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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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园曲散-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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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千岁摇摇头,叹息道:“我不明白,平白无故的,从哪儿忽然掉了个孩子在花神殿中,这里面必然另有玄机,不巧叶家到现在还没有添丁进口,我怕不是好兆头。”

    宝囡想了想,猜测道:“老千岁福大,叶府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不会有事的。我猜是上天可怜老千岁期盼子嗣,才赐给叶家的。”

    老千岁用眼色止住宝囡话头,断然说道:“这不可能。算了,不提它了,这件事就只当它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

    宝囡虽有不解,还是答应道:“是。”

    此儿出世,很快传遍了茧园上下,也惊动了凤姐,她却怀疑此事和叶蔷有关,但这孩子既然赏给了叶成,再加上她又未曾生育,也不敢发作,只得暂且冷眼旁观,静待事态发展。沛玉虽怀疑自己曾在梦中听过儿啼,却因不知婴儿身上有玉,也没想到会和银环关联。叶成因老婆不会生育,平白得了个儿子,当成了亲生一般,又岂肯轻易向人透露详情。

    因了这种种原因,叶天赐的出生就成了茧园中的一个不解之谜,偏老千岁又有话传出,谁都不敢再对此事妄加议论。因此这孩子虽来得惊天动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除了叶成在砚脂井中略备薄酒稍事庆贺,就再也没人提及了。

    叶成感激老千岁赐子,自此办事更为忠心耿耿,还自告奋勇去苏州请来名医,吃了几付名贵草药,沛玉的病总算好了些,叶芸这才放下心搬回樾阁去住。

    再说曲小玉因红船被撞沛玉离去,她也到昆山来过几次,奈何就是进不了茧园,等红船修复,曲秀能够登台,她重又领着曲家班唱起戏来,不料红船的生意竟是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

    红船生意萧条,曲老夫子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以图再现昔日辉煌,奈何情势不饶人,听红船唱戏的人越来越少了。非但曲家如此,好多有名的戏班也同样是光景不再,竟有不少抛下原来的架子,辗转乡下去混饭吃了。

    曲老夫子自视清高,当然不肯与别家班子一样走乡串村混饭,可是在太仓城里的日子又越来越难捱,只得转码头到昆山来。只是这次转码头已是穷途末路,再也不象过去那样耀武扬威了,他竟是为了曲家班的生计,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这种情况不独存在红船一家、太仓一地,在昆山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叶家那么有钱有势的也把家班给解散了,足见这情况绝不是一家一地的戏班所面临的窘况,实是因为社会经济日益萧条,平民百姓,甚至于达官显贵都手头拮据,无更多闲钱化在看戏或是供养家班上。

    红船到了昆山,尚未开锣,小玉就听说沛玉在退军渡坠水的消息,这令她大为担心,赶紧去了趟茧园,想看看究竟,不料叶府守门家仆不识尊容,竟不肯通报放进。

    小玉回到红船,这一天,曲家班开演《绣襦记》中的几出有名的折子,戏演得非常精彩,观戏的人也不少,喝彩声接连不断,倒也热闹,可就是收不到几个钱。这是因为红船的戏台通常就设在顶篷上,平时都是边唱戏边收钱,今日照常如此进行,却没料到等曲韵捧着托盘来往穿梭欲让观众解囊时,多数人却转过脸去装作没看见,甚至还有干脆一走了之的。如是几趟下来,曲韵手上才见了几十枚铜板,连一块碎银也没有。

    曲韵垂头丧气地回到船上,悄悄向老夫子道:“老夫子,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都快没人了。”

    老夫子看看岸上,围观群众都已走了大半,只剩几个人还在对红船评头论足,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真的老了,再也撑不了这个场子了。”

    “爹爹,是我今天唱得不好。”小玉赶紧安慰老夫子,班里其他人也纷纷自责,以宽慰老夫子。

    老夫子怅然若失,道:“你们唱得都不错,这实在是时势不由人,人心不古矣,罢罢,今日就此打住。曲韵,你上岸转转,看看有没有哪个场子要请戏班,在这儿稍留几天,我们就到苏州城里去,那边来往客商较多,看戏的自然也多。我就不信,我真的老朽到这地步。”

    “是。”曲韵应承道,立刻上岸联系场子了。

    “爹爹,你早点休息吧。”小玉见老夫子不开心,劝道。

    老夫子点了点头:“小玉,你也去休息吧,船上拥挤,你还是到醉芳楼去吧。”

    “我在船上陪你。”小玉反对道。

    老夫子甩甩衣袖,皱眉道:“去吧,曲家虽穷,还没穷到要让你受委屈,这点排场还不能免。”

    小玉不由叹了口气,她知道爹爹是疼她,要让她住得舒服些,但是象今天这样几十个铜板,只够在醉芳楼里点个菜,可在红船却差不多够所有人俭省地吃一顿,要是经常这样,只怕总有一天老夫子再也拿不出钱贴补红船开销。可是,老夫子的脾气她也很清楚,她摇了摇头,勉强说道:“爹爹,我去了。”

    “去吧,安心睡上一觉。”老夫子头也不抬地下去了。

    小玉叹息着离开红船,上岸走向醉芳楼,走着走着,她又拐向了茧园,没奈何仆人们守口如瓶,竟说不知有沛玉。

    小玉不甘心地在茧园外转悠了好一阵,直到曲韵联系好场子,她也没能见到沛玉,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位象是主子的年轻公子回府,她赶紧上前,一打听原来是莲二少爷。她一阵心喜,便说明了自己与沛玉的渊源,请求他转告沛玉一声,说是请他明晚去老同春听戏。

    叶莲见是年轻俊俏的红船班主曲小玉,立刻爽快地应承下来。

    第二天一早,叶莲就去据梧轩找沛玉。

    “莲哥哥可是好久没到这儿来了,快请坐着,容小弟沏一壶茶来。”沛玉说道。

    叶莲直摆手:“泡茶就不必了,今天我是特地来邀弟弟出去的,我连轿子都带了来。”

    沛玉摇摇头:“小弟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时常还有些畏寒怕冷。这不,才刚起来走走,出去就免了吧。”

    叶莲不满地责备:“嗨,这是什么话?哥哥可曾请你出去过?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我已经想好了,今儿个天冷,弟弟既然畏寒,正好去混堂里泡一泡,发发汗就好了,而后我们再去老同春听戏。”

    “老同春?那里专是说书的,怎么又有戏唱?”沛玉诧异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你那相好的女戏子请你去捧场呢。”叶莲说得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沛玉愣愣,那不是小玉?这么说是小玉请他了,他赶紧答应:“好吧,我们这就去瞧瞧。”

    叶莲随即领沛玉出去,来到朝阳门外临河的一家茶馆,挑个上好的座位坐定后,夸口道:“兄弟,不是做哥哥的诓你,昆山城外的茶馆就算这家最好了,连蔷哥哥也做不过它。今天我俩来得迟了,要是早到些,撑水船刚将水送到,打挑水的老头吆喝第一声起,外面就已有人排队等着泡开水,那才热闹呢。长长的队伍排着排着,原来很整齐,水一烧开就乱了套,争的抢的,个个想把自己的水壶、汤婆子向前挪一些,叮叮当当响声不绝,就象开锣唱戏一样好不热闹。”

    沛玉从没到过这种普通市民大众来的茶馆,不禁担心地问:“那不会烫伤人?”

    “这倒不大见到,抢着泡水是有,可泡好水马上就走,这边来那边去,来得匆忙去得从容,自有掌勺调度,倒也乱中有序。”叶莲解释道,不由哈哈一笑,“我倒见过不会喝茶的抢着烫伤嘴的,你信不信?”

    沛玉笑了笑,这茶馆显然不同于叶蔷的茶楼,进茶楼的都是些乡绅富贾、纨绔子弟,或为消磨时间或为寻找乐子,纵是热闹也是闹中有静。而这里虽号称茶馆,实在不过是兼营卖茶生意的老虎灶,到这里来的多半是些收入较低的普通市民,闲钱无多,又忙于生计,往往只是稍作停留就赶着再去挣钱养家糊口,人来人往,绝非一个热闹形容得了。

    “呶,你看那下面,若是大热天还要闹猛呢,码头上蹲满孵河滩的女人,每天总有那么几个吵吵嚷嚷叽叽喳喳地被挤到水里,若碰上是个年轻风骚的,水湿罗裙,隔着衣服就能把内里美妙看个透彻,那叫什么,叫什么——出水芙蓉,才真正有趣。”叶莲说着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些淫邪神色。

    叶莲正起劲地说着,耳听得茶馆门口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二胡声,立刻转过头去。只见一位长得还算清丽却穿着朴素的女孩唱着小曲儿跨进门来,女孩身后则跟着个拉二胡的老头。他立刻笑了起来,凑近沛玉问道:“玉弟可想叫她过来唱上一曲?”

    沛玉摇摇头,他不想重演一出宝囡进园的戏。叶莲见他不感兴趣,远远地弹了枚铜板过去,竟稳稳当当地落到女孩手中捧着的小木盘里。

    女孩向这边走来,叶莲连连摆手,示意她走开,女孩迟疑片刻,这才知趣地转到别的茶客桌前唱曲。

    喝喝茶,听听曲,一个上午就这样慢慢过去,两人灌满茶汤,也不觉肚子饿,只去路旁叫上几样点心,用过后,叶莲又领着沛玉向旁垂着的一张厚棉帘子走去,帘上写着“内有清盆汤”。

    沛玉并没见过何谓清盆汤,只以为里面还供应清汤薄粥。掀帘进去,绕过一座屏障,却见里面是一只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供人洗澡用的,怪道要到午后才开张呢。

    “这个……”沛玉有些为难,这木桶仅能容一人半蹲在里面,根本不象大混堂那样挤挤的常呆满一池人。

    “进去孵孵。”叶莲顾自解衣脱鞋,赤条条地蹲进桶里,满意地说道:“这可比大混堂干净多了,混堂里什么人都有,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做大爷,谁知谁有没有花柳病?这儿却是一人一池,尽你独自享受,虽是地方小了些,可是价钱也公道,任你每天从早呆到晚,也化不了几个钱。”

    沛玉这才明白叶莲赞这茶馆胜过万宝茶楼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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