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离开,清泠的泪涌了出来。
此后的日子,乔桑每日都来看她,更是亲手喂她吃饭,陪她出去散步。因为她身子弱,经不起劳累,他便毫不忌讳的抱着她在府里走来走去。
“啊……”半夜,清泠又被惊醒了。近日噩梦缠身,被害的父王频频出现在梦中,拽着她的衣袖,哭丧着问她是不是忘记了亡国恨?她连忙摆手,说从未忘记国仇家很。父王突然勃然大怒,说她既然没有忘记,怎么可以为仇人生孩子?她惊恐万分,就惊醒了。这是父王的暗示吗?
她望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一丝恨意袭上心头。若不是这个孩子,她怎么会被父王在梦中谴责?若不是这个孩子,乔桑怎么会想要和她共度一生?仇恨不可以忘记,怜悯她也不需要。如果生下这个孩子,她尊贵的身份被亵渎,她的亡国之恨,情何以堪?她愧对已故的父王。
由于怀了身孕,她的心思分外敏感,一时被仇恨迷了双眼。竟想到要好好的报复他,看他痛苦的表情。于是,她掀开被子,挥起拳头,猛击自己的小腹,剧烈的疼痛使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睡在隔壁屋子的乔桑冲了进来,他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借着烛光,直直的望着她身下那片眩目的鲜红。他紧张的连夜叫来大夫,为她诊治。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痛晕过去,只是……只是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大夫惋惜道。
“怎么会这样?”乔桑心中稍感轻松,毕竟她没事。
“夫人底子弱,加上怀的时日不久,重创之下更是极易失掉的……”
送走了大夫,乔桑低吟着大夫刚才说的话:“重创之下……重创……”
然后恍然走到清泠的床边,望着脸色苍白,刚刚苏醒的她,心痛的问:“是你……是你故意打掉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清泠别过头,不看他,眼泪打湿了枕巾,却用冷冷的口气说:“我要看到你痛苦的样子!我要报复你!我不会为仇人生孩子!”
无奈和痛苦的乔桑,沙哑着,说:“我的真心真意,你看不到吗?到底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冲淡你的仇恨?我一直在等,等你释怀。是我太傻了,傻到以为你终有一天可以懂我的!没想到,你如此绝情,如此残忍的对待你我的骨肉……你要看我痛苦吗?我是真的痛了,不是为了孩子,只为了你……你何苦折磨自己?”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累了,倦了。
清泠泣不成声。难道她错了吗?在仇恨面前,相爱也是枉然吗?她到底放不下的是恨,还是爱?
乔桑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赶往沙场。
三个月后,等待清泠的不是乔桑的归来,而是他战死沙场的噩耗。在她想明白了爱恨情仇何去何从的时候,却等不到那个想要爱的人了。天意弄人。她终于知道,原来等待是如此酸楚的事情,当初乔桑等她放下仇恨,释怀接受他的日子,定然也是如此难熬吧。好像护着一尊神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弄碎一地。他等了她那么久,她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现在轮到她了吧,她要等他,守着他,即使是无期的等待,也甘愿。
她在他的墓边造了一座小屋,这样便可厮守在一起了。
清泠靠着墓碑,像是耳语般,说:“桑,以前你一直守在我身边,现在,我要好好守着你了!”
她笑了,来到秦国以后第一次笑了,笑得娇柔动人,是为他而笑的……
第四章
爱要相随的汉朝
一袭白色的纱裙,晚风吹过,裙摆飘飘,仿佛连人都要被风吹起,飘然而去。身后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月光洒进院落,她却不敢站在光下。
“踏雪……”回廊上有人喊她,“该你出场了,外面的客人都等急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面纱,蒙住脸,只露出一双流水般的明眸。然后步履轻盈的朝内阁走去。
她,走上那高架半空的楼台,楼下坐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却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看见的。她是怡香阁的主人,除了青楼,她不知道还能逃到哪里。三年前,她坐着马车,带着一箱金子,逃亡般来到这里,从老鸨手里买下怡香阁,过起纸醉金迷的生活。
楼下的那些男人,如果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她身上砸银子。她忍不住笑了,笑容隐藏在面纱下,谁也看不到。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依照惯例,在这个时候为那些沉醉在怡香阁的男人,舞一曲【飞燕冰心】。身轻如燕,心冷如冰,就是她的写照吧。她在楼台上,盈盈轻舞,流云款步,身姿妖娆,白衣飞扬,仿若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
楼下的凡夫俗子看得如痴如醉。多少人愿意掷下重金,一睹她的仙姿,又有多少人愿意倾家荡产,想要看到面纱下的她,然而她都拒绝了。她只为舞而舞,除了舞姿,她什么都不会出卖。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踏雪置若罔闻,匆匆离去,楼下的一切她都无心介怀。回到房中,正准备梳洗。忽然一道人影跃入。
“谁?”她警觉道。
“我。”一个身着月白锦衣的清瘦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踏雪一怔,揪心得痛,迎着他矍铄的目光,浅浅道来:“洛驿……”
男子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
“我又怎么会忘记……”她轻轻的说,轻到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洛驿俊朗的脸庞带着笑意,却掩不去话语的冷然,问道:“三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离开绯鸿山庄?”
“因为心中已无情意。”踏雪柔声道。这个答案会不会太过残酷,她已经无法判断。
“哈哈哈……”洛驿仰天长笑,心里却是酸涩的,“我为了你舍弃王侯的身份,和你隐居绯鸿山庄,就在即将成亲的时候,你却不告而别……三年了……我找了你三年,如今你告诉我心中已经没有情意,你是何其残忍……是我错了,找你做什么?大哥说的没错,你只是贪图荣华富贵的舞姬,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千辛万苦找你,也只是自取其辱!”
“踏雪只是一个舞娘,荣华富贵远比情意来得真实可靠,我从来没有逼迫你放弃王侯的身份,甚至是为你可惜的。值得吗?你放弃地位,意味着失去权利和金钱,这样的你,我跟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洛驿望着这个名叫踏雪的女子,忽然感到如此陌生。当初那个为他起舞弄影的女子,那个温婉的女子,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现在竟是如此冷漠。他为了与她长相厮守,忤逆了父亲,背弃了家族,抛下身份,只是为了和她一生一世。结果,她在成亲的那天离开了他。那么他曾经的不顾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突然,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我对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吗?”他笑得苦涩,“那我回去继续做我的侯爷,你会不会回来?”如此没有骨气的假设,他是真的割舍不了她一点也不稀罕的情意。
踏雪心中闷闷的,他何苦呢。“不会!洛驿,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你看,这座华丽的怡香阁,是我的,这里的客人每晚都来捧场,大把大把的银子装进我的钱袋……”
“难道你带走的那箱黄金,还不够你生活吗?为什么还要回到青楼?”他是真的不懂,当初就是因为她出身青楼,他们身份悬殊,不能在一起。他带她离开青楼,避世归隐。而如今,她却自己又回到青楼,宁可当一个舞姬,也不要回到他的身边。他不气她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箱黄金,他不气她还是一个青楼舞姬,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刻意要将彼此的身份拉得那么遥远。
“一箱黄金又怎么样?钱,是永远也不够的,我想要的,远多过这些!”她自己也没想到,马车上会多了那箱黄金,以为只要离开就好了。如今,他质问起来,那就让他以为,她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好了。
“你想要多少?你要多少才够?”他有点气愤。她怎么可以如此直白,把她的贪婪暴露无遗,自甘堕落。
“不够,永远都不回够!”她淡淡道。要怎样,他才能死心呢。当初的踏雪已经死了,现在的踏雪只为金钱而活。
“啪”他不禁扬手甩了她一巴掌。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否清醒着。他真的听不得这种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蒙面的白纱,被他拍落,半空里回旋舞动,轻落在地上。
右脸,那道深红的伤疤,如同一条百脚虫攀爬在她如雪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这是哪里来得?”他逼视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
踏雪的伤痛,由面纱落地的刹那全部都涌现心头。三年来,她在人前都戴着面纱,没有人见过这样丑陋的自己。她还是那个仙女一样的踏雪。这条疤痕是她的恶梦,是她的痛。竟然,会在他的面前暴露。
“我不要你管!你走!”声音是颤抖的。
“是谁?是谁干的?到底是谁?我非杀了他不可!”洛驿意识到这才是她三年前不辞而别的理由吧。他拉着她,疯了似的追问。
“洛骖……”伤心欲绝的踏雪,还是幽幽的说出了那个憎恶的名字。
洛驿愣住了。“是大哥?”他真的无法想象从小敬重的人,会是伤害自己挚爱的人,“三年前,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踏雪缓了口气,那些恶梦的记忆,还是第一次告之于人。“成亲的那天,你请来洛骖,他派丫头把我骗去绯鸿山庄的后山……清白和容貌都被毁了……我……已经不配嫁给你……他要我离开你……我坐着马车离开,不知道要去哪里,污秽不堪的自己还留在俗世做什么?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离你而去……后来,我发现车子里那箱黄金,就回到青楼,希望还有一天,能再见到你,驿……”
洛驿瘫坐在椅子上,无力道:“竟然是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你……”
“驿,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
“为了让我找到你,你故意回到青楼,还把怡香阁弄得名声大噪,就是引我来见你?”他开始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揽她入怀,“踏雪,是我对不起你……”
她在他怀里摇着头,说:“不要恨你大哥,他固然可恨,却也是为了你,我等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