一房的用度。我想着小姐今日说了请了玉石轩的老板来看首饰,不能不给用度。于是便想商量着,求紫鹃放给先。没想着,紫鹃不仅不肯,还辱骂我家小姐,说说、、、、”说道最后,云锦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孟若兰依偎到庆姥姥怀里,满是委屈道:“我知道,家中人是嫌弃我不待见我,如今连个丫鬟都能随口谩骂我了。我如何还能在这个家呆下去。倒不如随着母亲一同去山上,削发为尼,也算能为孟家上下祈福积德了。”
庆姥姥搂了搂孟若兰,忙不迭安抚道:“胡说。三姑娘是姥姥看着长大的,院子里谁敢对你不敬?准是这丫鬟信口雌黄的在这儿挑拨呢。”
一旁的紫鹃霎时便哭天喊地道:“姥姥,奴婢是被冤枉的啊。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说三姑娘的坏话啊。云锦这个贱蹄子,明明是她对我们大少奶奶不敬,我这才和她闹起来的。她现在含血喷人,倒打一耙。这可让奴婢怎么活啊!”
“吵什么吵!”庆姥姥方才还满是笑意的眼睛,霎时宛若利刃,紫鹃被吓得立刻没了声。
听到这里,荣瑾心里都一清二楚了。看来是两个丫鬟非要比个高低,打了起来,口不择言的说了主子们的坏话。云锦吃了亏,回去自然添油加醋的和三姑娘说了。这才闹得三姑娘上门要人。
庆姥姥看来也是个明理的人,倒没有偏帮三姑娘。
“三姑娘,这么着吧。这两个丫头就交由我处置。你们一个小姑一个嫂嫂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别置气了。来将我房里的那罐雪山银针拿了去泡上一杯。两个人互相敬茶,这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庆姥姥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一家子哪有不希望和和气气的。
荣瑾亲自去泡了这杯茶,端至两人面前,宽慰道:“三姑娘,大嫂,都是下人们闹出来的事情,何必为了些个奴才不爽快。今日,三姑娘处,不是有珠宝玉石要来么?不如让嫂嫂们也跟着去看看?”
三姑娘斜睨了荣瑾一眼,冷声道:“都没用度,光瞧瞧有什么用?”
荣瑾心想这还不小事一桩!她嫁过来什么都没带,就光带钱了。要些银子还不如容易。遂,笑着道:“说起来,嫂嫂嫁过来还未给三姑娘和大嫂一份见面礼呢。今日既然有玉石珠宝,不如嫂嫂做东,各送三姑娘和大嫂一件东西。三姑娘意下如何?”
孟若兰一听,有白送的,自然乐意,伸手拿了茶,递给甄瓶儿道:“大嫂,请喝茶。”
甄瓶儿听见自己也有份,顿时心中乐开了花,也不顾什么恩怨了,接过茶喝一口,随后也端了茶道:“三姑娘请喝茶。”
这事情总算是化解了。荣瑾不由送一口气,斜眼一瞧,看见庆姥姥满是赞许的眼神,不由恭敬一笑。
荣瑾一路送庆姥姥出了巧惋阁,路上自然少不得赔罪。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请了老太爷身边的人来,她自当赔罪。
“那好。我老人家一个人寂寞的很。还希望二少奶奶来陪我多坐坐呢。”庆姥姥搭着她的手道。荣瑾不明她的意思,也不敢窥视她的神色,皆一一应了。
荣瑾不放心宝儿,又吩咐紫鸢先回了沁春居,自己带着胭脂和郭妈妈一同去了幽兰园。直至晚饭,这才回来。
夜里,孟时骞躺在床上,看着荣瑾疲惫的脸庞,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不由伸出手帮她撩去一簇凌乱的鬓发。这家中还有更大的难题在等着她呢。
十三 猝死
更新时间2012…2…7 19:01:00 字数:3301
睡至三更天,院子里突然起了钟声。孟时骞霎时就醒了,起身只见荣瑾还睡在床上,便拍拍荣瑾的脸颊唤道:“荣瑾,荣瑾,快些起来。院子里出大事了。”
荣瑾睁开迷蒙睡眼,只见孟时骞眉头深锁,心中睡意骤然全无。但凡京城名门望户,家中都备有一个大钟。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便也是这样而来。钟声一响便有大事发生。现在府中钟声不停,三长一短,宛若边关号角,庄严肃穆中包含了一股肃杀之意。
荣瑾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给孟时骞更衣。成亲第二日,她便偷着向孟时骞的贴身侍婢请教孟时骞的穿衣喜好。就算是假夫妻,她也要做到最好。
服侍完孟时骞更衣,荣瑾这才换上自己的衣服,坐下来,让胭脂梳头。紫鸢帮孟时骞挽了个发髻,带上发冠,插上玉簪。随后立刻,捧来了热水,服侍他漱口,洗面。又叫了郭妈妈去服侍孟嘉宝起来。
荣瑾也跟着梳好了头,连忙洗漱。正洗漱时,宝儿从耳房里走出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出了什么事情?”
荣瑾也没工夫跟他解释,只是拍拍他的小脸道:“宝儿,听话,去穿衣服。待会我们要去见爷爷。”
两人抱着孩子坐上青布小辇,来到孟老爷住处广德斋。只见,孟老爷端坐中央,屋内还站着正襟垂首孟婉君还有正打着哈欠的孟东泽。荣瑾和孟时骞行礼后也立在了一边。孟老爷见宝儿还一脸睡不醒的样子,便唤了何妈妈带他先下去。
又过一会儿,孟若兰也来了,见父亲神色凝重,也知晓出了大事,行礼后安静立在一旁。
外面小厮禀报,孟老太爷来了。孟老爷立刻站起啦,亲自出门迎接,搀扶自己的老父进门。
服侍老太爷坐下后,荣瑾环视一圈,却见唯有大房还未过来。这时,孟老爷沉声道:“大少爷那里可派人去催了?”
丁伯恭敬回禀道:“已经派了人去请了。大爷昨儿回来有些晚,恐怕这个时辰还在洗漱。”
孟老爷哼一声,转身看着堂内的几个人。荣瑾屏息而立,只觉得鹰一般的眼睛看得她后脊梁一凉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剑在她后背贴着肉游走了一圈。荣瑾心中不由害怕,浑身冰凉。这时,手上一暖,只发现孟时骞的手隔着宽大的袖袍握住了她的指尖。
窗外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入冬的第一场雨开始下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外面乌云沉沉的天,飞沙走石打在窗柩上,阵阵作响。荣瑾望一眼窗外摇晃如同怪物一般的树影,心中默叹:恐怕是要变天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孟时后这才携甄瓶儿匆匆赶来。前脚刚一进门,孟若兰就嗤笑道:“大嫂好大的架子啊。还要人来请。”又瞥见甄瓶儿脸上的红印子,故作惊讶道:“嫂嫂这是怎么了?左脸怎么红成这样,都肿了。”
荣瑾听着也不由抬起头来,看了甄瓶儿一眼,果然她左脸肿得老高,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又见甄瓶儿和孟时后两人神色闪烁,面色不佳,心中顿时明了。
甄瓶儿不理会孟若兰的讥讽,只是自行行礼道:“媳妇来迟,还请老爷恕罪。”
孟老爷虽是不说,可看向大房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厌恶。庆姥姥赶忙赶忙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别计较这些了。先坐下。都先坐下。”
众人坐下后,孟老爷一个眼神,房中丫鬟纷纷撤走。荣瑾掌心微有汗意,只听见孟老爷浑厚的声音在房中回荡道:“二更天里薛家来人报丧,嘉庆公主殒了。宫里已经派人去湘南了。孟家也得派个人去,你们可有人选?”
“爹爹,我想随同爷爷一起去。我尚年幼时,嘉庆奶奶时常照料我。若兰早已将嘉庆奶奶当做了亲奶奶,如今奶奶仙逝,若兰自当前往守孝以尽心意。”孟若兰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想起当年孩提时见到的那个和蔼的身影,心中便不忍作痛。
孟老爷宽慰的看着她,道:“难得你也有这这份孝心,那便准了。”话音刚落,甄瓶儿也急着道:“老爷,媳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便说吧。就算我不让你说,你平日里还不照样到处嚷嚷。”孟老爷道。
“既然老爷这么说,媳妇也不犹豫了。媳妇以为三姑娘不能去。姑奶奶虽然是薛家的奶奶,可是薛家人多嘴杂,三姑娘尚未出阁,怎好抛头露面,岂不失了气度。”甄瓶儿慢条斯理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觑着孟老爷的脸色。
“说得在理。若兰却是不能去。”孟老爷抚须称是。
甄瓶儿挑衅一般的看了孟若兰一眼,接着道:“媳妇倒想,还不如让媳妇去了。三小姐不宜抛头露面,二少奶奶新嫁来不久,新婚燕尔还沾着喜气,说来说去也只得我这个长房媳妇去。”
大厅里一时间陷入沉默。三小姐怒不敢言,只能暗咬银牙。手中的手绢都被团成一团麻花了。见此情状,甄瓶儿更加得意,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荣瑾倒是无所谓,自己原本还不清楚情况,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
庆姥姥站在一旁良久,打破沉默道:“老爷,我这老太婆倒有个人选。”
“妈妈,请说。”孟老爷恭敬道。
“老身想来想去,心中只有一个人选。那便是二少奶奶。”
此话一出,荣瑾倒是被吓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