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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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园曲散-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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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云收雨住,一个是红浪滚滚只觉天旋地转,一个是怒海潮涌唯恐天崩地裂,不免都是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沛玉揉揉双额,抱怨万分:“你害死我了,我现在头疼得要命,如何是好?”银环却不知去怪谁好,只是独自忍辱抹泪。幸亏两人都已精疲力竭,彼此也无更多抱怨,很快入了梦乡。

    沛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睁开眼睛,银环已经备好一套新衫放在他枕边,而且还在烛下一针一线地缝着一件棉袍。

    沛玉见到新衣,不由一喜:“怎么?你做的?你莫非一夜没睡?”

    “让公子见笑了,奴婢粗手笨脚的,用的又是平时攒的一些粗布,缝出的衣服恐怕不能中公子心意。公子此番来得仓促,又不曾备得换洗衣衫,只得暂且缝几件让公子将就着穿用。”银环抬起头,才发现天已大亮,忙吹灭烛火,微笑着放下手头针线,起身取过枕边衣衫要侍候他穿衣,可见他赤身裸体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难为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沛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自己来。”遂取过小衣,在被中摸索着穿了起来,然后才让她侍候自己穿衣洗漱。

    待沛玉起床,银环出去拿来一份早点,在沛玉面前一样样摆了开来,共有四色:葱卷塞肉、宫爆鱼翅、虾仔银鱼、蟹末蛋糊。沛玉一整天水米未进早腹饥如豉,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

    “公子还要添些吗?”银环见他胃口奇好,心里也觉高兴,问道。

    沛玉一抚肚腹,十分满意地咂咂嘴:“好可口的早点,明天再吃吧。是你做的吗?”

    银环笑道:“我哪有那么好的手艺,这是王厨娘专为你做的,不过式样精致些,并不怎样味美,若是伦大管事下厨,那手艺才叫绝呢。”

    “哦?叶家的大管事也会下厨?他的手艺还要好吗?”沛玉感兴趣地说道。

    银环点点头,道:“公子昨日饿了一夜,任他谁做的保管都美味可口。”

    “那明日就请伦大管事做早点,我倒想看看他的手艺可比醉芳楼怎样。”沛玉信口说道。

    银环笑笑直摇头:“那可办不到,除非二太太开口,伦大管事是不会随便下厨的。”

    “这又是为何?”沛玉不解地问。

    银环刚要回答,就听得外面的丫环报道:“银环姐姐,三少爷来了。”

    沛玉一喜,刚要出去迎接叶芸,银环却扯住他的衣袖,道:“公子,老千岁吩咐过,不让你见下人,以免多生事端,让我先出去赶走那两个小丫头,你再去见三少爷。”

    沛玉咬咬下唇,只得立定,银环这才出去摒退小丫环,然后进来请沛玉出去。

    叶芸早站在屋外,见到沛玉才说道:“老千岁让你过去叙话。”

    轩外晴空万里,沛玉看看天色,知道自己睡过了头,想来定是老千岁久候他不至,才吩咐叶芸来喊。他赶紧说道:“我正准备去给老千岁请安,不想芸弟弟先来了,辛苦你了。”

    叶芸并不答话,转身就走,沛玉赶紧跟上,银环则抢在前面几步先行。

    银环还是第一次这么风光过,一路上所有的仆妇家人都得听话回避,因此沛玉不曾见到任何下人,就连老千岁楼上也没有丫环。

    上得万寿楼去,老千岁正半躺在一张黄花梨木的雕花围屏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沛玉倒头便拜:“给老千岁请安。玉儿因新来乍到,一时疏忽睡过了头,来迟了些,还请老千岁莫怪。”

    老千岁笑笑:“吴家倒真是规矩森严,我这儿早就废了这套俗礼,往后你也不必每日早晚请安,若有事找你我自会吩咐人去。宝囡,还不出来给公子看座。”

    宝囡眼睛潮红着慢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地搬了张团锦圆凳,送到沛玉面前,眼中艾怨地瞪了他一下,口中并不言语。

    沛玉躲避开她的目光:“谢姐姐。”

    宝囡不声不响地又退回屏风后。

    老千岁这才问道:“玉儿,这位姑娘身世怎样?”

    沛玉答道:“我曾问过她,她家原也是本地富户,只因她父亲好赌成性,输了所有家财就抛下她祖孙三人一走了之。她是玉儿在天君陵时被几个不肖朋友硬拉上船塞与我的,若在往时玉儿一定会为她讨回这个公道,但现在唯有请老千岁为她作主了。”

    “哦。”老千岁点点头,“怪不得她自来我这儿就一句不吭呢。”

    沛玉替她辩解:“她本是乡下女子,不会官话,所以才不肯开口。”

    老千岁摇了摇头:“我看不然,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子女,岂肯为人奴仆。”

    沛玉黯然:“这都是玉儿不肖,害了她。”

    老千岁叹了口气:“莲儿本想娶她为媳,但这么漂亮的姑娘岂能给他糟蹋了,况她以前也受了不少委屈,就让她暂且留在我这儿,日后再作打算,你看怎样?”

    “谢老千岁恩典。”沛玉感激道。

    叶芸这时忽然插话道:“老千岁,我看你老人家不如把她收做曾孙女才好,一来既断了蔷哥和莲哥的指望,二来也免得让玉哥哥以为叶家趁人之危夺其所好。”

    “噢?”老千岁眼睛一抬,“此话怎讲?”

    叶芸掩口一笑,说道:“老千岁莫非真的眼花了不成?你看不出那宝囡姑娘眼里尽只有玉哥哥吗?”

    老千岁想了想,微微点头:“也是,你差人告诉你爹,就说我要收这姑娘,宝囡这名字不好,竟和丫环们差不多了,让他琢磨琢磨起个好名字,待日后诸事安定了再把她还你玉哥哥。我看,也只有玉儿这样的人品才能配得上如此美貌的姑娘。”

    叶芸闻言,不由暗暗自得,这下可有好戏瞧了,让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去争吧。但他口中却不敢造次,仍装着赞同道:“是。”

    沛玉赶紧说道:“玉儿不敢,还请老千岁收留她,玉儿自惭形秽,不敢配她。”

    老千岁微微一笑,拍了拍床沿右首地方:“这个我自会思量。玉儿,这边坐,好说话些。”

    沛玉迟疑了下,还是坐了过去。老千岁又对叶芸道:“你也过来坐。”

    叶芸白了沛玉一眼,极不情愿地坐到了老千岁左边,老千岁各牵了他们一只手,说道:“玉儿,昨日人多,有些话不好说,今天就只我们三人,不妨说说体己话。”

    “老千岁有话只管吩咐,玉儿绝不敢有丝毫悖逆。”沛玉毕恭毕敬地说道。

    “听说你父亲对你管教极严,从来不许习艺唱曲,可是真的?”老千岁问道。

    “这倒不假,不过吴家在昆山居住也有几辈人了,俗话说入乡随俗,昆山本是昆剧发源地,家家户户笙歌不断,耳濡目染的总也有些改变了,可是父亲只许我吹笛子。”沛玉答道。

    老千岁感兴趣道:“蔷儿说你笛子吹得很好,我倒也听人说过吴家有支玉笛十分珍贵,不知可是真的?”

    沛玉谦逊道:“这些都是世人胡传的,当不得真,父亲传给我的只是支普通的玉笛。”

    “可曾带得身边?”老千岁关切地问。

    沛玉伸手袍中,从腰间取出一支玉笛,双手捧上:“请老千岁指点。”

    老千岁接过笛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并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不过是玉材比较考究些,她随即还给了沛玉。叶芸也已将笛看了个仔细,不由冷哼一声:“玉哥哥的笛子倒真是整支玉雕成的。”

    沛玉听出叶芸话里有轻视之意,不禁好强地说道:“芸弟恐怕不知,玉笛与竹笛相比,只不过因材质不同而价格略有差异,实在说来,笛子还是竹制的好,声音悦耳、音域宽广,而玉笛往往显得过于单调、刻薄,芸弟弟可有雅兴试奏一曲?”

    叶芸也闻沛玉话中有话,不屑地将脸侧了过去:“我才不吹笛子。”

    老千岁不明白芸儿为何对沛玉别扭,当即指责道:“芸儿,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对昆剧而言,笛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没有好笛就不会有好戏,你不会吹笛就更不该轻视于它。玉儿,你不妨吹奏一曲,也免得他夜郎自大,忘了天高地厚。”

    沛玉并不想过分得罪叶芸,推托道:“玉儿近日耽于游玩,疏于习艺,恐扫了老千岁的雅兴。”

    老千岁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吹一曲嘛,芸儿年幼无知,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昆山人,谁不会那三支五首的。”

    “雕虫小技,那是真的要让老千岁和芸弟弟取笑了,我就勉为其难吹上一曲,请老千岁和芸弟雅正。”沛玉见无法推辞,只得正襟危坐,持笛腮边,双唇轻点,奏了曲《满江红》,但只听委婉处鬼泣神愁、激昂时金戈铁马,果然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得,把个老千岁听得止不住连连点头,直到曲终笛收还沉醉其中,久久未曾吭声。

    叶芸听得也有些入迷,待醒过神来,又立刻作出一付不屑的模样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昆剧讲究的是唱说做,要唱得好才算真好,笛子不过是用来伴奏的乐器,为唱而奏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沛玉并不与他计较,只是用一块绸布细细将笛身抹拭一遍。老千岁忽然开口说道:“好凉的玉笛,我好象哪儿听过,你这笛子哪来的?”

    “是抓周得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沛玉不解地问。

    老千岁皱起眉头,似想起什么,却还是没能想起,她微叹了口气:“唉,吴家世代禁文绝字,尤其痛恨南曲北剧,你父亲怎反会传支玉笛给你?吴家又怎会有这东西?这其中必有蹊跷。罢罢,不说这些。你吹的可是……”

    叶芸抢着说道:“《琵琶记*赏荷》中牛女所唱的‘嫩绿池塘’。”

    老千岁长舒了口气,说道:“真是好曲啊。”

    叶芸立刻说道:“那就让他再拣好的吹一曲,以助老千岁雅兴。”

    老千岁摇摇头:“不必了,好曲难得,若是听多了反而搅了雅韵,变得庸俗了便没有了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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