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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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样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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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通母亲为何这样暴躁和肆虐。她只是觉得母亲太残暴太心狠太不温柔了。在家里很少能看得到她的笑脸。如果说能看到的话,那就是她赢了钱或者她精心打扮好要出门的时候。她总破口大骂小爱是她的累赘,说她不该生下小爱,骂父亲没本事,挣不来大钱,骂三个姐姐不是好东西,从不叫她妈,不把她正眼看。 

小爱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中,她甚至怀疑张赛赛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妈。她在心里不断地反复地想,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要像她一样要挨自己母亲这么多的打骂? 

她突然想明白了:怪不得大姐她们三个没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怪不得她们用那样的眼神看母亲,她们一定比她挨了更多的打,她们是害怕母亲的打骂才不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 

小爱想逃出去。她想去找姐姐们,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她想那样就可以避免掉母亲的打骂了。可一想到母亲曾恶狠狠地威胁她不许去找姐姐们,即使遇着了也不许说话,如果被她发现了她就要打断小爱的腿。小爱就又绝望了。 

小爱想到了死,她想与其被打死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她曾经看到来塞北演出的杂技班的一个女孩,被人顶在高高细细的木杆上做高难动作,由于一紧张没做好一声惨叫从高空中掉了下来摔断了腿,却还怕再挨班主的打,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最后还是吃了几个米花糖上吊了。小爱觉得那个女孩就是她的影子,只是女孩比她有勇气得多。因为小爱曾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家里的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破了一点就很疼,流了许多血,小爱害怕疼,更害怕看到血,于是她就放弃了。 

她苦苦地不断地琢磨,究竟怎样死才能不感觉到疼不流血呢? 

小爱绝望之极,她想自己连死都不能,注定是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受苦了。她惟一的快乐就是找二毛和小三他们玩耍。她觉得他们对自己好,老护着自己,还敢和母亲顶嘴。二毛说了,如果母亲再打她,他就要找一帮哥们儿收拾母亲。 

母亲终于打累了,转身进了后窑。眼看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小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背起书包悄悄溜出了家门。 

6 

怀抱着杏子村的黄土坡在夜里显得黑压压的,似一座座巍然耸立的神像。山顶上,仿佛除了裸露的黄土和石岩,就什么都没有了。 

蓝家和孤零零地立在春杏的坟前。“春杏,我的好婆姨,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一回。你好吗?”蓝家和心里默默地说。 

一阵山风刮过,坟旁的大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替春杏回答着什么。恍惚间,蓝家和仿佛看到了春杏立在大槐树下动人的身影,耳边又响起了春杏甜美的歌声。 

春杏是上苍对他的恩赐。在他的眼里,她是最坦荡、最热烈、最大气的好女人。她喜欢拉着他一起躺在山背后暖暖地晒太阳,看放羊的汉子甩动鞭子,吼出几声悠长的信天游。她喜欢跟一帮婆姨们剪窗花,听她们讲过去的事情。她喜欢唱那些火辣辣的情歌,等他到来时,她唱“隔窗子听见脚步响,一舌头舐破两层窗”。幽怨时,她会唱“这么大的锅来哟只下了几颗颗米,这么旺的火来哟还烧不热个你”。她喜欢站在硷畔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就连冬天的时候,她也穿着一件大襟袄,手里拿着针线活,仰着脸对着灰茫茫的天空发呆。蓝家和就问:“婆姨,你总在看什么呢?”“眺世界!”春杏干脆地回答。“要眺那么久吗?”春杏羞涩地说:“酝酿酝酿。”蓝家和深深地惊讶了。原来她的不识字的春杏会把眼光从平庸中错开而瞻望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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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做得比别人更好
作者: 陈海涛

“春杏,你咋就那么狠心呢?你咋就能狠心把我和娃娃们撇下?”蓝家和老泪纵横。岁月不老人会老啊。倒是他的春杏永远保持了她的青春和美好。 

蓝家和下了山,骑上自行车。通往塞北的路依旧没有任何改善,难以行走。夜光依稀映出了他愁眉紧锁的面容,他满脸大汗,费力地蹬着。 

进了县城,蓝家和将车子停在一家副食店门前,进去买了一瓶酒和两瓶水果罐头。出来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拎着网兜径直往另一条小巷走去。 

蓝家和在一所平房前轻轻敲响了门。一个女人打开门伸出了头:“谁呀?” 

“我是郭局长的下属,来看望看望他。”蓝家和微弓着腰说。 

“哦,进来吧。” 

蓝家和进去了。 

郭局长从里屋走了出来:“噢,你是沙湾乡邮电所的职工吧?我好像给你发过奖,有点印象。” 

“是是。”蓝家和赶忙说。 

“坐吧。”局长招呼道。蓝家和局促地在木质的沙发上坐下了。 

“沙湾邮电所的情况还好吧?” 

“挺好的,局长。” 

“嗯,好好干,以后给你提个所长当一当。” 

蓝家和笑笑:“我是副所长。眼下我们所里只七个人,就有三个所长。一个正的,两个副的。” 

“噢,那不挺好吗?你还可以往上努力,当个正的。” 

“当不当官不要紧,干好工作最主要。”蓝家和说。 

“这话说得好,不像有些人,净想往上爬。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家和沉默了片刻,说:“郭局长,我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郭局长傲慢地架起双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蓝家和手里拎着的网兜。 

蓝家和紧张地搓着双手:“我想求您……把我从沙湾乡调回到县里工作。” 

“哦?你刚才还不是说沙湾乡挺好的吗?” 

“是挺好。只是我家里负担重,娃娃没人照看。” 

“你婆姨做什么工作?” 

“没工作。” 

“那奇了怪了,你婆姨咋不给你看着娃娃呢?” 

蓝家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呵呵,我明白了。你这样的想法,相信每个基层干部都有。可是别人咋就能挺得住呢?亏你还是个先进分子!”局长笑着手指着蓝家和。 

蓝家和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好好安心工作吧。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样,谁还愿意在基层工作?你是先进,就得替别人想想,做得比别人更好。” 

蓝家和沮丧地坐着。 

“回去吧,明早我还要开个会。”局长站起身来。 

蓝家和双手捧上网兜:“局长,这是我给您买的一点礼物,请收下。” 

“拿走拿走!我从来就不收礼!”局长板下脸。 

蓝家和灰溜溜地出了门。一出门,他将礼品狠狠地扔了。走了一会儿,他又掉回头去捡了起来,看看没摔坏,挂在车上蹬车回家了。 

蓝家和阴沉着脸进了家门,将网兜往桌上重重一放。张赛赛又不在家。小爱一个人在灯下做着作业。 

看父亲表情不对,小爱小声说:“爸,锅里头有我给你留的饭,你趁热吃了。” 

蓝家和洗了把脸,从锅里拿出饭闷头吃了起来。小爱怯怯地看着父亲。 

看小爱有些担心的样子,蓝家和的脸色略有缓和:“兜里有罐头,你打开了吃吧。” 

“噢,吃罐头喽!”小爱高兴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蓝家和仍独自在后窑喝着闷酒。 

7 

街道两边的平房渐渐地变成了楼房,门前闲坐的婆姨们也不再只是闲聊,而是开始忙着在各自的店铺里招揽着生意。这些功劳大部分应该归于石油,是石油让塞北有了变化,逐步富裕的。 

三爱走在街上,手里仍是习惯地捏着本书。她低垂着头,耳朵害怕听到任何一丝声响。她能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尤其小燕家隔壁的那个爱说闲话的胖婆姨,一脸幸灾乐祸的讥笑,使得她不由又想起那份莫名其妙的恐吓信来。她突然想起,胖婆姨当兵回来的儿子曾经对她有过追求的意思,但是被她拒绝了。 

虽然已经没有人议论了,但是三爱却似乎仍然能够真真切切地听到有声音在说:“蓝家的女子这下灰下来了,张不起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上什么音乐学院?!一个女子家不安安稳稳寻个工作找个对象,整天野得唱什么歌呢!”“就是!早是干什么的,这会儿拿着书装样子了。晚喽!” 

三爱紧紧地攥着书,手心里都出了汗,大气也不敢喘,近视眼镜将她的鼻梁压出了两个深深的红印,顺着鼻梁冒出的汗水又滑落了下来。可三爱没有勇气去用手扶一扶,她只是埋着头,一劲地往家走去。 

三爱没有考上中国音乐学院。由于她偏科,文化课分数未达录取线而落榜了。本来她的成绩足可上省城的音乐学院,但她没填第二志愿。 

三爱感觉阻力重重,压力巨大,她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许多同学落榜后都考招干参加了工作。可她还是想考音乐学院。就更招来一些人的质疑和嘲笑。夜里,她总是梦到一群人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公害,公害”,周围净是一张张嘲笑的脸。她突然有些驼背起来,眼睛近视得更加厉害。 

父亲、大姐和二姐劝她振作起来,让她继续考。王涧来信说她一定行,他会在北京继续等着她。薛老师也让她自信,不要气馁,安心好好复习文化课,一定能考上的。 

三爱背起行囊,独自去了母亲春杏的老家杏子村。 

一路上,三爱不断地被家乡那连绵不断、浑然一体的浓重的金黄所震撼。那承东启西、饱经沧桑、纵横交错的丘陵沟壑,那被大自然坦诚抑或无情而造化成的直立的陡壁,那山峁上伫立在风中的杜梨树和大槐树,那公路边一排排笔直的年轻的白杨,那一孔孔坐落在黄土坡上的整齐的窑洞,那草,那羊群,那亢奋而悠悠的信天游,那金黄的麦穗,那大片的灿烂的向日葵,无不透露出执著与朴实,透露出生的气息。 

云彩像一袭美丽的霓裳罩在了山腰上,呵护着羊群一路悠悠地回家。黄土高原特有的罡风吹拂着塞北厚重的广阔大地,横抹着庄稼汉额头的汗珠和黝黑负重的脊梁。随着太阳下山,黄土地开始有顺序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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