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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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缘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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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呀?!不行耶!我要和阿靖去高雄谈生意。”宛莉很歉疚地说。

“谈什么生意!你和他又不同一家公司。”宛芸完全不信。

“可是我们有一笔合作计画呀!”宛莉说。

“你只是个秘书,计画没有你不会垮吧?!”宛芸稍稍和缓说:“你前两个礼拜都有藉口,这星期不回来就太过分了。妈知道爸死的消息,情况不太好,你至少回来一趟吧?!”

“可是……”宛莉迟疑着,彷佛有人在那端耳语。

“不然你叫阿靖顺道绕到台中,在医院待个五分钟、十分钟也可以呀!”宛芸又想骂人了。

“不行耶,阿靖最怕医院的味道,他从来不上医院,说会过敏。”宛莉说。

“鬼扯蛋!一派胡言!他难道不生病吗?他的亲友都是死不了的神仙吗?”宛芸生气地说。

“姊,别咒人家嘛!”宛莉哀求地说。

“我告诉你,星期六早上我就到你公司逮人,这个周末你非回来见妈妈不可!”宛芸决绝地说:“不然我就闹到你们经理室,问他为什么三番两次阻碍人家骨肉团聚?这种公司不待也罢!”

“好啦?!姊,我回来就是,别那么凶嘛!”宛莉告饶地说。

宛芸挂上电话,仍气愤难消。

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宛莉上台北找工作。那五光十色的大都会,处处陷阱,连经验丰富的人都难免失足,何况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呢?

而且宛莉一向热情无心机。记得小时候,她总把家里的东西送人,一头热地交朋友,别人使坏她也看不出来,吃了亏就回家哭诉,哭完再继续被骗。

看到妹妹,宛芸相信人绝对是“本性难移”,有了既定的天性,命运就锁在那条路上了,就像玫瑰的枝绝长不出百合的道理是一样的。到宛莉一上五专,开始交男朋友,她这个姊姊更是陷入一团混乱。

即使身隔台中和台北,她也可以嗅出阿靖浑身的狼味。只是母亲生命垂危,她实在分不开身,但愿宛莉能在一夕之间长些智能,开窍起来!

※※※

她正梦着,一片暗影,突然灭一下,又更暗了!比深黑更黑?这是什么理论?父亲离家后,她就常作这种梦,熄的既不是灯,大概就是灵魂深处的光吧!

远方有铃声响着,穿透宛芸在幽冥处的自我对话。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像大祸临头般哆嗦。

“宛芸!你妈没有呼吸了,医生正在急救,你快来吧!”何太太在电话那头说。

她抖到牙齿打颤,衣服都扣不好,爬上顶楼叫名彦,鞋也落一只。

她狂敲着门,附近的狗都跟着乱吠。

“他妈的,叫阎王爷吗?”名彦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内裤,一脸杀气地来开门。

“我妈──我妈没有呼吸了!”宛芸一见他就说。

名彦一听,立刻穿衣穿鞋,两人火速离去,留下一个披着透明黑纱的性感女人,站在客厅中莫名其妙。

在出租车内,宛芸更冷,牙齿都咯出声来。她希望哭一下,至少眼泪是热的,但双眸好干涩。

“不会有事的,不是有人停止呼吸又活过来的吗?”名彦说,不若平常的稳定。

宛芸只一径瞪着电子钟的绿色萤光,清晨三点三十二分。

“糟了,我忘了通知宛莉了!”她突然叫着。

“我待会儿就打!”名彦说,并加快马力。

“难怪她今天精神会那么好,原来是迥光返照。”她一开口,似乎便停不住。至少说话时可吐出些热气。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名彦急急说。

“我一直有预感,爸爸死后,妈就了了一生最大的恨事,像瀑布激怒而下,远了,平了,然后流不动了!”宛芸轻轻说,脑中响起那首A小调第三乐章。

“宛芸,这时候别做诗,会乱了我的方向感!”名彦说,屁股彷佛坐不住。

加速的引擎声在静默的夜里显得隔外刺耳,无车、无人、无灯,如一座荒芜的死城,只有红绿灯明灭闪着,那光芒似比他们这辆幽灵般的车更具人性。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如在阴阳界上奔驰。

他们到医院时,医生已宣布急救无效。母亲结束了她爱恨交集的一生,享年四十八岁。

宛芸想,母亲的魂魄会真去找父亲吗?两人在黄泉路上翻旧帐,又要怎么没完没了呢?

至少她听不到、看不见,不会再揪心地难过了。

※※※

那是一个小小的葬礼。母亲的亲人,关系疏又路途远,只寄来奠仪,来吊唁的大半是母亲生前的同事。

宛莉的朋友来了几个;宛芸则因大学一毕业,就全心照顾母亲,什么人都没有联络,在场最忙的是名彦,他事事包办,像儿子般送终。

母亲的遗体火化后,她们姊妹回到家中。哭得红肿的双眼,看世界似不太相同,每样东西彷佛都被浸泡过,浮肿又褪色。

客厅里只有静静的往生咒梵唱声,烛烟在灵堂前经绕着,母亲在照片中的凝视显得很茫然。

她们大半的时间就是折冥钱,简单的是元宝,复杂的是莲花和纸鹤,这令她们心情平静不少,角落已堆了不少她们的“作品”了。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头夹白纱。宛芸是直直的长发,习惯扎起,露出一张秀气淡净的瓜子脸;宛莉及肩的发则烫成外卷,爱哭的眼下有窝,爱笑的唇上扬,看来明朗活泼。

她们并不像,只有在转头的瞬间,找到眉眼间的相似。

宛莉忽然想到什么,由皮包拿出一叠钱说:“这是阿靖拿来的,他叫我们要节哀顺变。”

“他既然和你那么好了,为什么不亲自来祭拜妈妈呢?”宛芸淡淡看一眼说。

“算命说他今年流年不利,忌婚礼和丧礼,所以就不来了。”宛莉不安说。

“医院会过敏,婚丧礼会倒霉,我没见过这么怕死又啰唆|奇+_+书*_*网|的男人。”宛芸冷笑一声说:“他大概连自己的婚礼都忌讳吧?今年忌,明年忌,永永远远都忌,那真是个骗人的好理由。”

“姊,你又没见过阿靖,不要把你对男人的偏见都加在他身上,好吗?这是不公平的。”宛莉抗议说。

“我凭直觉就知道阿靖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宛芸说:“不必我偏见,他本身就是个偏见的来源。”

“他的条件那么好,又有一大堆女孩死缠他,不花也被人说花了!”宛莉急忙说:“可是他本人真的很好,温柔又体贴。他说认识我才明白什么叫爱情,他的眼睛再容不下别的女孩。姊,我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棒,我的生命一下亮了起来……。哎呀!我也形容不出,你又没有恋爱过,怎么能体会呢?”

看妹妹陶醉的神情,宛芸无法再苛责,只能说:“我只希望你不要被爱冲昏了头,偶尔也要站在一段距离外理智地分析,看看他是否诚心诚意!”

“他若不是诚心诚意,又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呢?”宛莉眼眸晶亮地说:“你不知道,他们柯家是北部的望族,地数不清,有自己的家族企业。阿靖一个堂堂的柯家少爷,有那么多女孩他不睬,偏偏和我交往,能说他不爱我吗?”

“如果他是存心要玩弄你呢?据我所知,有钱的少爷都是风流成性的!”宛芸浇她冷水。

“风流少爷也会有被驯服的一天呀!他说我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奇迹。”宛莉辩着:“而且他是‘顶方投资集团’的总经理,每天忙得要命,他才没有闲工夫去‘玩弄’任何一个女孩子呢!”

“那可不一定,有钱少爷癖性不少,有人爱收集骨董车,有人爱打高尔夫球,就有人爱当采花贼。”宛芸说:“妈生前告诉我们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你和妈都是一国的,都恨男人,这是不正常的心态!”宛莉气馁地说:“还有,你们老认为我笨、我滥情,但我活得比你们快乐!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阿靖就是我这生的白马王子,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辛福!”

“宛莉,我是为你好!”宛芸加重语气说。

“为我好,就别说打击我的话!”宛莉倨强地说:“我知道自己一向没有你优秀漂亮懂事,但不表示我就没有人爱吧?!”

宛芸聪明地开上嘴,扯到这个心结上,宛莉一定又会落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依宛莉的脾气,不自己去碰个钉子,绝不会死心,但阿靖这个代价会大到什么程度呢?

她走到灵堂前,拈了两炷香,虔诚地拜着,希望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她们这封孤苦零仃的姊妹,一路平顺。

元宝、莲花、纸鹤烧了,土黄转焦黑,墟灰上有红艳的火苗和灿金的星点,在吹入的风中,像一幅吊诡的画。

言妍……裂缘花……第二章

第二章

寒流来袭,宛芸不小心就染上感冒,而且还相当严重,什么A型B型的混合种,整天觉得两国细菌在她身体内打架。

即使头重脚轻,她仍撑着去上班。这是她正式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虽是小小的外贸公司,她也不愿意在第一个月就频请病假,否则人家会以为她是红鼻子的林黛玉。

幸好每天有名彦接送,让宛芸免挤公车之苦,怪的是,他竟没有被传染到。

“这就是吸过安非他命的结果,细菌也怕中毒上瘾,不敢来找我!”名彦得意地说。

“你一张嘴就会胡说八道。”宛芸说。

“不是吗?要不然这细菌就是四大美女型的,专找你这种漂亮女孩下手,它们见到我只有没命狂逃啦!”他更乱扯。

“谁说的?难道我们胖老板也是美女吗?”宛芸笑着说:“他可也病歪歪的!”

“哇!我的妈!那些细菌还是瞎了眼的!”他叫着。

宛芸差点笑岔了气,咳了半天。

“对了,好象很久没看到宛莉回家了!”名彦问。

“还不是整天和那个阿靖泡在一起!打电话说不清,我又没空去找她,过阵子有圣诞假期,非去看个究竟不可。”宛芸很无奈地说。

“那个阿靖到底是何方人氏?魅力这么大,把我们小宛莉迷得团团转?”他好奇地问。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柯,是个有钱的阔少爷,有个总经理头衔。他接过我一次电话,声音很嚣张,听起来很令人讨厌。”宛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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