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怀里摇着头,说:“不要恨你大哥,他固然可恨,却也是为了你,我等到现在,只是想要见你一面,如今足矣!”
“跟我回绯鸿山庄。”他这次是决计不会放她离开了。
踏雪没有作声。
第二天一早,洛驿就急忙去打点行装,买了一辆马车,去怡香阁接她。可是仆从告诉他,主人已经独自上路,离开了。他不由的心一沉。她怎么又从他身边溜走了呢?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她的。
踏雪坐着马车离开,这是早就决定的。她只要见他一面就够了。余下的日子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笑话。那段过去,是他们之间不可磨灭的痛。
“停车!”洛驿叫住了马车。他终于赶上了。
踏雪从车里出来,蒙着黑色面纱。
“为什么又一次不告而别?”洛驿抓着她的手腕。生怕眨眼间,她就消失了。
踏雪伸手摘掉面纱,伤痕暴露,她回头看了一眼车夫。车夫被那道狰狞的疤痕,吓得退了大步,不敢再看她的脸。
“看到了吗?”她带着微笑,却是涩的,“我的丑陋,是被世人鄙弃的……”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她说得坚决如铁。
没有预警的,他俯身,温柔的,一点点,亲吻着她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痕。
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心意,她了然。
随他回到绯鸿山庄,故意忽略掉周围诧异的目光。一个整日蒙纱的女主人,仆从间常常窃窃私语。她当作没有听到,只要享有他的情意就好了,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听说她回来了,不速之客洛骖,趁着洛驿外出时候,特意到访。
他噙着笑,坐在大厅里,盯着蒙着面纱的她,说:“我真是小看你了!阔别三年,你还是回来了。那箱黄金不够你挥霍一生吗?”
眼前的仇人,是自己洛驿的大哥,踏雪没法不见,没法发作,只好忍着心中的怒火,客气的回话:“踏雪不敢再侯爷面前造次。”
“驿,真的不介意你的清白?你的容貌?”洛骖笑着,带着不屑,“还是说,是你不在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闲言碎语?你倒是很看得开!为了抓住驿的心,你真是煞费苦心……本以为,三年前那样毁了你,他会浪子回头,跟我回去,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连人一起毁了,也许他就能看破红尘了……”
“毁了我还不够吗?还要来羞辱我吗?今天你来,目的又是什么?要我的命吗?”她眼中深邃,和心里的伤痛一样深不见底。
“你的命,我要用什么才可以交换?”他淡淡的说。仿佛现在说的不是人命,只是一件物品,一件摆设,那么坦然直接的用来交换。
“大哥!”洛驿进门就听到了那么冷漠的问话。
“你回来了?”踏雪迎上去,面露倦色,她是真的累了,应付不来,他来得正是时候,“我先回房了。”
他点点头,目送她离去,清冷的背影看得心都要碎了。
“看来,这次我还是没法带你回侯府……”洛骖道。
“大哥,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她!”洛驿像是宣誓般说。
忽然,后院传来仆从惊慌失措的叫嚷:“小姐投井自尽了!”
洛驿心一紧,飞奔到后院,只在仆从手里看到她的面纱。他冲到井边,探头往下看,什么都没有了。这一次的失踪,是她永远的消失,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回过头,对着跟来的洛骖狂吼:“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洛骖愣住了。这样的洛驿,他没见过,绝望般嘶吼,像一只发狂的狮子。刚才还在大厅与他说话的踏雪,怎么那么突然得离世?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了他羞辱的话语吗?还是,心猛得咯噔一下。
回过神,想要拉住井边的洛驿,却还是晚了。驿已经纵身跳入了井中。
“驿……”他已经唤不回来了。原来,踏雪早就有死的心思了,也知道洛驿定会与她相随。那个用来交换她性命的条件,就是洛驿,他弟弟的性命啊!一命换一命,生死两相随。
“驿,尘世太多牵绊,我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你会追随我吗?
“踏雪,哪怕修罗炼狱,我都会去找你……”
第五章
铭心刻骨的唐朝
呈半月形的逍遥谷,隐藏在天崖底,常年泉水叮咚,鸟语花香,一派桃源美景,鲜有人知。
一泓碧水,寒气逼人,碧水中央放置着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清丽女子,细眉如月,长长的睫毛交错闭合,绛红的薄唇边隐着一抹笑意。她身穿水蓝色的罗裙,手边摆着一柄长剑,透着蓝色的光芒。石床的四周布满了白色的曼陀罗,更衬得躺着的女子秀雅静谧。
一阵轻风,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身着白衣的俊逸男子,另一个则是紫衣的小女孩,头上扎了两个小髻。
女孩拉了拉男子的衣摆,童音清脆:“爹,你看,娘亲今天看起来特别美呢!”
男子从衣袖中拿出眉笔,微微一笑,说:“娉婷,今日我又来给你画眉了……”然后侧坐在石床上,轻轻的给她画起眉,动作熟练而轻柔。他边画边说:“逍遥说你今天特别美,你一定很高兴吧……她已经七岁了,长得越来越像你……屋前的曼陀罗又开花了,还是你最喜欢的白色……逍遥真的很乖,她懂得孝敬爹娘了呢,悄悄给你栽了一株茉莉……”
逍遥趴在石床边,右手拉着那女子的手。她的手冰凉刺骨,但是逍遥依然拉住她的手,望着仿佛熟睡的娘亲,甜甜的笑道:“娘亲,茉莉是一种很香的花,等它开了花,我要给娘亲戴上,娘亲身上就变得很香很香了!”
男子手中的笔停住了,怔怔的望着石床上的女子,思绪回到了八年前。
他,欧阳桀,风傲山庄的少主,一个风流倜傥的剑客。
她,展娉婷,云淡山庄的三小姐,一个率性绝美的女子。
然而,风傲山庄和云淡山庄是有着颇深恩怨的武林世家。这个梁子是他们祖父那代结下的。娉婷的祖父展枭曾经横刀夺爱,抢走了欧阳桀的祖父欧阳默诚深爱的女子,欧阳默诚一气之下,找展枭一决生死,大败展枭,虽没有取他性命,却把展家世代流传的宝剑水溟剑拿走。自此两家就视若仇敌,一个为了女人,一个为了宝剑。展枭死后,他的后人为了拿回宝剑,时常挑衅欧阳家,什么手段都用,两家的斗争愈演愈烈。
一次偶然的机会,欧阳桀和展娉婷在市井里相遇。很自然的发生,倜傥的剑客,遇到美丽动人的女子,互生倾慕之情。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却是在展家和欧阳家一年一次的天崖论剑。好像是两个孩子为了一串糖葫芦,不停的争斗,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可这些残酷的争斗是展家和欧阳家的子孙每一个都必须参与的,不容质疑,不容逃避。
天崖顶,落霞余辉铺满在地上,瑰红,没有腥味,和血一色。
两个人,相对而立,就像他们的身份一样对立。
“如果你不姓欧阳,我不是展娉婷……”她无奈道。纵然心中有千般情意,面前的男子也是仇家的后人,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桀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打断了她的话:“姓氏就那么重要吗?你是娉婷,我是桀,仅此而已。”
“可是……”娉婷面露难色,“其他争斗也许可以避开,可是一年一次的论剑,你不担心吗?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我要拔剑相对……”
“同生共死。”他说得如此坚定。
双手环住他的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笑了。
“如果,现在,一起跳下这万丈天崖,你可愿意与我同往?”他忽然说。
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认真。她点了点头。
他拉着她的手,纵身跳崖。
“这里……”娉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纵身的瞬间,以为此身就此终了,身边有他相伴,足矣。却不想一路飞旋而下,崖下竟是别有洞天。
桀拉她继续前行,说:“这里是个半月形的深谷,地方虽不是很大,但是很隐蔽,崖高雾重,崖上的人很难看清这个深谷,我也是半月前无意中才找到的。”
他带她来到一泓碧水边,四周翠竹林里,林间鸟鸣空幽。“你看,这里很幽静吧?四周也没有猛兽出没,很适合归隐……”
她忽然有些生气,说:“你既然早就知道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为什么在崖上不告诉我?还要骗我……”
“一是想给你个惊喜,二是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是展家的水溟剑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归隐吗?”
娉婷的话是没错。无论是谁,也逃不过宿命。欧阳或是展,这样的姓氏被冠上一天,一天就要担负两家的恩恩怨怨。虽然不可能脱离各自的家族,但是有了这处幽静的地方,他们可以避开周围的目光,在这里偶尔过着田园生活。
他们在湖边搭了一座竹屋,屋外种满了白色曼陀罗,花香,混着竹子的味道,清爽宜人。在湖中砌了一张石床,朗月星空,他们躺在石床上,满天的繁星落入眼帘,身边碧水盈盈,说不出的惬意。
不过,这样的日子,在娉婷怀孕后,宣告结束。
云淡山庄里,展父气得咬牙切齿,骂她是孽障;展母站在一边抽搐,说她怎么糊涂至此;兄弟姐妹个个冷冷的端坐一边,脸上带着鄙夷。
“两条路,打掉孩子……或是杀了欧阳桀……你自己选……”展父极尽残酷的陷她于两难的境地。
一个是她一生至爱,一个是他们的孩子,怎么选都是错。
东窗事发,桀被软禁在风傲山庄,失去了娉婷的消息。他心急如焚,却有心无力。
又一年秋天,落叶霜纷飞,红叶铺盖大地,有些萧瑟。
娉婷产下一女,取名逍遥,姓逍名遥。不姓欧阳,也不姓展,哪家都不会欢迎她吧。娉婷更是不愿意她随任何一家的姓氏,这样她就不用卷入无尽的恩怨里,不会像她的爹娘一样沾满无奈的仇恨。
既然她选择了生下孩子,那么当初父亲要她做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是的,她要杀欧阳桀。孩子和他,只能活着一个。
“这就是你爱的女人?”父亲把展家送来的战帖