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连我都没法算清究竟有多少,别人却来告诉我六十三个,这多么好笑,多么好笑啊!”
叶蔷不禁为之动容:“这是真的?你哪儿得来的消息?可否确实?”
“说是兵灾,恐怕很难有假。”沛玉痛苦地说道,“这黄绢也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
叶蔷不由有些为难了:“我明白,按理,我是必须亲自为你操办一切的,绝不该让别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昨天刚接了官府公函,要我火速赶往松江府,我虚职在身,只怕到时脱不开身,这可如何是好?”
沛玉叹道:“蔷哥既然有事,也不必勉强,我只有另求他人了。”
“这……你在叶家这么多日,若还要外人来操办这么大的场面,恐怕更加不妥了。”叶蔷尴尬地说道。
沛玉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心中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哥哥可否舍得?”
“哦?只要玉弟说来,我一定照办。”叶蔷眼睛不由一亮,“我怎么想不起来身边还有谁能帮你?”
沛玉直说道:“小弟想请凤姐过来主持大局,蔷哥可还舍得?”
叶蔷赶紧摆手:“拙荆岂有这般能耐,玉弟说笑了。”
“凤姐生来就是管大事的主儿,前番为二太太发丧何等隆重,她不也是游刃有余?我只怕她嫌这场面太小,不够她吆喝的,若她能来,办得是好是坏我也都咽下这口怨气了。”沛玉赶紧说道。
叶蔷想了想,点头道:“好,就依你的意思,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万一有什么不到之处,你可要多担待些。”
“一定一定。”沛玉感激地说道。
叶蔷这才和沛玉走到大门外,吩咐富书立刻回府去请凤姐过来。待富书走后,沛玉说道:“蔷哥也不要担心凤姐受累,我这宅子毕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虽说什么都要置办起来,但好在是个空宅,没有闲杂人等,做起事来倒方便了不少。何况我吴家穷途末路,这件事只求办得风光、周全,倒不必请东送西过分热闹,凡事只求合乎礼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想这等小事对凤姐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够她打个盹的功夫。”
“玉弟说笑了,凡事依你的主意就是了。”叶蔷答应道。
富书离开吴府,到了绿天径,先找到妍梅,然后才见到凤姐。
“大爷让你来有事吗?”凤姐还在喝茶,略啜一口,手里捏着茶盅盖,头也不抬地问。
“大爷没什么事,倒是玉公子家里有事,想请奶奶过去帮忙。”富书道。
“玉公子家里?”凤姐不由得抬起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等确信没错不禁板起脸道:“你是不是在外面灌多了黄汤?玉公子家人全不在昆山,怎会有事?况且吴府被抄是太后懿旨,谁敢胡乱闯进府去滋事生非?”
“奶奶,奴才没有喝酒,大爷正和玉公子在半山桥那边,不知玉公子哪儿听来的风声,说是家人全遭灾死了,要奶奶过去帮忙打点后事。”富书赶紧说道。
凤姐皱皱眉头:“那尸首已经回来了?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奴才不知,象是没见什么尸首,奶奶快去吧,大爷正等着呢。”富书急道。
“你也配来催我?去,对那冤家说,我禀过老千岁,随后就来。”凤姐冷眼瞪他一下,说道,“给我出去吧。”
富书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凤姐想了想,便带着妍梅向万寿楼走去。宝囡正侍候老千岁抽烟,见凤姐进来,赶紧站起来:“凤姐好。”
凤姐点点头:“你也好,老千岁好。”
老千岁眯着眼睛看着她道:“死丫头,这么急匆匆的来,我老太婆这一点嗜好你也不肯放过?”
凤姐坐到罗汉床边,接着为老千岁点烟,边笑着说:“老千岁屈死我了,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扰老千岁的雅兴,只是这事我听后又不敢不马上禀告老千岁。”
“什么事这么急?”老千岁微吸一口,眼睛眯得更细了,她舒舒服服地挪了下手臂,淡淡地问。
“蔷儿刚才让下人送信来,让我到吴宅去一下,说是玉哥儿的家人都没了,连尸首都没能回来,要我去操办丧事。我不敢应,特来请老千岁示下。”凤姐慢慢地说道。
老千岁呛了一口,猛咳几下,惊得从罗汉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说是遭了灾,吴家全没了。”凤姐重复道。
老千岁愣了愣,从袖管中取出绣帕,拭拭眼角:“唉,可怜我那小老哥,丢了前程不说,就连后辈的身家性命也没法保全。只是吴家是懿旨抄没,他们如何去了那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特地来请老千岁示下。”凤姐说道。
老千岁想想说道:“玉儿是个明白人,蔷儿又处处精明,谅来不会做什么糊涂事,既要你去打理,你就去吧,纵有天大的漏子,有我老太婆顶着,大不了也被抄一次,你就放手做吧。”
凤姐微笑道:“叶吴两家骨肉相连,理应帮他。我也相信他俩做的事,只是我担心吴家忽然没人了,下人早就散了,没有人手可用,我正想求老千岁给我些人呢。”
“你快去张罗人手吧,东西外面铺子里都有,你只管去取用,若不是今儿有些累了,我立刻就去。眼下只有等明天一早,我再带姐妹们一起去看看。你先去吧。”老千岁道。
“是,我这就去了。”凤姐告辞出去,然后带着人,坐上小尼轿,匆匆奔半山桥去了。
当晚,叶蔷还帮着凤姐做了些事,但是他第二天就得出去,整付担子全落在了凤姐一个人肩上。
第二天,方交二更,太阳还没有出来,凤姐的轿子又出门往吴府出了。到吴府门前,她似乎看到了一顶官轿匆匆离去,但她心中有事,也不及多想。
沉寂四个月之久的吴宅突然间又热闹了起来,只是除了吴少公子一个人外,全换上了新面孔。沛玉刚送走趁夜来访的傅知县,想坐下来歇歇,听说凤姐到了忙又起身迎上前去。
凤姐在吴府门前停下小轿,立刻又有人搬来一张紫檀木的雕番莲云头搭脑的扶手椅。凤姐点点头,吴府经此一劫确已面目全非,就连这一张椅子都是从茧园搬来的。妍梅赶紧用一块绸布将椅子上上下下抹遍,凤姐这才坐下,缓缓开口说道:“玉哥儿好。”
沛玉早站在一旁等她发话,立即应道:“凤姐好,要姐姐这么大早地赶来,小弟真是愧不自容。”
凤姐客气道:“玉哥儿是在讥笑姐姐了,我在园里懒散惯了,只怕做起事来不合你意,若礼数上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哥儿多多提醒,千万不要责备我哦。”
“姐姐快别这么说,我是好不容易才求得蔷哥点头让你来此料理一切,姐姐办事我也见过,可以放一百个心。”沛玉道。
凤姐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我这就开始做事了,哥儿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悉听姐姐安排。”沛玉立刻答道。
凤姐这才端正身体,环顾堂前众人,冷冷地说道:“妍梅,人可全到了?”
“全到了,请姐姐过目。”妍梅递上一本花名册。
凤姐接过花名册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慢慢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从园里带来做事的,大家在那边向来都是有头有脸的,舒服享受惯了的,但既随了我来,就都有要紧事在身,这就疏忽不得了。倘做事略有差池,我也不会用园里的规矩轻易饶了过去,我只把你们交给玉公子,但凭他发落,大家可服?”
“服。”众人应道。
“妍梅,你刚才对我说全到了是不是?”凤姐淡淡地问。
“是。”妍梅道。
“你让贵生家的来前领话。”凤姐吩咐道。
“是。”妍梅答应着向前走上一步,提高声音喊道:“贵生家的,出来。”
场下没人支应。
妍梅又喊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人应。妍梅心里不由有些意外,谁还敢不听凤姐调遣?她冷着脸又喊了一遍,这才有人从外面匆匆奔进来:“来了来了。”
妍梅诧异地问:“你怎么才来?”
贵生家的惶恐答道:“回姑娘话,小孩子闹着吃奶,这才来迟了,还请姑娘饶我这一回。”
“你过来,奶奶找你有事。”妍梅道。
贵生家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堂前,蹲身一礼:“奶奶有何吩咐?”
凤姐并不看她,只向沛玉道:“哥儿府里若有人偷懒迟到怎么处置?”
沛玉想了想道:“难得一次也无大碍,并不计较,再犯就扣除月钱,三则杖责二十,屡犯者赶出府去。”
凤姐思量一下,道:“贵生家的,谅你初犯,我也不和你计较,玉哥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自己斟酌着办吧。若有再犯的……”
众仆妇下人胆战心惊,连连应是。
凤姐再问沛玉:“那么,哥儿府里管事若是欺上瞒下,办事不力又如何处置?”
沛玉答道:“管事的与仆佣不同,若有犯事,轻的杖责,重的贬谪,更重的赶出府。”
凤姐点点头:“妍梅,你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妍梅恭敬地答道。
凤姐微微含笑:“到底是吴家少公子慈悲为怀宽仁待人,你这规矩竟是没人害怕,想是太轻了。妍梅,你可知你犯得是轻是重?”
妍梅自恃平常得宠,根本没想到凤姐刚才那番话是因她而发,待见凤姐冷面含怒,吓得她当即跪下:“奶奶,求你饶了我吧,奴婢一时疏忽,只当他们都已到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你?”凤姐把名册向她脸上摔去,怒道,“有你这等奴才,包庇下人、欺瞒主子,今日你既能于点名的小节上胡作非为,明天更会无法无天。这还了得?我今天非卖你出去不可。”
沛玉颇为不解凤姐何以如此震怒,问道:“凤姐何必大动肝火,此等小事,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