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人生之今生- 第16部分

　　　　我再一次感受到爸爸对我的爱，这份感情丝毫不亚于舅舅，只是平时他不善于热烈地表达，只是默默地在紧要关头帮助我一把。二比二，但事实上，算上我自己，这个家的成员大部分已经表达了把我留下的愿望，我激动得开始无声地流泪。

　　　　舅舅被击垮了，彻底败在我的眼泪下，即使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仍然见不得我哀求的泪水。“好吧，如果——”这真是痛苦的选择，一种苦苦挣扎的选择。“我明白了，兰兰，就照你的意思吧。”舅舅解脱般松开了眉头，但是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后仰瘫在沙发的靠背上，左手捂住了眼睛。他哭了，这个在面对死亡威胁时都没有落泪的汉子哭了，因为他选择了放弃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在她的眼泪面前。

　　　　只剩下妈妈了，我满怀希望地转向妈妈。虽然我已经获得了绝对的投票权，但这如同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一票否决制并且不能弃权，只要其中一票我没有获得我就不能安心留下。

　　　　妈妈的脸上是那么痛苦的表情，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她的目光在我们中间巡回着。第一次看向我时，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和犹豫；转到我身边的哥哥时，充满着担忧；看到无助的舅舅时，她流露出愧疚和心疼；但是望向爸爸时，她心痛，我甚至能看到流血的心脏——爸爸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但我看到的却是躲避；再次面对我时，她的目光中竟然，竟然有着仇恨，是的，那双阴晴不定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妈妈恨我！我的心在狂跳。

　　　　“我反对。”在所有人的惊讶中，妈妈的声音坚如磐石，“兰兰必须去美国。”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难道这么多年的母女感情不足以让你把兰兰留下吗？”哥哥跳了起来，他完全不能理解妈妈的意见，他甚至认为这么多人中舅舅是最难解决的，妈妈则是最容易劝说的。舅舅没有动，但他的身子僵硬了。爸爸抬起了头，却露出一种了然的痛苦。

　　　　“我很喜欢兰兰，她很懂事听话，从来没有让我操过什么心，如果真要怪，就只好怪她长得太像穆兰了。”妈妈看都不看哥哥，死死盯着爸爸。

　　　　“这有什么关系？兰兰长得像她的妈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有什么错？她长什么样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哥哥是那么单纯，继续为我打抱不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引燃了另一颗地雷。

　　　　“那就怪你的爸爸吧。”妈妈声音是那么阴沉，如同从阴间爬出来的姥姥。

　　　　舅舅缓缓地坐了起来，惊惧地望了一眼爸爸，又转向妈妈。

　　　　“我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每天望着女儿像看着他曾经日思夜想的女人！妈妈不能忍受曾经夺取她丈夫的女人血脉玷污自己守候的家，我同样不能忍受一个长得和我情敌一模一样的女人留在我家！自从他去家里时偷看了一次穆兰洗澡，他就再也忘不了她，连梦里都叫她的名字。我为了这个家，忍辱替他隐瞒，心里却如刀搅。如果不是穆兰死于杨玉明的枪口之下，我简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坦然面对她，弄不好我自己就会拿起菜刀劈她。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人，可我看着她就是恨！她死了，我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不再怪她，也有一丝后悔自己当初怂恿妈妈把她嫁给杨玉明，所以我留下了兰兰——”爸爸的愧疚、舅舅的错愕刹那间变成了一把火，仇恨的火。

　　　　“——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恨我就上来打我吧，打死我好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这件事情，因为看着兰兰一天比一天像穆兰，看着自己丈夫眼里一天天的恍惚，我才知道自己压根就不能原谅那个女人！云祥，姐姐对不起你，可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这个无耻、懦弱的姐夫吧！哈哈哈——”妈妈竟然笑得流出了眼泪。

　　　　“姐夫，这是真的吗？”舅舅目无表情，但声音发沉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爸爸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痛苦，终于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舅舅冲上去，一拳就把爸爸打倒在地。

　　　　“云祥，你干什么！你要发火就冲着我来，不许你打岳铭（爸爸的名字）！”妈妈发疯似的扑上去护住了爸爸。

　　　　“你放心，姐姐，我不会打姐夫的，姐夫和你的事情是你们自家的事，你不想告诉别人我也不想多管闲事；我刚才打的只是那个偷看兰姐洗澡的下流人。”舅舅坦然。妈妈木然，但他的手仍然抱着爸爸的头。

　　　　早在妈妈大笑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吓呆了。一层层揭开的秘密已经把我的脑子梗死了；如同一台中毒的电脑，我只会喘着粗气发抖。哥哥把我搂到了怀里。我拼命汲取着他可贵的体温——这是现在我在家里唯一能获得的温暖。

　　　　但是，舅舅过来了，平视着哥哥的眼睛，命令道：“把她给我。”

　　　　“不，她是我的妹妹，我能照顾她。”哥哥面对舅舅如磐石般的压力，依然直昂着头，只是把我搂得更紧。

　　　　“很好，你比那个人强，”舅舅轻蔑地瞟了一眼还躺在地上躲在妈妈怀里的爸爸，“但是你还没有成年，她却已经在这个家里呆不下去了。”两头雄狮仍然对视着，但是一头开始动摇。

　　　　“我会比你老得早，等我老了，她还需要保护，如果那时你还想保护她，你就来抢吧；但是现在我比你强，强很多。”那头动摇的雄狮终于明白了强者的道理，乖乖地把怀里的宝物让了出来，但他以坚定的目光告诉对方：等着瞧，我会很快来抢回我的东西的。

　　　　舅舅抱起了我，对两个坐在地上的大人说了一句：“明天下午我来收拾东西时会把抚养权手续表和公证人带来，希望你们到时在家。”然后就木无表情地走向大门。

　　　　“等等——在我去接她以前，你要好好照顾她，不许再丢下她去冒险！”就在舅舅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哥哥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答应。我等着你来接手；在此之前你可以放心，我会好好看护她，因为——在我眼里，她也是最宝贵的。”说完，他抱着我离开了我住了长达十一年之久的地方。我无知无觉地躺在他怀里，但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原本已经干枯的泪水再次溪水般顺着我的脸颊流下——不知道是留恋这个家，还是为了哥哥的话。

　　　　哥哥的哭声在我们的背后响起。

　　　　今生的第一卷就此结束。
第一章　重生
　　　　世界上没有丑陋的女人，只有心灵丑陋的女人。所以，不用自卑自己的外表，只要你真心微笑，把你内心的美丽展现给世人。

　　　　（当我看到一群拍婚纱照的新娘时，只有一位新娘让我感到特别美，观察许久，我才发现，原来只有她，无论拍照与否都在微笑。）

　　　　——壁虎

　　　　我几乎什么也没带就随着舅舅到了美国——唯一的小箱子是舅舅和哥哥一起收拾的，我没有打开看；我也没有再回那个家。从走出那道门开始，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听从舅舅的指示：叫我吃我就吃，叫我睡我就睡，连上厕所也是舅舅提醒了才去。

　　　　舅舅非常担心、害怕我的状况，但是他只能默默地全心全意照顾我，因为我是一条重新回到蛹里的虫，是否能再孵化出美丽的蝴蝶只能靠我自己；可能从此变成一个死蛹，也可能变成其他的虫子或者蛾子，没有人知道。

　　　　“嗨，菲尔！你回来了！”一个长着满脸雀斑的小男孩朝我们招着手飞奔过来，“这次你拍了什么好东西？还是蝙蝠吗？”目光中充满了热切。

　　　　“卡洛尔，我这次去了中国，没有拍蝙蝠。不过我给你带回来一个你想不到的礼物——就是她，我的外甥女，小萨莉。”我被舅舅从身后拉出来推到了卡洛尔的面前。

　　　　“天呐，她是中国瓷娃娃吗？真漂亮！”卡洛尔对着脸色苍白的我大呼小叫，甚至想动手摸我的脸，幸好被舅舅阻止了。

　　　　“卡洛尔，萨莉刚来这里，还很不习惯，让你做她第一个朋友，好吗？”

　　　　“当然，我非常乐意！你好，萨莉，我叫卡洛尔…斯图尔特。欢迎你到这里来。”说着，很大人样地伸出手来。

　　　　我却没有反应，直到舅舅轻轻推推我，说：“萨莉，你不愿意吗？”我这才握握他的手。

　　　　“她不会笑吗？还是不愿意和我交朋友？”卡洛尔显然看出了我的异常。

　　　　痛苦和怜爱在舅舅眼里一闪而过，“不，我想她只是生病了，还没有好。”

　　　　“那就快点带她去看史密斯医生吧；他很厉害的，上次我身上长了很多水泡，结果吃了他开的药，两天就好了。”卡洛尔显然连自己的病名都说不清楚，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比我大了。

　　　　“我想萨莉的病自己会好起来的，不过需要大家的帮忙：她需要学习交朋友。”

　　　　“太好了，我会找很多伙伴来和萨莉交朋友的。我先去叫西蒙、桑迪和玛姬，回头见！”

　　　　舅舅甚至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跑开了，就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卡洛尔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西蒙是他的哥哥15岁，他是老二13岁，桑迪是小弟弟，才9岁，玛姬最小但也有9岁了。我想，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那幢蓝色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家，再远一点是尤金一家，我想晚上你也可能会见到。我们附近就只有这两户，剩下的邻居最近的也在三公里之外，所以，我希望你能和这两家的孩子交朋友。”舅舅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即使我没有反应。

　　　　这时，一个长得很胖的中年妇女，带着和蔼的笑容随着卡洛尔向我们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

　　　　“嗨，菲尔，这次你去了好久。这是钥匙，我昨天正好帮你去打扫过，现在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斯图尔特太太脸上长着很多雀斑——现在我知道卡洛尔的雀斑为什么这么多——但是丝毫不让人觉得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