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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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园曲散-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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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沛玉眼睁睁地看着叶芸跑远,心痛不已,但他现在寄人篱下,又怎能追赶上去强索回来?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叶芸欢呼雀跃着离开,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

    沛玉气冲冲地回到据梧轩中,银环见他满脸懊恼,料想他定是受了叶芸的捉弄,却还是装着不知地问:“公子,谁给你脸色瞧了?刚才出去不还是好好的吗?”

    沛玉恨恨地说道:“还有谁?除了叶家三少爷还能有谁?”

    银环展颜笑道:“你什么人不好惹,偏要去招惹这个小祖宗,他自幼娇宠惯了,连老爷也要让他三分,你又何苦与他呕气,招惹上这么难缠的主。”

    沛玉恼道:“你还笑!我何苦与他呕气?是他强骗了我的玉笛去,还说是我惹他!倘若放在从前,我非要他赔十支一模一样的,还要他苦苦求我才能罢休。”

    “公子,这话可错了。”银环细细地为他筛了一盏茶,劝道:“随你以前以后去都是万万不能够的,三少爷本受着老千岁的宠爱,你可知老千岁的来头?千岁!这可是什么人能称得的?你可曾听说过,老千岁怕是嘉庆爷的女儿呢。”

    沛玉也曾听闻老千岁来头不小,却没听说是公主的身份,他不由怀疑道:“据我所知,满汉不得通婚,那怎么可能呢?叶老爷可是千真万确的汉人吧?”

    银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另有原因吧,但昆山人都称她老人家为千岁,这总假不了吧?谁敢得罪她最疼爱的人。”

    沛玉闻言不觉一愣,他在家也曾听过许多关于老千岁的传说,但并不曾说是谁的女儿,倘若真的那样,那么追本溯源起来,老千岁也就是他嫡嫡亲亲的曾姑祖母了,而芸弟则是他的姑表兄弟。他不由想起吴家遭受的这场浩劫来,细想之后也勉强信了,倘不是这样,叶家又怎会冒如此大干系救他,即使敢救也未必肯救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谅来这笛子是再也索不回来了,况且叶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怎能为了一支玉笛跟叶芸斤斤计较呢?

    这天晚上,沛玉的精神简直糟透了,刚到掌灯时分,他就蒙头躺在床上,拿着那本破书,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

    沛玉刚闭上眼睛,迷迷糊糊正待入睡,忽然看见一位姑娘飘飘然走近跟前,轻唤他道:“皓君,皓君,快随我来。”

    沛玉十分惊讶,他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可她却连他的字都报了出来,细看之下,只觉她好生面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哪儿见过,而她对他显然毫不陌生,竟仿佛早已相熟一般,拖了他就走。

    沛玉打心眼里觉得姑娘与他很熟,不及多想,起身跟她跑了出去,两人随即来到一座不太高的小山上,山的形状竟有点象是昆山的马鞍山,只见山下有一大块空地,空地周围云封雾绕,中央有一对少男少女翩翩起舞,一旁则围数桌仙风道骨的老者品酒赏舞。正舞至酣处,忽听晴天一声炸雷,舞者、饮者立刻一起化作了一朵硕大无朋的洁白花朵,花形竟与青竹屋中所刻异花相似。沛玉正觉诧异,想上前细观,殊不料花中幻出另一番图画:一面猩红战旗迎风招展,旗上赫然绣着个“隋”字。再映入沛玉眼帘的又是一幅奇异景象:闻名遐迩的大运河畔,无数疲惫不堪的纤夫拉着一队绵亘数里的大船缓缓向南驶去,虽船队传出绵绵不绝的鼓乐喧哗,但仍掩不住纤夫们发出的痛苦哀鸣,而奢华壮美的船队满载的竟是累累白骨。

    沛玉不禁低低惊叫一声:“啊!”姑娘却盈盈笑问:“皓君,你可曾看清楚了?”

    沛玉看看姑娘,大惑不解:“姑娘,你我素昧平生,又怎知我字号?姑娘何许人也,领我前来究为何故?”

    姑娘羞怯一笑:“此是日后的缘份,他日再见自然明白,公子无须多问。你看那船上白骨累累,俱是炀帝为成就帝业所害的芸芸众生,他恐惊魂相扰,要将此诸冤魂移往江南安葬。只恐怕你我会有一场磨难,故此今日特引你一观,日后也好有个心照,或能躲过此劫也未可知。”

    沛玉暗暗吃了一惊,急问:“如何才能再见姑娘?”

    姑娘抿嘴一笑并不言语,悄然而没。

    沛玉愣了愣,只觉白骨阴森、寒气冲天,不禁急呼:“姑娘,姑娘……”

    “公子,醒醒。”银环在外听沛玉梦中惊叫,赶紧进来将他推醒。

    沛玉由梦中惊醒,犹自惊魂未定、惶恐四顾,目光不由落在房中书案上,案上展着一纸白宣,上面只有他日里所书“琼花”两字。他又看看正凝神关注于他的银环,对梦中情境大为不解,不知梦中何以会见琼花,炀帝船队又与他何涉,想那隋朝过去已有千年,如何能在梦中再现这般异象。

    银环拾起书,看着他疑惑地问:“公子,我听到你在梦中叫着姑娘,是不是见了谁家小姐?”

    沛玉叹了口气:“我也正疑惑不解,适才确有姑娘入梦,可我从没见过她,她却说什么日后的缘份,道什么有个心照。”

    银环忽然笑道:“恐怕是公子该交桃花运了,这才会有姑娘先来关照你,怕你日后见了不肯认。”

    “姐姐切莫拿我取笑。”沛玉正色道。

    银环垂下头来,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沛玉一把拖住她,央道:“不瞒姐姐说,适才我做了一个恶梦,心中有些害怕,求姐姐今日不要出去,陪我一晚。”

    银环一推他手,嗔道:“去,好没正经。”

    沛玉赖着脸笑道:“姐姐,我真的害怕。”

    银环白他一眼,叹了口气,他是她主子,主人既有吩咐,做奴婢的敢不从命?但她心中却不免怀疑他只是找个托辞与她亲热,以解刚才梦中相思。她不由暗暗猜测他梦中所见定是那同进府来的宝囡,以姿色而论,她不敢与之匹敌,更何况宝囡现在已是叶家千金,算来也是园里的主子,她不由得偷偷伤心起来……

    宝囡自被老千岁带走之后,整天就在万寿楼上,连楼梯都没下过半步。老千岁待她确也不错,更因她心灵手巧,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老千岁对她也是宠爱有加、视如亲出。自老爷遵照老千岁吩咐,为她起了个“蓉”的名字,并呈报朝廷申请封诰后,她俨然成了叶府的千金小姐,处处有人服侍照应,而她每日所做的也仅仅是为老千岁点上两泡烟、煮上两壶茶,她也因此逐渐看到了大户人家的奢华靡废,这愈发激起她想念大直的祖母和母亲,也更加想念带她进园的沛玉来。

    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她照例为老千岁烧好午后烟,闲着没事间不觉又想到了沛玉,再见老千岁歪在床上打盹,遂下定决心悄悄溜出门,来到楼外的过道上,放眼寻找据梧轩。

    但是万寿楼与据梧轩相距甚远,中间又隔了春及轩及绿天径,况据梧轩又掩在一片高大的树丛后,只隐约可见轩中的屋顶,如何分辨得出。宝囡不由得叹了口气,思量片刻,才壮着胆子向楼下走去,碰巧楼下的丫环们因平时老千岁过足大烟瘾后总要在此刻睡上一个时辰,也是偷懒睡觉的睡觉,溜到外面玩耍的玩耍,竟没人看见宝囡下楼。

    宝囡下楼后,径往东北方向而去,在她记忆中据梧轩就是在那方向。但是茧园范围广大,树木葱郁,园里小径又七拐八弯难以分辨,三转两转,她竟迷失了方向,走到一座低矮的院子外。

    这是下人住的大杂院,门上写着“砚脂井”三字,但她并不识字,也没注意。院外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用细竹挑着捆草把到处乱跑,口中还呼呼有声。

    宝囡好奇地叫住他,以夹着昆山话的官话问道:“小弟弟,嫩白相呃是什么?”

    “龙灯呀。”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兜圈子。

    宝囡不由得笑了,草把做龙灯,这是乡下小孩常玩的把戏,想不到城里也有人玩,她问道:“嫩晓得老千岁住在啦搭?”

    “知道,那面最好的楼里。”男孩答道。

    宝囡回头看看,只见一片林木葱郁,根本看不到别处,她想想说道:“我也晓得,只不过我忘记特哪能回去了。”

    男孩停下来讪讪一笑:“我也不认识,我从来没去过前面大房子里,娘不让我去。”

    宝囡不禁哑然失笑,她一个新来的迷路还情有可原,而园中土生土长的孩子竟然连路都不认识,可见茧园规模之大了。

    男孩歪着头想想,忽然得意地说道:“我娘知道,我让我娘带你去,你等会儿。”说完男孩欢叫着跑进院子,“娘,来了一个大姐姐。”

    宝囡无奈,只得在外面等。不一会儿,男孩拖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走了出来。

    妇女来到宝囡面前赶紧侧身行礼:“见过蓉姑娘,姑娘到小的们住的地方来,实在是怠慢了。”

    宝囡曾在陈姨娘来见老千岁时见过这妇女,知道她是苹姑娘的奶妈。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只得抱之一笑:“嫩好不好送我回老千岁那里去?”

    “是,听姑娘吩咐。”妇女连连点头道。“不过,奴婢有个请求,不知姑娘能不能赏脸到我们下房里喝一杯水,稍歇片刻再回去?”

    宝囡点点头,她走得也有些累了,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姑娘请。”妇女道。

    “哎,谢谢。”宝囡向里走进去。

    这是一座低矮的院子,从外看看倒也不差,但一走进去,内里与外观就大不相同了,到处都是些零碎杂物,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只有院当中的一口水井边还算宽敞些。七八个妇女正围着井台洗衣服,宝囡不禁说道:“嫩特下昼头汰衣服,尴尬照不到日头没得干,衣服也会烂掉的。”

    妇女叹了口气,:“姑娘是个明理人,关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过我们这些人一大早就得忙着扫园子,做早点,侍候各位主子,还得侍候那些有头脸的丫环们。一天忙到晚,有事没事都得守在各房外听吩咐,自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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