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咋能花掉那么多钱,那不糜烂了?那是监狱,听你的意思倒成了疗养所。”
“你懂个屁,太糜烂了,整天吃不上喝不上,不是糜烂而是成了烂泥,别人踩倒你还嫌脏了脚,你知不知道,吃的用的抽的喝的,那一样不用花钱,光说吃的吧,在里边十几个人住一个房间,吃喝拉撒睡整天搅和在一起那是全有的,一点邪也没有,吃饭都靠在一起别人天天罐头肉你就光吃老改饭,有时候早上连咸菜都没有得吃。”
“你也太夸张了,监狱早晨不供应咸菜?说啥我也不相信。”
抬头瞅着满脸神气的何小琳,张雨军瞪了她一眼没好所地开了口:“就应该送你马子队去。”
“马子队干什么的?”
何小琳的满脸困惑把张雨军逗笑了:“干什么的?蹲监狱你说是干什么的?”
“好啊,你这坏东西敢咒我!”
张雨军挣脱了被何小琳揪住的耳朵,又开了口:“别闹了,听我讲,我没说监狱不供应咸菜,但在里边吃大锅饭,组里不分,靠自觉,我操他妈,自觉还能进去打劳改?能有一点点素质的就不错了。那才叫儿狼多肉少,谁抢着谁多拿,两个人就抢净了,你要是抢不到还吃个屁。”
“咋不向警官反映呢?”何小琳的提问象是找麻烦。
“你傻?心眼不够使的,为了一口咸菜你去找队长,别人会怎么看你,又说你些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一大套,有病,缺货,脑子进水了,脑子坏了,神经病还是好听的,私下骂人的话是一大堆,就为了一口咸菜,值得吗?”
“大家分分不就完事了?”
“分个屁,有时候一个人只摊上一根萝卜条,绝不夸张,两口饭就完了,要与不要有什么两样,多的话还用抢吗?是我笨还是你笨。”
瞪了一眼何小琳,张雨军又燃上一支烟:“你想想,你吃老改饭,别人在你眼前吃好的,你能咽下去,再说了,吃了十来年烂白菜,烂萝卜,不用说吃闻着味就想吐,还不如吃咸菜呢?不信,等以后你问逸飞,现在家里做的白菜萝卜茄子吃不下去,还不是在里边吃伤了。”
“那还不改呢,看来苦头还没有吃够。”
“你怎么了,说你几遍了,再别当我面说这具话题。”
何小琳老实了下来,张雨军吐了两口烟又开了口:“你不知道,我们在里边有三盼,对我来说就两盼,盼刑期和盼着生活大改善,我操他妈,盼改善盼得都不想盼了。”
“又咋了,隔时间太长了?
“不是,有时候一个礼拜能吃上两顿呢。你不知道,还不如给炒点好一些的菜。就象吃炸鱼,监狱规定每人四两,吃不了吧?”
见何小琳认真地点点头,张雨军笑容中全是不屑,吐了一口烟,恶狠狠地摁熄了烟蒂:“我操他M,馒头都就不下去,最少时分到碗里只有两三个鱼头,四五公分长的一块鱼身子,你怎么吃?我操,鱼都哪去了?都喂狗了,有头有脸的打的多了,多的能吃好几天。”
笑着瞅了眼何小琳,又说道:“又要说找队长吧?队长能天天给你盯着打饭,不干别的了?好,就算有人汇报了,过不了几天又一样了,这就是劳改犯的本性,屡教不改,改善生活这一点咱不计较,可是伙房炒的大锅菜能有多少油水?光吃馒头顶个屁用,只能把肚子越撑越大。”
何小琳伸手抚上了张雨军的肚子,笑着打趣道:“咱这肚子现在绝对是非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不进,馒头咋能靠上边呢?”话音还未落下,她的口气又变了:“雨军,看你兄弟,再看看你,多费点力把肚子弄下去。”
张雨军脸上有了不悦:“你怎么跟逸飞一个口气。”
何小琳露出了惊奇又兴奋的神情:“你兄弟也说过你?看样子我要好好谢谢他呢?”
张雨军脸上堆上了暧昧,想捉弄她几句,畏于何小何小琳的脾性他又改了口:“那你帮他物色两个美女吧。”
就这样都招来了何小琳的白眼:“那就把你老婆送给他。”
“好,正合我意,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那咱就走着瞧。”
不屑地笑了笑,张雨军又开了口:“我接着讲,生活不好一天两天行,十来年怎么过?其实也不是全怨监狱,一个月总共才一百几十块的生活费,能吃好那不成了养老院?吃的那些烂东西能顶消化的话,劳改犯就不说没有方便面比没有知识更可怕了。”
何小琳开心地笑了出来:“你们还有幽默细胞呢?”
“在那种地方,整天愁早就愁死了,喝茶闲侃吹牛逼,哈哈一笑开开心心,有时候你还要有点阿Q精神呢,要不怎么办,想不开都去自杀?劳改犯就不怕死了?你真以为里边全都是凶神恶煞?还是窝囊废多。”
“那么恶劣的条件,你们都挺过来了,多不容易啊。现在这样的环境,你兄弟还不满足,你不觉得过分吗?雨军,你真的没有办法劝他放弃那种想法?”
张雨军苦笑了笑:“别急,听我说完里边的事情。在那种地方,能打有什么用,在里边钱才是一切,不只是为了吃点抽点。我给你说的那些日用品,没有钱买,更没人送,你怎么办?只有向人家要,开口伸手就得看人家脸色,我操他M,我脸皮厚?我不要自尊?”
何小琳见张雨军的脸上有泪水,忙取过纸巾为他轻拭着。张雨军的声音透出了深深地痛苦:“我操他M,我也是人!一米八多的汉子!但我有什么办法?打掉牙还要往肚子里咽,想哭的时候要找没人的角落,在里边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那些杂碎们奚落我,心里操他八辈子我脸上还要陪笑脸,我操他M,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轻轻拿开为自己拭泪的手,张雨军燃上了一支烟,等心情稍平复下来,烟也吸完了。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的心里全是恨,恨他妈的这个社会中的不公平,为什么在执法部门中钱一样能起作用?我操他M,我典型的盲流子一个,还能怎样?这一切怨不得我自己,就算我能力冲破天又能上哪能里去使!”
何小琳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搐着,泣声安慰道:“好老公,我不知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苦,我不该问,你不要难受了。”
泄出了内心的苦闷,张雨军声音不再激动:“逸飞跟我不一样,他从不伸手要别人的东西,所以也不欠他们的。再加上他脾气暴燥,有时连队长都不爱答理。他较上了劲,眼里谁也没有,从来不考虑后果,只要眼前顺气不掉链子就行,有头有脸的也得给他留几分面子,他有时也冲我发火。”
“他咋了,不对你很好吗?”。
“那全是为了我好,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经常丢三落四的。他说火就火了,也不管我脸上能不能挂住,说不是花你家的钱,你不心疼才记不着,你想过吗?这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我们偷的抢的也无所谓,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咱兄弟姊妹的血汗钱,是咱老父母一口口省下来的,你真的不心疼吗?”
何小琳的脸上有了几分凝重:“雨军,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既然你们在里边也体会到了当老人的不容易,咱先不说社会上受到伤害的那些人和他们当老人的会咋想,你兄弟俩总该为自己的父母想想吧,咋非要一错再错呢?”
张雨军火无奈地笑了笑:“小琳,逸飞的想法太顽固了,根本就没有人能说服他,你还是先了解他的事情,以后再想办法劝他吧。”
摇摇头叹口气,张雨军又开了口:“逸飞心里不压事,刺完了我,心里什么想法也不会有,过后从不计较,不管我开口要什么,他宁肯自己不吃也拿给我,逸飞从没有过瞧不起我的看法,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但他开心的时候不多。”
“说些废话,在那里边又有谁会开心?”
“神经,什么事时间长了不就习惯了,嘻嘻哈哈时间过得还快些,整天板着一张脸,老改还能打出来吗?”
抢白了何小琳一句,张雨军又开了口:“逸飞太重感情了,欠老父老母兄弟姊妹的恩情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常说是全家人在陪他一起打劳改,如果没有他的拖累,老父老母就能过个幸福晚年,兄弟姊妹的生活条件也要强许多,你想想,一年四千多块,不够我们现在一套衣服钱,但对大多数工薪阶层或种地的农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
“雨军,你们在里边后悔过吗?”
“后悔?后悔有个屁用,如果能倒回头来,还有谁愿意去犯罪,我肯定会老老实实种地,我出来时还算年轻,还好说,你让逸飞怎么办,四十了,那是十五年,不是十五天,十五个月。”
回首往事,虽然记忆已模糊,曾有的酸楚不复强烈,但有一些记忆是永远清晰的,何时提起心中仍然会隐隐作痛。
明显的痛苦堆上了张雨军的脸:“你不知道,在那种环境,逸飞没有我的适应能力强,他拉不下脸来,离开家人,都不知道会不会活下来。你想想,在刚进去的前几年,那种压力怎么能受的了,情绪不好时,他有时候就找我发泄,说大军,你说人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不害怕家人伤心,抬不起头来,我倒宁愿去自杀,一死百了,反正死了后,什么懦夫、无能也听不见了。”
泪水从张雨军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何小琳忙又为他拭去泪痕。他摇了摇头后,又开了口:“正因为欠家人的太多太多,所以我们在里边常说,回家之后拿这条命再赌一回,一个是补偿自己所受的苦,一个就是能给家人稍留下点钱那么就是死了也安心。”
何小琳柔声说道:“你们咋就不明白,钱是生活中必需的,但在亲情或者爱情中,太微不足道了。”
“怎么不明白?我们是太明白了。现在社会,钱好象是所有感情背后的附层品,但事实是这样吗?穷光蛋一个谁认识你?亲兄弟姊妹为了这附层品打的头破血流的没有吗?你以为只有妓女才愿意做妓女吗?就象逸飞说的,平平淡淡一年挣两万块就很不错了,也就是够平常用的,生活中谁没有个头痛脑热的,现在看感冒都要花一两千,万一哪一天长了大病,没有钱医院给你治吗?等死行了。还有,在县城买套房子,便宜的不过十多万,那也要干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